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茶肆守则我爷爷走的那天，留了张泛黄的纸，说茶馆得我守，
还附了十三条《八仙茶肆守则》。我本来当老爷子老糊涂了，直到开业第三天，
铁拐李的铜葫芦在柜台上转了三圈。守则1：每日卯时开门，先擦八仙像，
顺序不能乱——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张果老、曹国舅、韩湘子、蓝采和、何仙姑。
擦到何仙姑的荷花时，指尖别碰花瓣，碰了会有女人在你耳边哼戏，唱的是《八仙渡海》，
但词里全是“来替我”。我第一天就犯了错。擦何仙姑像时，指甲勾到了瓷做的荷花瓣，
没等我反应，右耳就飘来软乎乎的调子，“仙山隔云海哟，
凡人来替我哟……”我吓得把布扔了，再看花瓣，上面沾了点红，像血，又像胭脂。
守则2：若有穿青布衫的客人要“吕祖剑茶”，别问，直接泡。茶盏要选带裂纹的，
倒茶时不能满，七分就行。客人喝完会留块碎银子，别碰，等客人走了，
碎银子会自己滚到吕洞宾像前。第二天下午来的客人就穿青布衫，开口就是“吕祖剑茶”。
我照规则拿了裂纹盏，倒到七分满时，客人突然笑了，说“你爷爷当年倒满过”。我手一抖，
茶洒了点在桌上，那客人的指甲瞬间变长，刮过桌面，留下道白印，像剑划的。他走后，
碎银子真的滚到吕洞宾像前，我偷偷看了眼剑鞘，上面积了层灰，想起守则3，没敢擦。
守则3：吕洞宾像的剑鞘积灰别擦，擦了会露出剑上的血痕，血痕越多，
当天来的客人越“怪”。若血痕漫过剑格，关店，躲进后院的柴房，不管听到什么，别开门。
第三天早上，我发现剑鞘上的灰少了一块，露出的地方真有血痕，细细的，像红线。
到了晌午，铁拐李的铜葫芦开始响，嗡嗡的，我想起守则4，赶紧低下头整理柜台，
没敢看葫芦底部。守则4：铜葫芦响时，别低头看底部，底部有个小孔，会映出你的脸，
但不是现在的你，是满脸皱纹、穿寿衣的你。若看到了，当天必须给铁拐李像供碗米酒，
酒里要加片生姜。可我整理柜台时，眼角还是扫到了葫芦底。小孔里的我头发全白了，
寿衣的盘扣是红色的，正对着我笑。我腿都软了，赶紧找米酒，加生姜时，
手指被生姜汁辣得疼，抬头一看，铁拐李像的眼睛好像动了下，盯着我手里的碗。供完酒，
蓝采和的花篮突然晃了晃，里面掉出片花瓣，粉的，我捡起来想放回去，想起守则5，
手僵在半空。守则5：蓝采和的花篮别碰，里面的花会“认人”。若掉出粉花瓣，别捡，
捡了会发现花瓣上有你的名字，笔画是黑的还好，红的……当天会丢样东西，可能是钥匙，
可能是头发，也可能是“时间”。我赶紧把花瓣扔了，可还是看到上面有我的名字，
红笔画的。到了傍晚，我找爷爷留的怀表，怎么也找不到，抬头看墙上的钟，指针在倒转，
从六点倒到三点，再倒到子时，窗外的天突然黑了，韩湘子的玉笛开始响。
守则6：子时若听到玉笛响，别捂耳朵，越捂越响。要坐在八仙桌的主位，倒杯白开水，
放在韩湘子像前。水会慢慢变绿，像竹叶青，别喝，喝了会看到你“替”过的人。
我坐在主位，倒了杯白开水。水变绿时，笛声响得更急，我眼前开始晃，
看到个穿粗布褂的男人，和我爷爷有几分像，他正往葫芦里倒米酒，然后突然倒在地上，
葫芦滚到我脚边，底部的小孔映出他的脸——满脸皱纹，穿寿衣。我吓得叫出声，
水洒了一地，笛声停了。这时，后院传来敲门声，咚咚的，很沉，我想起守则13，
心脏差点跳出来。守则13：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若七天内违反三条以上守则，
第七天会有人来“请”你。来的人穿八仙衣，戴面具，面具是何仙姑的，
会问你“想当哪个仙”。别答“何仙姑”，当年你爷爷答了，现在他在何仙姑像里，
你擦花瓣时，哼戏的就是他。今天是第七天，我已经违反了四条守则。敲门声还在响，
我盯着何仙姑像，花瓣上的红又深了点，耳边又响起哼戏的声音，这次更清楚，
是爷爷的声音：“别答何仙姑，别答……”门被推开了，穿八仙衣的人站在门口，
面具是何仙姑的，涂着红胭脂。他开口，声音又软又冷：“想当哪个仙？”我看着八仙像，
铁拐李的葫芦还在响，吕洞宾的剑鞘又多了道血痕，蓝采和的花篮里，
粉花瓣正一片一片往下掉，每片上都有我的名字，红得像血。我突然想起爷爷留的纸背面，
还有行小字，被墨水晕了，我之前没看清，现在突然懂了——“八仙不是仙，是替身，
十年换一个，你爷爷换的是何仙姑，下一个，该你了。”面具人又问：“想当哪个仙？
”我看着何仙姑像，花瓣上的脸好像动了，是爷爷的脸，他在哭。我张了张嘴，还没说话，
突然听到韩湘子的笛声，这次的调子很急，像在催，又像在哭。然后，
我看到自己的手开始变皱，指甲缝里沾了点红，是荷花瓣上的红，也是剑鞘上的血。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背上的皱纹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像藤蔓缠着枯木。
