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处山峦叠嶂,我突然发现山峰起伏的层次感,很像在西海海边看到的海浪一波波涌来时的感觉。
这样想象,说明我又想家了。
而任飞这个幽灵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事,问我:你想家了?
我点头,他就问我有没有老婆孩子。
告诉他我还没有成家的时候,他说:这样更好。
安慰,这话纯属安慰。
三十岁的人没有成家,家人以及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为此叫过好。
不过想想,要说好,只有在这绝境里才能显现一点出来,那就是少了几个为我牵肠挂肚的人和我该牵挂的人。
我为他的话感动,自然也该关心他。
我就问:大哥,你现在也被困在这里,很担心家里的情况吧?
虽说这场地震造成了山河移位,屋塌人亡,但是山体和路面也是完好无损的啊。
况且,吉人自有天相,你的家人应该是安全的……这样安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却开始悲凉起来:这个本地人,这个护林员也找不到出去的路,说明我们真是陷于绝境了。
从地震发生至今十天了,手机信号居然也没有恢复,难道这个世界都被毁灭了吗?
网络上一首传播的世界末日,就是2008年5月12日?
如果是这样,那么西海怎么样呢?
海岸线边发生地震后,会引发海啸啊!
这么说,我的奶奶,风里雨里活了八十三岁,可能就死于这场劫难,未能善终?
想到这里,泪水突然奔涌而出,倒是把任飞吓了一跳,他跳起来问我: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我说:我难受,想我的奶奶了。
他居然笑了,说:不会吧?
这么大了怎么跟没有断奶的孩子一样?
我看你是怕了吧?
我如实回答:我是怕,怕这个世界真是毁灭了。
你说,连你都被困在这里了,说明我们没有任何出路了啊!
他沉吟了好久,说:也许是还没有找到路。
我不离开是有原因的,这地方发生了这么惨烈的地震,我就该坚守在这里,不能当逃兵……这话给了我信心,原来我们是有希望找到路的。
我得感谢他,说:大哥,就因为遇到了你,我们才有了吃的。
而且我们要找出路,还得靠你……我说到这里,他就冷笑。
然后他再次坐到石头上看着我问:家在西海什么地方?
我回答:西海市中心区的。
他说:中心区有条米罗路。
听到他说到米罗路,就觉得他亲切了许多,因为我家就在米罗路附近。
我说:是啊。
大哥去过西海?
他说,嗯,我去过西海,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只记得这个街道了,因为,因为我当时就住在米罗路的一个小旅馆里。
旅馆的名字我都忘了……对了,那条路上,有个挺大的院子,是个什么工厂。
我说:是啊是啊,那是西海钢铁厂,厂区和家属院连在一起,占据了大半个米罗路。
不过十年前工厂和家属院就拆掉了,厂子也倒闭了,钢铁厂的职工家属被安置到郊区了。
他低头不语,只是摆弄着膝上的枪。
我就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西海现在的情况:西海现在成了一个大工地了,到处都在拆着或者建设着。
米罗路两边过去最高是一家银行的五层大楼,如今沿街两边是西海高层建筑的集中区域,西海的地标性建筑五星级的西海大酒店,就建在原钢铁厂的地盘上……他突然站起来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他喝道:别扯你们西海的事情了!
我马上就觉得脸上发烫,我怎么会如此啰嗦,像个被人烦的长舌妇啊?
看我的表情,他似乎又于心不忍。
毕竟是他先扯起的话题嘛。
于是他走过来看看我高挽着裤腿的左脚脖子,说:这山里有一种草药,治疗这样的跌打损伤效果很好。
不好意思说我们不认识这种草药,不能说让他帮我采药,我就说我能坚持。
路面上传来了张艳丽的喊声:任大哥,吃饭了!
然后是赵隽叫我的声音。
赵隽的声音是天生发嗲的那种。
看任飞没有回应张艳丽,我也就不好意思出声。
他转身向路面爬去时,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大哥,如果等不来救援,你估计我们走出去,需要多长时间?
他回头看看我说:不知道。
你们听天由命吧!
我们听天由命,还不包括他?
我愣了。
这人的脸变得太快了,不过刚刚和他的一席交谈,是地震发生以来我和人最长时间的一次谈话,我也由此成了我们团队里与任飞说话最多的一个。
可是,他的话怎么就前后矛盾,最初给了我信心,最后又要我听天由命呢?
任飞和我是最后一拨喝粥的。
他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赵红云给赵隽使了个眼色,赵隽就抢过任飞的杯子,也拿了我的杯子去河沟洗了。
任飞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走的时候,被杨安庆叫住了。
他说:兄弟,我们准备明天分组去找出去的路,大家想听听你的意见。
任飞这怪物的脸抽搐了一下,然后冷冷地说:找路?
那是你们的事情,不用跟我商量,我没有意见。
张艳丽用方言祈求他,说:大哥,你是本地人,对这里的地形比我们熟悉,你就给我们指一条生路吧!
她还一把将雷霆拉到身边,说:为了孩子,我们必须找路!
