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个坐轮椅的将军,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掐我脖子。我一把迷药放倒他:再动试试?
让你一辈子站不起来!他冷笑:京城多少名医都治不好我的腿,你个小丫头能做什么?
我一针下去,他腿有了知觉。后来他为我退婚,扫清阻碍。新婚夜,
他把我圈在怀里:夫人,我这腿能治好吗?我嫣然勾唇一笑,
故意媚着懒调:那得看夫君,今夜配不配合了……——1我爹是个招摇撞骗的民间游医,
很显然,我不是。他是我在山涧边发现的。那时他浑身是血,
像个黑白无常嫌脏而丢下的小鬼,倒在水边的乱石堆里。
血迹在清澈的溪水里晕开淡红的丝缕,他的脸苍白得吓人,唇上一点血色也无。
只有那紧蹙的眉头,即便在昏迷中,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凌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把他拖回我爹给我留下的这间小茅屋。说是拖,一点儿不夸张。他看着精瘦,
分量却沉得很,我累得几乎脱力,好几次差点和他一起滚下山坡。
我爹每年都要出去游历一次,三月出去,冬月回来。他总说:要是哪年冬月你没瞧着我,
那说明我死在外边了,你记得给我哭丧。我总会追两步倚着门框提前表态:哭丧可以,
烧纸可不行,我可没银子买纸钱啊。爹总是不回答,头也不回哼着勾栏小曲,
一步三晃奔向血雨腥风的江湖。他离开前嘱咐我,进山采药时,切记莫要多管闲事。
可我是医者,见死不救,心里实在过不去那个坎。况且,这人虽然狼狈,但那身破损的衣料,
隐约能看出质地不凡,说不定……能换些诊金?他昏睡了整整三日。第四日清晨,
我端着刚熬好的、气味刺鼻的药汁进去时,对上了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睛。那眼睛极黑,极深,
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警惕、杀意,还有我读不懂的痛苦和暴戾。仅仅是被他看着,
我就觉得脊背发凉。我心头一喜,压住那点惧意,刚想开口问他感觉如何,却见他猛地出手,
快如闪电!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手,带着薄茧,死死扼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
几乎要捏碎我的喉骨。“哐当——”陶碗摔在地上,药汁四溅,苦涩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说!谁派你来的?陈锋?还是北狄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冻得我浑身发僵。窒息感汹涌而来,我徒劳地掰着他的手,那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眼前阵阵发黑,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空。他要杀我!这个我救了三天,
擦洗伤口、熬药喂水、悉心照料的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杀我!狗男人!
早知道就让他烂在山沟里喂狼!恐惧和委屈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愤怒取代。
我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扬起,将一直藏在指缝里防身的迷药,朝着他的面门狠狠撒去!
他反应极快,立刻屏息偏头,但距离太近,仍有少许粉末被吸入鼻腔。
扼住我脖颈的手力道微微一松,我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
踉跄着退到墙边,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又气又怕,声音都在抖,带着哭腔,我救了你!你还要杀我!
他强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死死瞪着我,像是要将我剥皮拆骨,看清内里。
你……到底是……谁?人!不对!仙女!我抚着发痛发烫的脖子,心一横,
冲他喊道,声音因为刚才的挣扎而嘶哑:看你倒在溪边,浑身是伤,
腿也……才把你拖回来的!你恩将仇报!他眼神一厉,强撑着身子似乎还想起来,
但迷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我连忙厉喝,虚张声势:你再敢动一下试试?