面具人往前挪了一步，何仙姑面具上的胭脂蹭了点在门框上，红得发暗，
和荷花瓣上的颜色一模一样。这时，汉钟离的蒲扇突然从像上掉下来，
“啪”地砸在八仙桌上。我余光瞥见扇面上的墨迹在动，原本画的“松鹤图”，
现在竟多了行小字——“选汉钟离，扇能遮魂，却要替他守三百年寒潭”。我刚想细看，
扇面“呼”地燃起青火，字没了，只剩焦黑的印子，像谁的手掌印。“别选汉钟离。
”爷爷的声音从何仙姑像里钻出来，带着瓷器的回音，“他的寒潭里，全是没选对的人。
”面具人又问：“想当哪个仙？”这次他的指甲露出来了，青灰色的，
和曹国舅像上戴的玉扳指一个色。我突然想起守则里没提曹国舅——哦不，我漏看了，
守则7明明写着“曹国舅的玉扳指若发光，别碰，碰了会变成你最害怕的东西”。
现在那扳指正亮着，淡绿色的光，照得柜台下的影子扭曲成驴的形状，是张果老的驴。
驴影猛地朝我扑过来，我踉跄着往后退，撞到了张果老的像。像上的驴鞭掉下来，
砸在我脚边，鞭梢缠着根白发，是我的——早上梳头还没掉这么多。“选张果老，
能骑驴逃出去。”一个新的声音响起来，不是爷爷的，是之前喝吕祖剑茶的青布衫客人，
他竟站在韩湘子像旁，指甲还留着刮桌面的白痕，“但你得替他磨驴鞭，磨到鞭梢出血，
血是下一个人的。”我摇头，手已经开始变凉，像泡在冰水里。
蓝采和的花篮又掉了片粉花瓣，落在我手背上，花瓣里的红笔画突然渗进皮肤，
顺着血管往心脏爬。“选蓝采和吧。”花篮里传来小女孩的声音，软乎乎的，
像蓝采和该有的样子，“我只要你陪我唱《八仙渡海》，唱到花瓣落完就行。
”可我低头看花篮，里面哪还有花？只剩一堆枯梗，梗上的刺正慢慢变长，对着我的手腕。
面具人抬起手，何仙姑面具的眼洞对着我，我突然看清面具后面的东西——没有脸，
只有一团雾，雾里飘着爷爷的怀表，指针还在倒转，已经倒到了十年前的日子，
是爷爷接手茶肆的那天。“没时间了。”面具人说，声音突然变成了韩湘子的笛声调，
又尖又细，“你爷爷当年选何仙姑，是因为他想保你——何仙姑的替身，能让亲人多活十年。
”我愣住了，何仙姑像里的爷爷哭得更响，瓷器的裂缝里渗出血珠，滴在荷花瓣上，
“我对不起你……当年我选她，是想等你长大，可茶肆不饶人……”我的手背已经完全皱了，
寿衣的盘扣在衣领里硌着脖子，是红色的，和小孔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铁拐李的铜葫芦响得震天，底部的小孔对着我，里面映出的不再是我，
而是个穿青布衫的年轻人，正拿着裂纹盏倒茶——是十年前的爷爷。“选吕洞宾。
”爷爷的声音突然变急，“他的剑能断替身契，只要你敢拔……”我猛地看向吕洞宾像，
剑鞘上的血痕已经漫过剑格，之前不敢擦的灰，现在全变成了黑虫，往下掉。我冲过去，
手刚碰到剑鞘，血痕就粘在我手上，像烧红的铁。“拔不得！”面具人尖叫起来，
何仙姑面具裂开道缝，里面的雾漏出来，带着土腥味，“吕洞宾的剑里，
锁着第一任替身的魂，拔了，你会被他吞了！”可我已经握住了剑柄，
血痕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爬进我的眼睛。我看到了——第一任替身是个穿唐装的男人，
他拔了剑，却被剑反过来刺进心脏，血全溅在剑鞘上，变成了第一道血痕。
然后是第二任、第三任……直到爷爷，他没拔剑，选了何仙姑，所以他的魂困在瓷像里。
剑“嗡”地响起来，我听到无数个声音在喊，有的要我拔，有的要我放。面具人扑过来，
何仙姑面具掉在地上，碎了，里面的雾散了，露出一张脸——是我自己的脸，只是满脸皱纹，
穿寿衣，手里拿着爷爷的怀表。“你早就选了。”“我”笑着说，怀表的指针停了，
停在我擦何仙姑花瓣的那一刻，“从你碰荷花瓣开始，你就成了下一个何仙姑。
”我的身体开始变轻，往何仙姑像里飘。爷爷的魂从像里出来，他看着我，老泪纵横，
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十年到了，该走了。我看着自己的手变成瓷的，
指甲变成荷花瓣的形状，耳边开始响起哼戏的调子，是我自己的声音：“仙山隔云海哟，
凡人来替我哟……”茶肆的门突然开了，进来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张泛黄的纸，
是新的《八仙茶肆守则》。她看了看我现在是何仙姑像，
又看了看柜台后的“我”穿寿衣的那个，小声问：“请问，这里招人吗？
”穿寿衣的“我”笑了，指了指墙上的钟，指针开始正转，从子时转到卯时。“明天卯时来，
先擦八仙像，顺序不能乱——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我看着小姑娘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