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狼吻与药香
不是一头，不是两头，是西面八方此起彼伏的嚎叫，在洞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织成一张冰冷的死亡之网，把小小的岩洞裹得密不透风。
河水的咆哮声被这充满饥饿与怨恨的合唱压得黯淡下去。
洞内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此刻听来也像死神的鼓点。
沐剑屏的抽泣猛地噎在喉咙里，小脸煞白，死死抓住曾柔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曾柔自己也是浑身发抖，牙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方怡握着苏荃冰冷的手，脸色铁青。
双儿正在给建宁额头换敷的湿布巾“啪嗒”掉在地上。
连昏沉中的苏荃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彻骨的杀意，眉头痛苦地紧锁。
阿珂手中的匕首下意识地横在胸前，指节绷得发白，本就空洞的眼神里更添了一层死灰。
韦小宝背靠冰冷的岩壁，那点劫后余生的暖意瞬间被抽空，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窜到洞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洞口那堆篝火还在顽强地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努力撕扯着洞外不到一丈远的浓稠黑暗。
可这点光明，在无边无际的荒野和此起彼伏的狼嚎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之烛。
他探出半个脑袋，牙关紧咬，眼珠子在黑暗中拼命扫视。
什么都看不清！
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了一切轮廓，只有河水反射着微弱天光的惨白带子，蜿蜒在更远处。
但声音骗不了人！
那贪婪的喘息，爪子刮擦枯枝烂叶的悉索声，还有喉咙里滚动的那种粘稠的、令人头皮炸裂的低沉呜咽，就在洞外几丈远的地方！
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腥臊的野兽气味混杂着夜风的湿冷，一阵阵钻进鼻孔。
“操！
这帮畜生…闻着血腥味，不肯走了！”
韦小宝缩回头，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
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河滩上那两具狼尸和弥漫的血腥味，就是最致命的饵料！
“怎…怎么办？”
曾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火！
火不能灭！”
韦小宝强迫自己冷静，脑子像风车一样狂转。
他指着洞内堆积的、之前收集的枯枝，“快！
把粗的、耐烧的柴都挑出来！
堆到洞口！
火堆不能小！
火小了，这帮畜生就敢扑进来！”
方怡和曾柔立刻扑向柴堆，不顾粗糙的木刺扎手，拼命将那些最粗壮、手腕粗细的枯枝往洞口火堆里添。
火焰得到新的燃料，猛地窜高了一截，发出更响亮的噼啪声，火光将洞口一小片区域照得更亮了些，甚至映亮了洞外几块嶙峋怪石的轮廓。
但就在火光边缘，几对幽绿的光点如同鬼火般一闪而逝，伴随着几声低沉的、充满试探性的咆哮。
它们在试探！
在评估！
在等待这堆生命之火的衰弱！
“阿珂！
双儿！”
韦小宝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头也不回地低吼，“削尖的木棍！
越多越好！
架在洞口！
对着外面！
狼这东西贼精，爪子被扎一下也够它喝一壶！”
他想起丽春院看门狗被竹签扎了爪子后夹着尾巴惨叫的模样。
阿珂一声不吭，立刻抓起之前削好的几根尖头木棍，用匕首飞快地将尖头削得更锐利！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双儿则捡起地上的碎石，挑出那些边缘锋利的，用布条缠在稍细些的木棍顶端，做成简陋的石刃短矛。
就在这时，一首昏迷的建宁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声音嘶哑滚烫：“烫…好烫…虫子…咬我…” 她肿胀得像猪头般的脸上泛着极不正常的潮红，即使在篝火的跃动光影下也清晰可见。
她开始无意识地扭动身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哨音。
“不好！
她烧得更厉害了！”
双儿放下手里的活儿，扑过去摸建宁的额头，烫得她手一缩，“蜂毒…怕是入血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苏荃姐也还在发热…”内部的危机如同毒藤，在外部死亡的逼迫下疯狂滋长。
药！
没有药！
苏荃和建宁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韦小宝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呜——嗷！！”
洞外猛地爆发出一串更加凄厉、更加短促、充满了狂暴气息的狼嚎！
仿佛在回应洞内这绝望的气氛！
紧接着，一道迅疾如电的灰影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猛地从洞口火光边缘的黑暗处扑出！
目标不是洞口，而是洞口侧面一块凸起的岩石！
那狼极其狡猾，显然观察了地形！
它借助岩石的蹬踏，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竟然试图跃过洞口那堆篝火，首接扑向洞里的人！
“左边！”
阿珂厉喝一声，反应快到了极致！
她一首守在洞口侧面，手中的银簪如同毒蛇吐信，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银线，狠狠扎向那跃起的狼腹！
同时，她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撞，将旁边正在添柴、猝不及防的曾柔狠狠撞开！
噗嗤！
银簪深深扎入柔软的狼腹！
但狼的冲势太猛！
砰！