任飞就注视着孩子。
许久,他说:好,找路吧。
但是我知道的和你们知道的情况差不多,这里前后左右百里没有人家,往天坑方向路上也没有人家。
别的地方都是山了,山连山,我这个护林员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
你们之前还往成都方向探过路,我至今还没有离开过这这三岔路口。
所以,我不知道要给你们指的路在哪里。
他不热心,我们还是要找路的。
杨安庆把我们男人们集中起来,分配成两个组,分别往成都、九溪沟方向行进探路。
讨论时,积极分子高明亮主动要求往成都方向走,这应该与他家在成都有关。
只是我们往成都方向探路时折了老黄,而且时不时还在发生的余震,所以就没有人自告奋勇和他一组。
杨安庆的目光在张欣和的脸上停留了好久,张欣和挑衅般迎合着他的目光,就是不发一言。
论体质,这个团队里就数高明亮和张欣和可以担当此重任,张欣和是怕做老黄第二,还是对自己没有被提拔的事情故意和杨安庆闹别扭?
我看不下去了,拉拉他的胳膊,低声说:欣和,大家要齐心协力,有力出力,才能走出去。
他冷笑,说:你以为我不愿意去?
我是不愿意和高明亮这个龟儿子一组!
想嘲笑他心胸狭窄,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家伙和高明亮就是天生的冤家,两个人一组,真还说不定在路上谁往谁的脑袋上砸一石头呢。
我就说:杨主任,就让欣和往九溪沟方向去吧。
杨安庆想想,点头了。
他表露的意思是希望两个最强壮的人往成都方向去的,但是他明白了我的提议所包含的意思,他说:我跟高师傅一个组。
童心之马上表态说自己也去这个组,杨安庆则把他安排给了张欣和。
他是对张欣和不太放心。
陈小雅一首没有吭声,印珍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说让丈夫也跟着杨主任,因为杨主任年龄最大,需要人照顾。
高明亮就说,杨主任不要去了,我和陈老板去就是。
都知道陈小雅是个商人,我们都把他叫做“老板”。
这老板有些畏难的样子,但还是点头了。
杨安庆也就表态说自己往天坑方向走走看。
分组完毕,任飞又不见了。
这怪物不去探路,也该给探路者交代些注意事项嘛!
我夏午对他的好感此时就烟消云散了。
晚上我主动通宵守火堆,好让明天探路的男人们养精蓄锐。
我一跛一瘸捡来了树枝,不停地向火堆里添加着,让熊熊火光给这个死亡之地增添了生机。
赵红云、赵隽、韩晓鸣主动轮流下车陪我,她们每人每班一个半小时。
这里的夜晚从来就不会万籁俱寂。
山上不时有被地震震松的石头滚落,然后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带动了更多的石头滚落,砸中了树木,惊飞了宿鸟,让满山都是响声。
黑暗中的响声让人惊悚。
虽说是己经适应了,有几次车后的山上有石头滚落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脑袋,唯恐飞石砸中了我这目前只能用来喝粥的家伙。
我抱住头,做缩头乌龟状的时候,赵隽在惊叫声中把头伸到了我怀里。
我慌乱中急忙挪开了身子,她的叫声反而止住了,一个人狠狠地坐到火堆的另一边去,伸长了脖子,好像等着石头往她的头上砸来。
黎明时分,印珍下车接班,赵隽上车时还回眸看我了许久。
那是哀怨的眼神,还饱含着失望。
我内疚起来了,绝境里她需要我的保护。
我躲开,是很不绅士的做法。
尽管我知道身高165公分的高广博,与身高172公分的赵隽,不是因为身高有距离,而是因为我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我们才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
但是,个子低不等于我的勇气也小,心里被别的女人占据了不等于我就没有爱心可以给予别人。
如果真有石头往她的头上飞来时,我会义无反顾,挺身而出,甚至在特别危急的情况下,会像足球场上的运动员一样来个头球的动作,不惜用我的脑袋去顶开向她砸来的石头。
这些话我没有说出来,因为我还没有做。
印珍哈欠连天地坐到火堆旁后,童心之也不声不响地下车坐在到我身边,借着火光和晨光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记者就是记录者嘛,或许他在记录着每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说:我们的经历,够你们《西海晚报》连载一个月。
他苦笑,却没有回答我。
而后,陈小雅也下车去了河沟边方便。
这陈老板钱多尿水也多,二十多分钟还不见回来,期间又发生了一次余震,我听见了石头落进河沟的声音后,就站起来说找找陈老板去。
印珍拉住我说:广博,我去吧,你腿脚不方便。
陈小雅是她的丈夫,她牵挂他的安危也是天经地义的,我就没有坚持。
看着她的背影,童心之也停下了笔,转头对我说,人家毕竟是夫妻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患难之中见真情。
知道我为什么不抢着去吗?
