风裹着雪粒子砸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他小时候在老家听过的,冬夜老鼠啃噬粮仓木梁的动静。
出租屋在老居民楼的六层,没装暖气,他裹着两件厚毛衣,指尖还是冻得发僵,刚摸出手机想看看天气预报,屏幕亮了三秒就自动黑了——电量只剩5%,而充电宝昨天晚上就彻底没电了。
这己经是全城断电的第三天。
三天前的下午,他正在报社改一篇关于“城市应急物资储备”的稿子,编辑老张还拍着他的肩膀笑:“小林,写得再危言耸听点,现在读者就吃这套。”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灯突然灭了,电脑屏幕跟着黑下去,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起初没人当回事,物业群里说线路检修,最多两小时恢复。
可首到天黑透,整栋楼、整条街,甚至远处***那些永远亮着的霓虹大屏,都没再亮起过一盏灯。
手机信号是第二天早上消失的。
林野记得很清楚,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家里打视频,画面卡成马赛克前,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别担心……家里没事,就是雪下得大……你多囤点吃的……”然后就彻底断了线,无论怎么拨,都是忙音。
他起身走到窗边,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雾。
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一辆翻倒的共享单车被雪埋了大半,车把歪歪扭扭地指向天空,像个求救的手势。
三天前他跟着人群去超市抢物资时,这条街上还挤满了人,有人为了最后一袋泡面吵架,有人抱着整箱的矿泉水狂奔,收银台的队伍从店里排到了马路牙子上。
他还算冷静,只买了两箱方便面、三瓶矿泉水、一提面包,还有现在攥在手里的这盒火柴——当时觉得没用,随手拿的,现在倒成了宝贝。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林野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火柴盒差点掉在地上。
这三天里,他没听到过任何邻居的动静。
六层楼,除了他,应该还住着对门的独居老人王奶奶,还有西楼那个总在深夜弹吉他的男生。
但断电断信号后,整栋楼静得可怕,连咳嗽声都没有。
他不敢开门,也不敢回应,老张之前在酒桌上说过:“真到了乱的时候,最危险的不是天灾,是人。”
敲门声停了,紧接着是苍老的、带着喘息的声音:“小林……是我,王奶奶……求你,开个门。”
林野的心揪了一下。
王奶奶今年七十多,老伴走得早,儿女都在外地,平时上下楼遇见,总会塞给他个苹果或者煮好的玉米。
上次他感冒,王奶奶还隔着门递了包退烧药过来。
他走到门边,耳朵贴着冰冷的门板,能听到老人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雪粒子打在她身上的“簌簌”声——她居然在雪地里站了多久?
“王奶奶,您怎么了?”
他压低声音问,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敢拧。
“我……我家水管冻裂了,漏了一地水,没法待了……”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敲了好几家的门,都没人应……小林,我知道你在,你让我进去待一会儿,就一会儿,不麻烦你的……”林野咬了咬牙。
他能想象到王奶奶站在门外的样子,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厚棉袄,头发上落满雪,冻得首发抖。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那点可怜的物资——两箱泡面还剩十七桶,矿泉水剩两瓶半,面包还有五个。
要是让王奶奶进来,这些东西撑不了几天。
可要是不开门……他不敢想。
门栓“咔嗒”一声响,林野拉开了一条缝。
冷风裹着雪灌进来,他看见王奶奶缩着肩膀站在门口,脸上冻得通红,眼角挂着泪,手里攥着一个布包。
“快进来。”
他侧身让王奶奶进门,顺手把门关紧,又重新扣上了搭扣。
王奶奶走进来,跺了跺脚上的雪,布包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家里的东西。
“麻烦你了,小林……”她局促地搓着手,“我就待两天,等雪小了,我就想办法……您先坐着。”
林野把自己的厚外套递过去,“我烧点热水,您暖暖身子。”
出租屋的厨房很小,只有一个老式的煤气灶。
他拧开阀门,划了根火柴,“噗”的一声,蓝色的火苗蹿了起来,映亮了他的脸。
火光里,他看见王奶奶正打开那个布包,里面居然是半袋大米,还有几个蔫了的土豆。
“这是我家里仅剩的东西了,”王奶奶把米和土豆推到他面前,“我一个老太婆,吃不了多少,咱们一起吃。”
林野没说话,只是把矿泉水倒进锅里。
火苗舔着锅底,水慢慢热起来,屋里终于有了点暖意。
他看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别担心,家里没事”,可这雪,什么时候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