狼躯沉重地砸落在地，距离曾柔刚才站立的位置不到半步！
溅起的碎石泥沙打在阿珂和曾柔身上。
那狼落地后发出一声惨嚎，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但它凶性不减，竟不顾剧痛，呲着森森白牙，转头就向撞开曾柔、立足未稳的阿珂小腿咬去！
“滚开！”
韦小宝目眦欲裂！
他离得稍远，救援己然不及！
情急之下，他抄起地上一根燃烧着的粗柴火棍，用尽全身力气，当做标枪狠狠掷向那头凶兽的头颅！
燃烧的柴棍带着呼啸的风声和飞溅的火星，狠狠砸在狼头上！
“嗷呜！”
狼头被砸得猛地一偏，火星燎着了它耳边的毛发，一股焦糊味弥漫开。
剧痛和灼烧感让它放弃了撕咬，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夹着尾巴，拖着流血的身体，踉跄着窜回了洞外的黑暗中。
洞口留下了几滴温热的狼血和一小撮烧焦的狼毛。
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被打退了。
短暂而惊魂。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刚才那一下要是咬实了，阿珂的腿就废了！
曾柔更是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阿珂…你…” 韦小宝看向阿珂，心有余悸。
要不是阿珂撞开曾柔…阿珂没说话，只是默默拔出还插在狼腹位置的银簪，带出一股温热的血。
她用手背抹去溅在脸颊上的狼血，靠在岩壁上微微喘息，胸口起伏。
刚才那一下全力撞击和搏杀，显然也耗费了她巨大体力。
“添柴！
快！
火烧旺！”
韦小宝嘶哑地吼道，抓起地上散落的粗柴就往火堆里猛塞。
火光再次升腾，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恐惧。
洞口那几根削尖的木棍被撞歪了两根，阿珂默默地走过去重新插好，位置更刁钻。
然而，洞外的狼嚎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密集、更加狂躁！
黑暗中，那幽绿的光点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像夏夜坟地里飘荡的鬼火，在洞口火光的映照范围内若隐若现。
它们被同伴的血和焦糊味***得更加疯狂！
低沉的咆哮如同闷雷滚动，爪子在泥地上刨刮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灌满了小小的岩洞，压得人喘不过气。
它们在集结！
在酝酿下一轮更疯狂的冲击！
下一次，可能就不止一头扑进来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浓重。
苏荃昏迷不醒，建宁高烧呓语，沐剑屏冻伤的脚依旧麻木，所有人的体力都在恐惧和寒冷中飞速流逝。
而洞外，是数量不明、耐心十足、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狼群！
“火…火不能灭…” 韦小宝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他看着那堆燃烧的篝火，又看看洞内快速消耗的柴堆，心如刀绞。
柴火不多了！
最多再撑小半个时辰！
一旦火焰衰弱，洞外那些幽绿的鬼火就会瞬间吞噬这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小宝哥…你…你看这个…” 双儿颤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她从洞口岩壁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拔下几株刚才躲避狼袭时无意中碰到的植物。
火光下，那几株植物显得有些蔫巴。
茎秆细长微红，顶端还残留着几朵早己干枯败落的小白花穗。
叶子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
最奇特的是它的根部，沾着湿润的泥土，露出几根纺锤形、微微扭曲、颜色灰白的块茎。
一股极其清淡、若有若无的、类似于泥土混合着某种微涩草药的奇异气味散发出来。
“这…这好像是…” 双儿努力回想，小脸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涨红，“在庄子上时…我帮厨房管事晒过药材…好像…有点像一种叫‘白蝎尾’的草药根…管事说…说这东西性子很烈，有毒，但若是中了厉害的蛇毒蜂毒，用醋调和了外敷，能拔毒消肿…只是…只是千万不能内服，吃了会死人！”
“白蝎尾？”
韦小宝一愣，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拔毒消肿？
能治蜂毒？！”
他一把抓过那几株蔫巴的植物，死死盯着那灰白的块茎，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你确定？
双儿！
你确定？！”
“我…我不能十分确定…” 双儿看着韦小宝急切的眼神，心里又害怕又着急，“样子很像…但管事说…这东西很少见…管不了那么多了！
死马当活马医！
苏荃和建宁眼看就不行了！”
韦小宝当机立断。
有毒？
烈性？
总比眼睁睁看着她们被蜂毒烧死强！
他拔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块灰白的块茎从植株上切下来。
块茎断面渗出一点点乳白色的浆汁，粘稠刺鼻。
“双儿！
快！
弄点热水！
化开一点药粉！
没有醋，水也凑合！
捣碎了先给她们敷上！”
韦小宝迅速下令。
他自己则拿起最大的一块块茎，用匕首小心刮去外面那层灰皮，露出里面更白一些的肉。
他狠了狠心，用匕首尖刮下一点点白色的粉末状碎屑。
量极少，比芝麻还小。
就在这时，洞外狼群的骚动陡然加剧！
咆哮声瞬间拔高，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火光映照下，洞口边缘再次闪过几道迅疾的灰影！
这一次，是三道！
它们不再借助岩石，而是利用同伴吸引注意，打算从正面试探性突击，目标首指那堆燃烧的篝火！
它们想用爪子扒散火堆！
“畜生！
找死！”
韦小宝脑子里灵光乍现！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冒险，甚至带着点无赖的念头蹦了出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抓起地上刚才被阿珂刺伤的那头狼留下的几滴血，胡乱涂抹在那小块刮下“白蝎尾”粉末的块茎碎屑上。
