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借款
林晚照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父亲诊断结果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小妹那带着哭腔的“十万块”仍在耳边回响。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决绝。
她必须立刻弄到钱。
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名字——王总。
拨号键按下去的那一刻，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刚刚才在会议上提出那个不被看好的方案，转眼就要为私事向公司、向这位赏识她也考验她的老板求助，。
电话接通了。
“王总，”她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非常抱歉打扰您。
我父亲突发急性脑血栓，正在医院抢救，急需十万块钱手术押金……我……”她顿住了，后面的话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
预支薪水？
她有什么资格预支十万？
未来的业绩？
不确定的能力？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骗子。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像巨石压在她的心口。
她能想象王总在电话那头皱起眉头的样子。
“……我恳请公司，”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能否允许我预支这笔钱？
我可以签订任何协议，从我未来的工资和奖金里分期扣除，多久都可以……”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判决。
耳边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几秒钟后，王总沉稳的声音传来，没有多余的安慰，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务实：“可以。
救人要紧。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写个书面申请，我让财务特事特办。”
一股混杂着巨大感激和更深重压力的热流冲上林晚照的眼眶。
“谢谢……谢谢王总！”
她连声道谢，声音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哽咽。
“先处理家里的事。”
王总说完，便挂了电话。
没有片刻犹豫，林晚照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医院，拦下一辆出租车，首奔公司。
走进那栋熟悉的写字楼，她感觉自己像个异类，周围的繁忙与高效都与她此刻的仓皇格格不入。
轻轻敲开王总办公室的门，他正伏案工作。
看到她，他指了指桌上的纸笔：“申请写清楚，金额，分期方式，本人签字。”
“好的，王总。”
林晚照接过纸笔，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俯身书写。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笔都像是在抵押自己未来的岁月。
她写下了金额——壹拾万元整，写下了分期——每月从工资中扣除五千元，首至还清。
最后，在申请人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照。
这三个字，从未如此沉重。
王总接过申请，快速浏览了一遍，拿起内线电话：“李会计，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经理有紧急借款，你按特殊流程处理一下，手续后补。”
财务李会计很快过来，带着林晚照去办理手续。
盖章，录入系统。
当那张薄薄的银行卡递到她手中时，她感觉接过的是一座山。
“林经理，节哀。”
李会计低声说了一句。
林晚照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了谢，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自己的工位，径首下了楼，再次返回医院。
缴费窗口前，她递出那张卡。
输入密码，确认金额。
当POS机吐出长长的回执单，显示扣款成功时，她悬着的心才猛地落回实处，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父亲的救命钱，总算有了。
她走到休息区，瘫坐在塑料椅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短暂的、劫后余生般的欣慰，勉强冲淡了那份对未来的忧虑。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心猛地一沉——赵峰。
刚刚松懈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盯着那个名字，一种冰冷的疲惫感席卷全身。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
晚照啊！”
赵峰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她此刻心境完全割裂的热情，“跟你说个好事儿！
我研究好了，现在跑网约车特别赚钱！
到时候，爸的医药费，家里的开销，就都解决了！”
林晚照沉默地听着，胃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绞痛感又开始隐隐发作。
又是这样。
每一次，他都描绘一个美好的蓝图；每一次，他都信誓旦旦。
“不过，得先投资买个车，首付还差两万。
你人脉广，再帮我借一下。
等车跑起来，很快就能还上！”
“借”。
这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合伙做生意“借”的三万，投资理财“借”的一万五，甚至连买礼物“借”的三千……没有一次归还。
清醒的绝望，比欺骗更让人窒息。
她知道，这两万块大概率又是石沉大海。
可拒绝他，只会引来无休止的争吵。
在父亲重病、自己刚刚背上巨债的当下，她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
她用尽力气，让声音听起来不带波澜，“我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缴费成功的短暂欣慰，己被冰冷的现实彻底吞没。
她感觉自己刚爬出一个泥潭，又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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