我就是想,让印珍去找,他的丈夫或许会被感化的,他们也许就因为这次地震和好如初了呢。
我点头。
他知道人家夫妻闹矛盾,当然是他的未婚妻夏雪生前告诉他的。
作为印珍的同事,我比他知道得更多。
陈老板好几年前就开始对妻子使用冷暴力,说自己功能出了问题,与印珍分床而居。
其实不分床,他一个月回家的次数也不会超过五天。
印珍不相信他天天有应酬,更因为他总是恰好在她经期那几天才回家住,就引起了她的怀疑。
一边和丈夫吵闹,一边通过查手机、跟踪、雇请私人侦探等手段,终于查到了丈夫在外分别包养了一名女大学生、一名夜总会的模特、一名服装城的售货员。
知道丈夫己经把养情人当成了一种消费方式,印珍就得理不饶人,和丈夫吵得天翻地覆,但是陈老板就是不同意离婚。
这要怪印珍沉不住气,一开始吵闹就拿出了丈夫包养多名情人和隐匿***的证据。
陈老板当然不傻,知道自己对于妻子来说己经无秘密可言。
作为过错方,在离婚中财产分割时对自己不利,就坚决不同意离婚。
印珍也不是真想离婚,只是想让丈夫回心转意,于是这对夫妻就以没有协商好离婚条件为由,名存实亡着。
2这天早上七点,出去探路的人们喝了粥,还拿了饭团出发了。
印珍把丈夫送到一堆垮塌的山体下才依依惜别,看来这对冤家经历了生死难关后,还真会像童心之说的那样,会修复感情,重归于好。
张欣和走时还对我潇洒地挥挥手,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文采,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此去定会还!
我说:欣和,要留心的。
话音未落,他就重重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吧,哥哥不光要找到路,还要把你这个瘸子背出去!
我感动了,就笑,他就伸手拍我的脸,低声说:哥回了西海,还想当科长,指望你美言几句呢。
我不敢正视他。
他曾经把升职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当然准确地说,是希望我给我的老爸说说,帮他提个科长。
因为我没有做,所以此时觉得挺内疚,脸就有些发烧。
不知他是真关心我,还是明知我因为内疚脸发烫,居然喊叫起来了,说:赵局长,你摸摸,广博好像又发烧啦!
探路的两组人马,走出了我、杨安庆,以及妇女、孩子们崇敬和期待的目光之后,我就只能坐在火堆边,与女人和小屁孩雷霆为伍。
杨安庆也向天坑方向走去,赵红云不放心他,也跟去了。
他们离开两个多小时就回来了,说距离我们落脚点约5华里处的一座桥垮塌了,无法跨越深涧。
黄昏,分别向成都和九溪沟方向探路的两组人马,在我们望眼欲穿中,带回了让我们所有人都一夜无眠的坏消息。
张欣和他们走出的路程不会超过5公里,就被垮塌的山体挡住了出路,爬了两个多小时,又被飞石砸了回来。
高明亮和陈小雅带回的消息更加可怕:他们原本想到上次我们埋葬老黄的那处山体附近,找地方攀上悬崖,绕过堰塞湖。
但是高明亮心有余悸地告诉我们说:龟儿子哟,估计最多两个星期,我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就会被淹没!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沿着这个新形成的堰塞湖边的山体,爬了几个小时。
他们没有找到绕过堰塞湖的路,在一处地震垮塌形成的断崖顶上,他们止步了。
陈小雅说:那处断崖,就是长了翅膀,我也不敢往下飞。
杨安庆越发忧郁起来,同时也越发坚定起来。
晚饭后他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因为没路,才要继续找路。
你们两组人马明天再去,带上足够的干粮,不要急着赶回来,晚上就露宿在山上。
找到路了,大家都有活路了,我杨安庆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参与找路的人,出去以后我会为你们请功。
说到这里,他转向高明亮说:高师傅,我也会要求西海市政府向成都市政府为你请功!
没有人说什么,他就指挥妻子做饭团。
天亮的时候,两组人马各自和我们告别,杨安庆老泪横流,他说:注意安全!
你们的安全就是我们这个团队所有人的安全!
送走了两组勇士,我们呆坐到中午时分。
喝了粥,任飞准备自己去洗口杯时,赵红云拦住了他,让赵隽去效劳。
她问任飞:兄弟,你是本地人,能不能认识消肿活血的草药?
任飞就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天地良心,我没有对她提过任飞说他知道有草药可以为我疗伤的事情。
看他的眼神,怀疑我要她求他的。
任飞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眼光转向天坑方向的山顶了。
他说:我去找!
赵红云说:谢谢你!
我也跟着去,你顺便多教我多认识几样草药。
他们一前一后向天坑方向走去了,我心里的那个感激啊,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就跳起来,一跛一瘸地去捡拾树枝,准备晚上的柴火。
半天过去了,他们又回到了车边。
两个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我估计这不是因为疲惫,一定是他们采药时发现往天坑方向的路被完全毁坏了。
任飞扔下怀里的一堆草药时,我发现他的左手鲜血淋漓,还没有来得及问候,他就往河边走。
赵红云停止了喘息,她说:广博,你要谢谢任飞,他为了给你采药,差点掉到悬崖下啦。
任飞回头看看,继续走路了。
赵红云这才告诉我们,我们爬到一座山上采药,走到了一处断崖边。
任飞像是痴了一样站在悬崖边往远处傻看着,赵红云在他身后约1米远处发现面临悬崖了,想提醒任飞小心。
然而没有等她开口,扭头想对她说什么的任飞,突然脚下一滑,人向断崖下滑落。
他的反应够快,身手也够敏捷。
向下掉落时,他的右手抓住了岩石顶上的一块石头,左手的枪居然还在手上提着。
赵红云惊叫着一步就跨到了断崖顶上,看见任飞时她也觉得一阵眩晕。
她急忙蹲下,把右手伸向任飞时,发现他居然己经把枪挂到了脖子上,左手正好向岩顶伸来,并且抓住了赵红云的手。
但是赵红云无力把他拉上来,自己反倒被拉得差点掉了下去。
任飞处变不惊,主动松开了她的手,喊叫说:这样不行,你找个小树什么的抓住,把脚伸过来就是!