信不信我让你真的一辈子都站不起来!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他最深的痛处,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致的痛楚与暴戾。最终却抵不过那强烈的眩晕,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我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地上狼藉的药汁和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好像,救了个活阎王。2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他再次醒来后,没有再动手,但那双眼睛里的警惕从未散去。沉默,冰冷,
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大部分时间,他都靠在床头,
或者坐在我爹留下的那张吱呀作响的旧轮椅上,望着窗外出神。不知在看那连绵的山,
还是在想那些要命的仇家。我按时给他换药、送饭。他的外伤很重,
深可见骨的刀伤就有好几处。最麻烦的是那双腿,经脉受损严重,瘀血堵塞,
加上从高处坠落的撞击,情况极为复杂。我能摸到他膝盖骨位置的异常。
若非他体质异于常人的强悍,意志力也惊人,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我按照爹留下的那些破旧医书,结合他偶尔信笺里提及的只言片语,仔细为他针灸。
用采来的草药熬制药浴给他浸泡,甚至尝试用爹秘传的手法,为他一点点推拿疏通经络。
过程自然不愉快。喝药。我把一碗黑乎乎、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药汁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他瞥了一眼,不动,眼神淡漠。怕我下毒?我挑眉,
带着点挑衅。我可没忘记他差点掐死我。他冷冷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必白费力气。
京城名医汇聚,太医院院首都断言,我这腿,经脉尽毁,再无站起的可能。
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可我看到了他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
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抹飞快闪过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不甘与绝望。我哼了一声,
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太医院院首很了不起吗?山野丫头就没有独门秘方了?说着,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用牛皮小心翼翼裹着的针包,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在指尖捻了捻:把裤腿卷上去。他蹙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不愿配合。或者说,
不愿再经历一次从希望到失望的痛苦。我不耐烦了,双手叉腰,虽然心里有点发怵,
但还是壮着胆子: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要么听话,要么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你看我敢不敢!我指了指窗外暮色渐沉的山林:这山里,晚上狼嚎得可欢了!
许是我这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样子起了作用。他沉默了片刻,
目光在我强装镇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依言,慢慢卷起了自己的裤腿。
露出的一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卧床和严重的伤势,显得有些肌肉萎缩,肤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尤其是膝盖附近,更是狰狞可怖,
缝合的痕迹像蜈蚣一样爬在那里。我收敛了所有心神,不再看他脸上的表情,
变得专注而认真。蹲下身,微凉的指尖在他腿部的几处重要穴位上轻轻按压,
感受着内里气血的凝滞与流窜。然后,我选中一个关键的穴位,手腕一沉,
银针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破空声,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他浑身猛地一震!低头,
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腿,又猛地抬眼看我。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我的影子,带着显而易见的、巨大的震动。那麻木了数月,
被他视为永久禁锢、已经放弃了的双腿,竟然……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
却无比清晰的酸麻胀痛感!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那潭死水。我抬起头,
对上他震惊的目光,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得意又狡黠的弧度。
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问:怎么样?现在还说我是白费力气吗?他没有回答,
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腿,然后又看向我,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正在悄然碎裂、重组。3信任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像春日里冰雪消融,缓慢而无声。
他不再抗拒我的治疗,虽然依旧话少,但眼神里的冰霜渐渐融化,不再那么冻人。
我会一边捣药,一边跟他说些山里的趣事。比如哪里的野果子最甜,哪片林子里的蘑菇有毒,
指给他看窗外哪种草药喜欢长在背阴处。你看这天,这景,这风,是不是很美?
他大多沉默地听着,偶尔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作为回应,
目光却会随着我的手指,看向那些花花草草。一次,我进山采药时,
不小心被一种带锯齿的草叶划伤了手背,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嘶”了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坐在轮椅上、在屋檐下看书的他,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身边,
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利落,力道却控制得极好,
没有弄疼我。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皱着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眼底那抹真实的情绪,心头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他的手掌很大,指尖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很暖,紧紧包裹着我纤细的手腕,
传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没、没事,就划了一下,小口子。我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
脸颊有点发烫。他却没放,
另一只手从怀里不知他何时备下的掏出一块干净的、洗得发白的棉布帕子。
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仔细地替我擦拭掉血珠,然后轻轻按压住伤口。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我们身上。山风轻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院子里只有我晒的草药在微风里发出细碎的声响。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在无声地流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我低头,
正好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额头饱满,
鼻梁高挺得像对面高山的山脊,唇形很好看,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你……叫什么名字?