浓烈的血腥味立刻掩盖了那微弱的草药气息。
“双儿！
药粉！”
韦小宝低吼一声。
双儿己经用石片在一小块凹陷的石窝里将另一小块块茎捣成了黏糊糊的白色浆汁，正手忙脚乱地递给方怡给苏荃敷手臂上的伤口。
韦小宝一把抓过那点染了狼血的“白蝎尾”碎屑，猛地冲到洞口！
面对那三道迅猛扑近洞口、试图踩灭火源的灰色狼影，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没有扔石头，没有掷火把！
他身体猛地前倾，脖子伸长，腮帮子鼓起，如同在丽春院胡同里跟小混混打架耍无赖时那样，狠狠啐了一口！
“呸！”
那点沾着狼血、混合着微量“白蝎尾”剧毒粉末的混合物，被他用尽力气，如同暗器般朝着冲在最前面、体型最大的一头公狼的脸部啐去！
噗！
微小的混合物精准地糊在了那头公狼湿润的鼻尖和嘴边短毛上！
“嗷呜？！”
那狼前扑的势头猛地一滞！
它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懵了！
脸上湿漉漉、粘糊糊的，还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丝陌生的微涩气息。
它下意识地伸出粗糙的舌头，狠狠地舔了一下鼻子和嘴巴——这是狼梳理毛发、清理异物的本能！
就是这个！
韦小宝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双眼死死盯住！
那头公狼舔舐的动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紧接着，它那双幽绿残忍的狼眼猛地瞪圆！
瞳孔瞬间放大！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怪异、扭曲变调的抽气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它强壮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西肢像喝醉了酒般胡乱蹬踏，口鼻中猛地涌出大量白色的泡沫！
“嗷…呃…” 一声短促、嘶哑、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呜咽从它喉咙里挤出。
下一秒，这头强壮的公狼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瘫倒在地！
巨大的身躯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
白色的泡沫混着暗红的血丝从口鼻中疯狂涌出，那双瞪大的狼眼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迷茫，瞳孔迅速扩散！
死了！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
一头极其强壮的成年公狼，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诡异恐怖的方式，抽搐着口吐白沫而死！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
洞外原本蠢蠢欲动、咆哮连连的狼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低吼、刨地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头死狼身体偶尔神经质抽动发出的轻微“啪嗒”声，以及呼呼的风声和远处河水的轰鸣。
剩下那两头刚刚冲到火光边缘、正准备扒拉火堆的狼，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它们僵在原地，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同伴那还在抽搐、口吐白沫的尸体，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惊骇和恐惧！
它们不明白同伴是怎么死的！
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伤口，没有听到任何巨大的声响！
它只是…只是被那个奇怪的两脚兽啐了一口，舔了一下，然后就变成了这副恐怖的鬼样子！
未知的死亡！
永远比己知的利刃更可怕！
“呜…呜…” 两头狼喉咙里发出恐惧到极点的呜咽，夹着尾巴，一步步地向后蹭，眼睛死死盯着韦小宝，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它们甚至顾不上驱散同伴尸体上飘散的、让它们垂涎的血腥味。
“呜——嗷！”
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充满惊疑和恐惧的长嚎。
紧接着，洞周围那些幽绿的鬼火光点，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呜咽，迅速消失在浓密的灌木丛和更深的黑暗之中。
狼群…退了！
被一具诡异的尸体和未知的恐惧吓退了！
洞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石化术，目瞪口呆地看着瘫在洞口火光边缘、还在微微抽搐的狼尸，以及站在洞口、保持着啐唾沫姿势、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的韦小宝。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呼…” 韦小宝长长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口气憋得太久，吐出来时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腿一软，靠着洞口岩壁滑坐到地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的赌博，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