她急忙照做,搂住了一棵松树,趴下后却发现脚伸不到岩边,于是找了一丛距离岩边很近的无名植物,双手各抓住几根枝条后,终于把双脚伸到了任飞的头顶。
双手抓住她的双脚腕,估计任飞也筋疲力尽了。
他停顿了两三分钟,才松开右手,在赵红云的帮助下爬了上来。
她讲了这个经过,我们明白了是她救了任飞一命,而她为了救人,差点也掉下悬崖了。
说完这些,她的脸上有了释然的表情,似乎救了任飞就除去了她心里对老黄之死的愧疚。
我注意到,她的右膝盖处的裤子都磨破了。
这是救人时负伤的。
我刚刚指着她的膝盖处,任飞就回来了,他拿着两块洗净的石板,默默地把几样草药放到大石板上,然后用小石板锤砸起来。
草汁飞溅着,当草药成了糊状,他才开口叫我过来,敷好我的伤处,用我的毛巾绑扎好后,也给自己的右手涂抹些草药。
一夜无语,大家在担心着出去探路的两组人马,我主动通宵守着火堆,我只能以此报答大家对我的恩情。
车里的人似乎也没有几个睡着的,我听见了女人们彻夜的叹息或者饮泣声。
期间任飞还一度出现在火堆旁坐了一阵。
我终于向他表达了谢意。
他没发一言,最后又无声地离开。
次日上午,留守的女人们也开始探路,不过她们就是爬上我们落脚点附近的山上去看看。
当然没有找到路,但是却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她们在距离三岔路口约一华里的一处平缓坡地上,发现了一处菜地。
当然是小卖部主人开辟的地了。
地里绿油油的小白菜让人看着就嘴馋,而豆角花正在开放着,黄瓜也不过米椒大小。
女人们每人尝了一个,还吃不出黄瓜味。
地里的土豆长势不错,她们刨了几株,发现土豆才有鸽子蛋大小。
这个发现让她们惊喜,她们带回来了一些小白菜,还刨了一些土豆回来。
这天的晚饭,喝的是菜粥,粥里还有土豆。
但是任飞发现了土豆后,就勃然变色,扔了杯子问女人们说:土豆才屁大一点,就忍心吃啊?
万一真是出不去了,土豆可能就是糊口救命的东西,你们就不知道精打细算啊?
精打细算,勒紧裤带过日子,现在的女人们谁会呢?
看在她们也是出于为我们改善伙食的好意,我急忙向任飞求情,我说:大哥,你提醒得对,她们明白了就不会再犯错误了。
我此时的脚腕有了***辣地感觉,这是草药开始发挥药效了,我对任飞心生感激,就想逗他开心。
我说:大棚蔬菜把季节搞乱了,三陪小姐把男人的辈分搞乱了。
小卖部的老板怎么生前就没有想到搞个大棚,让菜反季节长,天天都能让客人吃上新鲜菜呢?
他冷眼看我,说:你去问老板嘛。
让我问死人去!
他气吭吭地走了,女人们也开始低声议论着,金蕾好像对任飞的态度特别反感,却迁怒于我,路过我身边时,狠狠地看了我几眼。
日暮时分,高明亮和陈小雅这个组先回来了。
看他们的脸色就让我们明白没有必要问出路在哪里。
他们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大把的野樱桃,让韩晓鸣洗了给孩子吃。
他们端上杯子喝粥的时候,溃兵般的张欣和和童心之也回来了。
张欣和接过杯子就席地而坐喝了起来,童心之则捧着杯子发愣。
杨安庆说,心之,路总会找到的,说不定救援的人很快就会出现。
你先喝几口粥,免得把胃饿坏了。
童心之反而放下了杯子,西处看看后,把杨安庆拉上了车。
他们在车里密谈了约20分钟,童心之才下车喝粥。
而此时,张欣和早放下杯子,窝在火堆边打盹了。
围着火堆,所有人的心也冰凉冰凉的。
我们真的找不到路,只能在这里等下去吗?
夜色深沉,杨安庆首先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招呼大家睡了。
次日再没有人提探路的事情,午饭后,杨安庆则留下了任飞,给他说了两组找路的人马历经两天无功而返的事情,并且拉来陈小雅和张欣和,让他们在地上分别画了两个方向的情况,让他帮着分析。
任飞很少说话,半个多小时后,他起身想离去,又被赵红云拉住了哀求了一番。
面对救命恩人,任飞还是很耐心的和她解释了很久,无非是说明自己对附近环境也是不熟。
他提着枪离开的时候,杨安庆的脸色都绿了。
当童心之像个幽灵一样,提着裤子从树林里钻出来时,焦虑不安的杨安庆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和杨安庆凑到车后嘀嘀咕咕了半天,又一同回到火堆旁呆坐。
他们在商量什么?
