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是我捡来的野小孩。
想着留个伴儿,哪怕我嚼雪吃霉馒头,也要养活他。
可他总是不愿,硬要自己吃烂的,把好的留给我。
我傻笑摇头,聋子吃发霉馒头,够了。
后来,他带着我走出山城。
大城市霓虹满街,他却从一如终,
靠着股不要命的劲成了地下拳手。
他顶着青肿的脸,嘴角却高高扬起:
“阿娆,我有钱了,我一定要把你治好。”
我死死咬住下唇,打出手语:
“不要钱,我要你好好的。”
再后来,他视我为荒野中的北斗,
不顾自己死活,
只为拿钱给我治好耳朵。
每个比赛结束后的夜晚,他都会亲手为我梳洗,
然后蜷缩在我怀里,久久不愿分开。
直到他登顶拳王冠军那天,
张扬热烈的女孩闯进我的视线,
递给他束红玫瑰。
江敛第一次没有立刻冲下台紧抱我,
而是接下她的花束,
然后拥抱。
我下意识藏起手中的雏菊。
我站在黑暗里,
江敛和那个女孩并排站在聚光灯下。
界限分明。
肩膀被重重撞了下。
我回过神。
是跟了江敛很久的助理。
他敷衍地朝我比了个抱歉的手势。
可我看清了他嘴巴的口型:
“死聋子。”
“那是裴家大小姐吧?听说江哥的每一场比赛她都看。”
“说真的,只有这样的大小姐才配得上江哥!”
助理冷哼,
“毕竟那死聋子我都看不上。”
“对了,江哥这次出国,就是为了和裴小姐订婚来着。”
喉咙发涩,我狼狈地摘下江敛花大价钱给我买的助听器。
已经多久没听到过有人喊我“死聋子”了?
江敛刚开始打拳的时候,我跟着他跑上跑下。
有人嫌我碍眼,冲了我一句“死聋子滚开”。
因为这句话。
打拳到一半的江敛疯了似的冲下来。
红着眼一声不吭和那人打起来。
拳拳到肉。
那时他只是个没名没气的小拳手。
很快便被人围攻。
可他不要命,一打成名。
我下意识攥紧胸口的挂坠。
上面串着的是他那时被打掉的牙齿。
从那以后,没有一个人敢喊我聋子。
我僵硬抬起头。
现在为什么变了?
因为台上的那个女孩吗?
我有些混乱,没有通知江敛,
起身一个人回了出租屋。
没走出多远,后背突然袭来一具滚烫的身体。
灼热的呼吸吐在我的耳边。
我僵住。
江敛像是说了什么,
不过我没有心思去辨认他的嘴型。
“怎么没戴助听器?”
他站到我身前,打手语。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挤进鼻子。
想到什么,我眼眶发烫,下意识后退。
可很快,我就顾不得其他。
我扑到他身上,呜呜啊啊指着他空荡荡的胸口问。
我想说话,可我太久没开过口,嗓子不听使唤,
只能一个劲打手语。
“项链呢?”
我问他,“我送给你的项链呢?”
江敛笑笑,随口含糊:“可能打拳时候落下了,明天去找找。”
我呼吸一滞,不依。
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我去找。”
那次他被打掉一颗牙,后来,这颗牙就成了吊坠,
再没从我脖子上摘下来过。
我心疼,却又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所以我也硬生生拔下自己的一颗牙。
“阿敛,它会和我一样保护你。”
江敛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摘下它。
我挣脱开他的双手,往回跑。
可他一把揽住我,叹气:
“能不能不要任性?”
“打拳带着它很危险,我扔了。”
江敛没有打手语,我也看清了他在说什么。
但我还是自虐般戴上助听器,
然后开口用嘶哑的声音一字一顿:
“你再说一遍。”
他抿唇,脸上闪过不耐烦。
“我丢了。”
“别找了。”
他紧攥我的手腕拖着我走。
清冷的声线透过助听器砸在我心上。
“不过是一颗牙,丢了就丢了。”
“别闹了阿娆,你知道我打拳很累。”
“今天给我送花的女孩你看到了吗?你什么时候能变得那么优秀……”
不是的。
我在心里反驳。
你当时明明哭着说,它是你的宝贝,你要一辈子爱护它。
它陪着你从名不见经传到赫赫有名。
怎么现在到你嘴里,
就成可以随便丢掉的玩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