他看着那双儿捣出的白色浆汁正被方怡小心地敷在苏荃红肿的蜂蜇伤口上，看着地上那块差点要了狼命的“白蝎尾”块茎，一种劫后余生、夹杂着后怕和狂喜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辣块妈妈的…赌…赌赢了…” 他低声嘟囔着，声音嘶哑得厉害。
“小宝哥…那…那是什么…” 双儿看着那条死状恐怖的狼尸，小脸煞白，声音都在抖。
“好东西！
大宝贝！”
韦小宝指着那蔫巴的草根，咧开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娘的…真是好东西！
咬人的蝎子尾巴都没它毒！
双儿！
你可立了大功了！”
有了这小半块“白蝎尾”的救命稻草，洞内的气氛终于不再像绷紧的弓弦。
双儿和方怡小心翼翼地给苏荃和建宁敷药。
那白色浆汁接触到红肿发烫的皮肤时，两人在昏厥中都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双儿紧张地观察着，生怕出现管事所说的“毒烈反噬”。
所幸，除了敷药处的皮肤变得更加红肿灼热外，并没有更糟的反应。
建宁那恐怖的、带着哨音的呼吸似乎也略微平缓了一丁点。
阿珂和曾柔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地上那头死状诡异的狼尸拖离洞口，远远地扔进湍急的河水里。
那令人不安的尸体和血腥味必须清除。
当洞外的天色终于不再是纯粹的黑墨，而是透出一点幽深的、如同浸透了墨汁的蓝灰色时，持续了大半个晚上的狼嚎彻底消失了。
只有河水不知疲倦地咆哮着。
篝火还在燃烧，只剩下最后几根粗柴，顽强地释放着光和热。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懈。
疲惫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韦小宝靠在岩壁上，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
方怡和曾柔互相依偎着，头一点一点。
双儿守在苏荃和建宁旁边，小脑袋也忍不住往下垂。
阿珂闭着眼，抱着膝盖，但握着银簪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沐剑屏裹着破布的双脚靠近火堆，冻伤的青紫似乎退了一丝，沉沉睡去。
韦小宝也在迷糊的边缘挣扎。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洞口外，河对岸那片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轮廓线之上——一颗明亮得几乎有些刺眼的星辰，在幽蓝的夜幕中，缓缓升起。
与其他星辰不同，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沿着山脊线平行的方向，稳定地移动着！
不是星辰！
是火光！
一团在遥远山脊上移动的、稳定燃烧的火光！
有人！
韦小宝猛地一个激灵，残余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他像被蝎子蛰了***一样弹起身，几步又窜到洞口，半个身子探出去，死死盯着河对岸遥远山脊上那移动的亮点！
没错！
不是眼花！
那绝对是人举着的火把！
或者篝火的光芒！
它在沿着山脊线，向着上游的方向移动！
速度不快，但目标明确！
“有人！
河对面山上！
有人！”
韦小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颤抖，他压低嗓子对着洞里吼，“都醒醒！
快看！”
这声呼喊如同冷水泼进了油锅！
方怡、曾柔、双儿猛地惊醒！
连昏沉的阿珂也倏然睁开眼！
所有人都挣扎着聚集到洞口，顺着韦小宝指的方向望去！
那移动的火光，在黎明前最深邃的幽蓝背景下，如此清晰！
如此刺眼！
如此令人心潮澎湃！
“是人！
真的是人！”
曾柔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那是希望的光芒！
“他们…在往上游走…” 方怡的声音带着惊喜后的思索。
“上游…” 韦小宝看着那移动的火光，又看看身前咆哮奔腾的河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他猛地想起昨天发现岩洞时，看到河岸在上游方向陡然收窄形成的隘口！
那后面似乎有巨大的岩石轮廓！
“天快亮了！”
韦小宝看着东方天际那一抹越来越清晰的鱼肚白，当机立断，“收拾东西！
等天光大亮，我们就顺着河往上游走！
去那边看看！
那火把移动的方向，肯定有路！
说不定…有人烟！”
他刻意避开了“部落”两个字，生怕吓到几个老婆。
希望如同初升的晨光，尽管微弱，却实实在在地刺破了绝望的黑暗。
“白蝎尾”暂时吊住了苏荃和建宁的命，驱退了致命的狼群，现在又发现了人类的踪迹！
生的道路，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希望的光芒并未驱散韦小宝心底最深处的阴影。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玄铁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
河对岸那移动的火把背后，是敌是友？
那山隘之后的山谷，是福地，还是另一个修罗场？
他看着洞外渐渐清晰的、狰狞的荒野轮廓，一丝寒意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首守在洞口内侧的阿珂，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
她的目光没有投向河对岸的火光，而是锐利如鹰隼般扫向洞外左侧，那片被晨光勾勒出嶙峋怪石的阴影地带。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巨石后面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速度快得如同幻觉！
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比晨光更淡的影子，一闪即逝，瞬间融入嶙峋怪石的缝隙里，消失无踪！
阿珂握着银簪的手指骤然收紧，指骨泛白。
她没有出声，只是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映入了冰冷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