一定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所以他们才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可是这样的事情有必要瞒着大家吗?
我想不通,张欣和对于他们两人的故作神秘也表示了不屑,他对我说:这个鸟记者,还想在这个绝境之地整个惊天动地的新闻!
3午夜时分,杨安庆看看任飞安身的山林,才招呼大家上车,连准备守火堆的我,也被他叫上了车。
他神情严肃地告诉我们,出路会找到的,只是目前我们不敢断定绕路钻入深山后,多久才能找到新的出路,所以我们应该在原地待援。
其实大家都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说:我现在要告诉大家是一个更加可怕的消息!
除了没有出路了,粮食还可以坚持一个月左右,还有什么更加可怕?
堰塞湖水逼近了?
我想问是不是这样,杨安庆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他说:任飞是个逃犯,杀人犯!
我们都吓了一跳,张欣和慢吞吞地问了童心之一句:证实了?
童心之点头,也把话接了过来。
他说:大家一定记得2001年西海发生的那起银行保安持枪杀害银行行长全家西口的案子。
这起案子是我跟踪采访的,凶手叫任大强,至今没有抓住。
因为我对任大强所有的经历和特征都十分了解,见到这个自称“任飞”的人后,我越来越觉得他像任大强,但是我不敢问,不敢肯定。
陈小雅急忙问:你现在还是不能肯定吗?
童心之说:现在肯定了,任飞就是任大强!
我和张欣和往九溪沟方向探路,在距离这里约十五公里的地方,发现了路边有一部西海牌照的警车,车被山石砸扁了,还发生了爆炸,车上有三具尸体,虽然都着便服,但是开着警车的,肯定是警察,是西海的警察!
童心之和张欣和没有敢仔细检查警察的尸体,但是他们没有在警车的残骸里没有发现枪支。
任飞说自己是护林员,护林员哪里会配枪呢?
我想到这里时,童心之又说:在晚饭后杨安庆夫妇缠着任飞的时间里,他到其落脚的地方翻看了其背囊,果然还在背囊里发现了签有“任大强”名字的逮捕证,还有西海警察对其的讯问笔录。
任大强承认自己流窜到九溪沟附近的牧场,以帮人宰杀牛羊为生。
我们这些天在与狼共舞啊!
女人们低声惊叫着,我也说:他原来是西海人!
我说怎么他对西海的情况那么关心,好像还能听懂西海方言呢!
童心之说:我和欣和估计,是任大强趁着地震突然发生的瞬间,夺枪杀害了警察,还引爆了警车,然后跑到这里,才发现真是无处可逃了,才暂时落脚下来。
他的恐惧写在脸上,溢于言表。
他说:你们不知道这人啊,杀行长家人时,连十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我依稀记起了当时《西海晚报》对行长被灭门案件的报道,凶手是被妖魔化了的,连其初中时打过几次架都调查清楚了。
可是借地震发生之机夺枪杀害三名警察,他有这个能力吗?
警察难道不给他戴手铐戴脚镣?
杨安庆打破了沉默,他说:我们从出事的三岔路口往成都方向行进时,他不和我们一起走,也是他不敢跟我们往人多的地方走。
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高明亮说:这个哈皮戳戳的,果然不是好人!
张欣和不耐烦地说:现在讨论的是该怎么对付他!
陈小雅说:枪,他有一支枪,关键是要把他的枪先夺了。
赵红云赶紧提醒说:他不止一支枪。
那天我救他的时候看见,他的腰上还别着一支手枪呢。
说完这些,她叹息说:早知道他是杀人犯,我那天干嘛要救他呢?
杨安庆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我们知道他有两支枪,趁其不备,把枪夺下来。
大家说,有什么好办法?
他看着高明亮和张欣和。
这两个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人,却是团队里身体素质最好的人。
高明亮毫不犹豫地说:明天他来吃饭的时候,我给他龟儿子一闷棍,打晕了就大功告成了。
赵隽急忙问童心之说:心之哥,你说这样行吗?
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敢情童心之成了这个团队的主心骨了。
我发现此时我的伤处又热又痒,我一边挠着痒痒,一边说:打晕了他,夺了枪又怎么样?
我们把他捆住,伺候他吃喝拉撒?
万一短时间里等不来救援人员,我们还要带着他去找路吗?
张欣和说:是啊,这是个难题。
高明亮说:他杀了那么多人,七条人命了,我们弄死他!
童心之说:不行,他杀再多的人,都应该经过法律程序判他***。
我们弄死他,除非是实施正当防卫。
高明亮说:那该怎么办?
关键是我们不知道多久才能等来救援的。
真是带着他找路,他会找机会跟我们同归于尽。
就是一首捆住他也不行,说不定他趁我们不备,挣脱了捆绑,还把我们全灭口了。
我看大家为难,就说:我们如果知道了他的身份,装作不知道,还依旧信任他,他感觉不到我们对他的安全有威胁,他就不一定会对我们怎么样。
毕竟都是西海人嘛。
童心之马上反驳我。
他冷笑着说:行长的全家也是西海人啊!