我鬼使神差地轻声问道,打破了这片静谧。他明显愣了一下,按压伤口的手指微微一顿,
抬起头看我,深邃的眸光与我撞个正着。裴湛。他的声音清冽,念出自己名字时,
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小小的我,
不由得跟着呢喃了一遍:裴……湛……然后,我像是被什么驱使着,弯腰凑近他。
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我叫茱萸,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萸。你可以叫我阿萸。
许是我突然的靠近和明媚的笑容,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蓦地移开了视线,
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连带着呼吸都似乎急促了几分,
带着一种又尴尬又无措的意味。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先前那点不自在瞬间飞走了,
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存了心要逗他。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
飞快地轻轻捏了一下他发烫的耳垂,调侃道:原来,威风凛凛的活阎王,也会脸红啊?
他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瞪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恼。但那抹红色却迅速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别开脸去。
只留下一个泛红的、线条紧绷的侧脸给我。我笑得更大声了,心里像揣了只快活的小鸟。
原来,剥开那层冰冷坚硬的外壳,里面是这样一个……容易害羞的人。
裴湛……裴湛……名字可真好听。4平静的日子,在一个午后被骤然打破。
几匹矫健的快马踏破了小山村的宁静,蹄声如雷,惊起了林间的飞鸟。
一行穿着京城禁军鲜明服饰、腰佩长刀的彪悍男子找到了这里。
为首之人是个面容坚毅的汉子,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裴湛,立刻滚鞍下马。他几步冲上前,
单膝跪地,声音激动得发颤,带着哽咽:将军!末将等……终于找到您了!
身后几人齐刷刷跪下,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军旅特有的肃杀之气。裴湛看着眼前的亲卫,
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有一种沉沉的疲惫和重新凝聚起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冷厉威严。
他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起来吧。京城情况如何?
我心里莫名有些惴惴的郁闷。他要回去了。回到那个波谲云诡、充满明枪暗箭的京城,
去清算旧账,去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我站在茅屋门口,手里还拿着没来得及放下的药杵,
看着他被那群气势不凡的军人簇拥着。
瞬间就从那个会因为我逗弄而脸红、沉默望着远山的男子,
变回了睥睨冷峻、杀伐决断的“将军”。心里像是突然空了一块,风吹过,凉飕飕的。
狗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以后没人陪我玩了。
寞啊……空虚啊……冷……正值夏日……怎么感觉后背阴嗖嗖的……他们带来了舒适的轮椅,
有人上前恭敬地想要搀扶裴湛过去。就在他被人扶着,
即将坐上那辆象征着身份与距离的新轮椅时,他忽然抬手制止了动作。回过头,
目光越过那些恭敬垂首的亲卫,精准地落在了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和孤单的我身上。
阿萸。他唤我。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却似乎又比往常多了一丝别的什么:跟我回京。我怔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像是要将我看穿:我的腿,还需要你治。理由充分,无可辩驳。
我看着他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沾着草药屑和泥土的手指。最终,
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歪着头,朝他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好呀,
正好我也没去过京城呢。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真的,只是因为腿吗?5京城,
镇北将军府。朱门高墙,石狮威严,庭院深深,回廊曲折。每一处都透着显赫与规矩。
我的到来,像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和噼啪作响的议论。
下人们表面上恭敬地行礼,口称“茱萸姑娘”,背地里却议论纷纷。
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审视,还有不易察觉的轻蔑。
猜测着这个被将军亲自带回来的、衣着朴素、来历不明的山野女子的身份。
而第一个跳出来表示明确不满的,是定国公府的小姐,苏灵儿。她和裴湛的娃娃亲,
在京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里来的乡野村姑,也配登我将军府的门槛?
苏灵儿带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丫鬟婆子,
声势浩大地直接堵在了我暂住的那个精致小巧的院门口。她穿着一身时下最时兴的云锦襦裙,
满头珠翠,流光溢彩,趾高气扬地打量着只穿着一身简单棉布裙、未施粉黛的我,
眼神里的鄙夷和敌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听说就是你,用些不知所谓的山野邪术,
迷惑了裴湛哥哥?我正在院子里分拣我带来的那些宝贝草药,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继续慢条斯理地将一株三七按照品相分开,只淡淡回了句:我是大夫,负责给将军治腿。
至于迷惑?我这才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苏小姐是对将军的定力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