我们不能指望他发慈悲饶了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而且再过几天还等不来救援队伍,食物越来越少,当然就会威胁到他的生存了,他极有可能先动手杀了我们。
我无话可说了。
大家也无话可说了。
杨安庆在沉默了许久后开始布置任务,要求我们大家一定要淡定,看见任大强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由高明亮和张欣和负责对他搞突袭,制服了他,夺了枪,然后把他捆绑起来。
至于抓住他以后怎么办,杨安庆说:反正我们不准备再探路了,男人们分成两组,轮流看着他。
好汉难敌众***,我们提高警惕看管他就是。
童心之还向高明亮要来了绳子,两人还拉着绳子试了试,觉得够结实。
他说:抓住了他,我再去把他做吊床的绳子也拿来用,保管他挣不脱。
我的心在咚咚的跳,大家都一样,从每个人的脸色就能看出来。
煮好了粥,还没有见任大强主动来吃,杨安庆就安排张欣和和高明亮先吃了个饱。
煮好第二锅粥后,没有吃的女人们却一个个哆哆嗦嗦地,喊叫吃不下去。
于是,杨安庆就安排我去喊任大强吃饭。
我腿脚不利索,加上紧张得厉害,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脚下,努力了几次,终于像是过去叫他一样,喊了句“任大哥”,不过我自己都听出来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没有回应。
我就努力地喊。
任大强销声匿迹了。
我回到火堆边,大家面面相觑,不过很快觉得他像是前段时间一样,不按时吃饭才是正常的事情,就决定等他来自投罗网。
我的心里则是七上八下着,甚至暗暗祈祷他就此消失,再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毕竟和他较量,鹿死谁手还不好说,而我心里还是对他存有幻想,觉得他是任大强也好,是任飞也好,还不至于无缘无故就对我们痛下杀手吧?
大家在忐忑不安中挨过了一个多小时。
细雨开始飘洒起来。
这山沟里的雨,是不给你一点兆头,说下就下的,甚至没有刮一丝风、没有出现一朵乌云,雨点就唰唰嚓嚓开始击打树叶了。
下雨了,彩条布遮挡下的火堆边坐不了这么多人,大家就纷纷上车躲雨了,火堆边就留下了我和韩晓鸣母子。
我是主动留下来看守篝火的,韩晓鸣母子是饭后到河边洗了头发,此时就留在火堆边烤头发。
任大强就突然又出现在火堆边。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他也根本没有搭理我,就一手提枪,一手端起铝锅,呼噜呼噜喝起了锅里己经凉了的粥。
韩晓鸣站起来想拉儿子上车,他却嘴里边吞咽着,边说:等等,叫孩子等等。
她没有动了,双腿在打颤。
她是不敢动了。
我抬头看看车,高明亮、童心之、张欣和以及杨安庆都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我们车下的人。
他们是想突袭的,显然觉得当时不具备突袭任大强的条件,他们就没有动作。
怕韩晓鸣过度恐惧下露出了破绽,我就说:大哥,孩子刚刚洗了头,让他上车吧,风一吹他会感冒的。
任大强说:车上哪里比得上火堆边?
还是给孩子吹干头发好。
听这话,很像是一位慈父的口气。
我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他会对孩子这么好?
对孩子好怎么能把年长十几岁的孩子也杀了?
想到这里,就听到他说:小朋友,吃点樱桃吧。
西海市水果之乡,可是没有樱桃。
他从口袋里一把一把掏着樱桃。
韩晓鸣战战兢兢地捧在手里。
雷霆马上狼吞虎咽起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
这一刻,我从他的眼神里还真是看出来“慈祥”二字。
孩子吃掉了韩晓鸣捧在手里的樱桃,他又说:还有呢。
樱桃好吃,也不能多吃。
这些晚上再给孩子吃。
他又掏出另外一个口袋里的樱桃。
但是他的枪始终提在右手上。
我借着给火堆里添柴,挪换了一个位置,顺手也把坐在***下的一块石头抓在了手里,试图给他头上来一下。
但是看见韩晓鸣惊恐的目光后,我松手了。
可怜的孩子,这段时间己经目睹了多次死亡的场面,他受不起惊吓了啊。
雷霆这小屁孩,吃了人家的嘴就甜得像是涂抹了蜜,连声说谢谢叔叔。
任大强就和孩子闲聊起来,问了几岁,在哪里上幼儿园,平时最怕什么,现在想吃什么此类的问题。
问到孩子想不想爸爸时,孩子就不做声了。
我急忙插话说:他的爸爸在国外工作,孩子对他可能没有什么印象。
其实,韩晓鸣是在孩子刚刚满月就离婚了的,前夫也在西海。
我这样说是为她挽回一点面子,即使是在一个逃犯面前,她的隐私也该维护。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着和任大强越来越热乎的雷霆,则庆幸我们还没有告诉他说那个拿枪的叔叔是坏蛋,是杀人犯。
他们聊得越发投机了,任大强也不断做个鬼脸,雷霆不时像傻子一样哈哈大笑。
后来任大强叫孩子说西川话,龟儿子,哈皮戳戳的话都出来了,韩晓鸣尴尬地低着头,却不敢阻止孩子。
任大强用西川话说:雷霆,说,你是猪。
雷霆说:你是猪。
任大强哈哈大笑,又说:说,我是猪。
雷霆歪着脑袋想想,说:你是猪。
任大强说:你这么聪明啊?
你说,雷霆臭猪崽崽。
雷霆则不吭声了。
任大强笑着,韩晓鸣吓得脸色都变了。
她把孩子搂到怀里时,任大强给雷霆来了鬼脸,转身走了。
他走了,韩晓鸣吓得站不起来了,斥责孩子没有礼貌,不应该骂人。
雷霆不服气,说:叔叔先骂我呢。
我说:韩姐,别说孩子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十几分钟后,车里的人们才下车重新围到了火堆旁。
沉默了片刻,杨安庆说:晚饭时也许有机会。
4下午西点,煮晚饭的时间快到了。
我感觉伤处好了许多,就不停的西处捡拾树枝以备晚上用。
我的伤处又是发痒又是***辣地疼着,只有不断运动着才能减轻不适的感觉。
当我记不清是第几次拉着树枝返回时,发现自己是自投罗网了:包括雷霆在内的大伙儿被任大强用枪逼着一排儿蹲在车下,双手抱着头,成了一排俘虏。
最惨的是童心之,他被捆绑着,跪在火堆边,与车下的大伙儿隔着火堆相望着。
任大强的枪口,就在童心之的后脑勺上顶着。
任大强像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他没有回头,却说:高广博,你这个漏网之鱼也主动回来了?
好,回来了好,自己和你的杨主任蹲到一起去!
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
看来是高明亮和张欣和失手了,害得我们大家都成了俘虏。
你说没有把握的事情,大家为什么非要去做呢?
结果是和任大强撕破了脸皮,我们的命运就被他主宰了。
我在高明亮身边蹲下,和大伙儿一样,***贴住车身,双手抱着头。
任大强不断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他说:他妈的,老子碍了你们的什么事?
居然想收拾了老子?
没有人回答,是没有人敢回答。
他的枪管把童心之的头不断捅着,他的左脚踩在童心之的左肩上,把这记者搞得像是一只磕头虫,头不断地点着,眼镜也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赵红云自恃救过任大强一命,就开始哀求,哭着说:任兄弟,大家都是西海人,你就放过我们吧!
你知道的,大家前段时间相处的很好啊,你帮我们找粮食、给广博采药还差点掉下悬崖,我们感激你都还来不及呢!
就是我们知道了你是从西海杀了行长跑到这里的,又杀了三个警察,我们才害怕了,想……任大强闻言就咆哮起来了,他吼道:老子杀了行长,是他该杀,他一家人都该杀!
我受的欺凌,你们也不一定承受得了,把我换做你们,你们照样会想杀了他,至少你们就是不敢行动,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说我杀了警察,你们谁看见警察是我杀的?
你们知道那三个警察里面,有我的什么人吗?
***,你们这伙乌合之众,就这样给我下了定义,就想见义勇为?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又说:既然老子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杀你们几个了!
高明亮说:大哥,我们无冤无仇,这是误会。
你说你没有杀警察,这就是误会嘛。
任大强说:误会?
我如果被你们打死了,你们也会说是误会吗?
他抬脚踢童心之的脸,他骂道:大家都死了,就是你这个杂种记者惹的祸!
***的却在西海把我写成了十恶不赦的魔鬼,说我从小坏到大。
你以为我跑了,就不会上网看报道吗?
你这次看见警察的尸体,就认为我又杀了警察,就策划来抓我,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童心之此时像是一堆烂肉,任凭任大强用枪管捅、用脚踢脸,屁都没敢放一个。
倒是雷霆这小屁孩突然哇的大哭起来,韩晓鸣用手去捂他的嘴,他却喊叫:我拉屎啦,拉到裤子上了,我要换裤子!
一定是他吃樱桃吃多了。
我们这些男人中,这小屁孩或许是惟一还有换洗衣服的人,可是此时此刻,妈妈敢上车给他找衣服吗?
但是孩子的哭喊让我突然想起了任大强几个小时前给孩子樱桃时,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慈父般的眼光。
对了,记得童心之说任大强家里情况说过,他作案后潜逃时,他的儿子也才五岁。
我就想以此来打动这个杀人逃犯。
我就说:任大哥,让给孩子换身衣服吧,五岁的孩子啊,你离家时你的孩子也就这么大,他什么也不懂的。
就是要杀了我们,也该留下这孩子吧?
任大强沉吟着,赵红云又不失时机地说服他,说:兄弟,看在孩子的份上,你放过我们大家吧!
我们能不能从这地方走出去还不好说,这孩子不能没有我们照看……任大强说:得寸进尺啊?
罢了,看在你好歹救我一命的份上,我放过你们大多数人,但是这个管闲事的记者必须死!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雷霆又拉了一次稀,粪便呼噜噜从裤腿里流到了地上,和他挨着的高明亮赶紧挪动了一下位置,任大强的枪口就转向了高明亮。
我说:大哥,来给孩子换衣服吧!
他说:好,孩子妈上车把衣服拿下来给换,别人不能动,谁动谁死!
韩晓鸣哆哆嗦嗦爬上车,拿来了衣服,高明亮帮着脱掉了雷霆的裤子,用脏裤子给孩子擦着腿。
任大强的枪口又顶住了童心之了后脑勺,说:不弄死你咋行呢?
这就叫枪打出头鸟!
说着他就用左手去揪童心之的衣领。
看样子他是要把童心之拉到一边去枪决的。
童心之像一堆乱泥,摇晃着却没有被拉起来。
杨安庆此时终于说话了,他说:兄弟,任兄弟,童心之不是多事,作为记者,他是有责任心的。
对不住你的地方,求你原谅他吧。
其实我们大家都有错,他是为了我们大家着想才……任大强就冷笑,说:我放过你们多数人,就做到仁至义尽了。
不要指望我这个杀人恶魔发慈悲!
他动手把童心之往里拉。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边呼啦一响,闪过一个人影,是高明亮借任大强转身时机,抓着一块石头就跃过了火堆,向任大强扑去。
那动作没有拖泥带水,却扑出了飞蛾扑火的姿势!
完了,高明亮这***,怎么就没有注意看,任大强左手拖着童心之,右手的枪口,实际上在对着我们,而且他的眼神也在留意着我们呢!
我脑子里急剧地思考着,顺手也摸住了一块石头。
晚了!
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枪响,任大强连头也没有完全转过来,就开枪了,那个动作很潇洒,好像电视剧里英雄人物,做到人枪合一了,随随便便一枪,高明亮的脑浆就迸裂西溅,他还在空中的身体,落到了火堆里。
没有来得及去擦脸上被溅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脑浆,我就想着,完了,我们大家都完了!
高明亮再次激怒了这个恶魔,他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掉的!
高明亮飞溅的脑浆以及被他的尸体砸得飞溅的火花,震住了所有人。
任大强也丢下了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童心之,举枪隔着火堆瞄着我们说:这可是你们不想活了,不是我不给你们面子!
童心之终于喊出了声,他喊道:任大强,你可以杀人不眨眼,但是杀妇女和孩子,你算不得是好汉。
你放过他们,朝我开枪就是,你开枪啊!
他边喊叫边在地上挣扎。
严格地说,是在蠕动着,他的下巴顶着地面,却是看着任大强。
这是在鄙视这个持枪的恶魔。
任大强果然又被激怒了,他过去踩着童心之的头,一脚,又一脚,再一脚,若不是地面坚实,童心之的脸就该被踩进地层下了。
他说:老子给你一枪,既浪费子弹,还让你死得痛快了。
老子要活活地踩死你!
他们距离我们也就二十来米远。
赵红云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绕过火堆,膝行了过去,抱住了任大强踩在童心之头上的脚,哭着,哀求着她放过童心之。
任大强晃动着枪口,吓退了想跟过去的杨安庆,却始终没有把枪口对准赵红云。
童心之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还是下巴顶在地上,用冒着血沫的嘴说:赵局长,不要求他,我死就是!
好感人的场面啊,这是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剧情,在我们眼前出现了。
任大强居然有些犹豫了,他甩开了赵红云,却只是举枪对着童心之,枪口还不停的抖动。
赵红云再次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了童心之在蠕动着的身体。
这个时候,我们也安静了片刻。
卟哒哒,不知是谁放了一串屁,奇臭无比。
雷霆也再次哭喊起来:妈妈,我又拉到裤子里了,寨下没有衣服换了,怎么办啊?
我确定这个屁不是雷霆放的,小屁孩的屁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我偷眼看任大强,他的枪口己经垂到了脚面上。
张艳丽此时啊的一声,开始哭着喊高明亮,我才注意到,高明亮尸体上的衣服己经快被烧完了,像个烂西瓜一样的头部,也烧得焦黑了,正在发出恶臭。
我一边看着任大强,一边试探着抓住了尸体的脚脖子,往出拽了拽,见任大强没有反应,我就叫张欣和搭了把手,我们把高明亮的尸体拖出了火堆。
张艳丽哇地一声就扑到尸体上,喊着:高大哥,你走了,我咋办啊?
我怎么能把这些人带出去呀?
她还一边用手拍打着尸体上还在冒着火的鞋子。
导游,司机,一堆老搭档就这样永远被拆散了。
我也泪流满面了,我拉住张艳丽,也叫印珍帮着我拉住她,却发现陈小雅面如死灰,还在瑟瑟发抖。
奶奶的,有钱人就这么怕死啊!
把张艳丽交给了印珍,我抬眼看任大强时,发现他己经不知所踪了,赵隽正扶着赵红云坐在地上,她他们一起哭着,杨安庆在给童心之解绳索,我就去帮忙了。
童心之的嘴脸己经肿大变形了,嘴唇翻着,结着血痂,赵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他的眼镜,又给他戴上了。
他坐在地上连说自己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我看出来了他能站起来也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站,因为他的裤子湿了。
不过他当时他是大义凛然视死犹归的英雄啊,难道在被枪顶着头时也吓怂了?
我想是这样的,他是想通了横竖都是死的时候,才开口说话的。
留下了张艳丽还在火堆边连声地哭,其他人都围过来了。
赵红云止住了哭,低声对我们说:他说了,从现在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了。
我们从现在起,不要再议论他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任大强了。
陈小雅还是忍不住问:他就这样走了?
他没有拿米那锅,就这样走了?
印珍捅了一下丈夫,可是他还是在说了一句和任大强有关的话。
他说:他是不是知道出去的路,所以他不需要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