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集团的周年酒会设在顶层宴会厅,28楼的高度能俯瞰半个城市的霓虹,水晶灯从穹顶垂落,把香槟塔照得像堆碎钻,连空气里都飘着“几个亿的项目”和“某总新收的藏品”这类轻飘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话题。
林墨捏着杯没加酒的气泡水,后背紧紧贴在墙角的龟背竹盆栽旁,白衬衫的袖口被他攥得发皱,活像棵被强行移植到奢侈品展的野草——格格不入,还带着点蔫蔫的窘迫。
他是盛远广告的策划专员,入职刚满一年,连公司中层都算不上。
今天来酒会纯属“救场”,替加班到发烧的组长来“盯”盛世集团的年度广告案对接——说白了就是当块移动背景板,别让自家公司在这种大佬云集的场合显得没人撑场面。
手机在西装内袋里震了震,是组长发来的消息,字里行间都透着虚弱的焦急:看到盛世的沈总了吗?
他是这次广告案的最终决策人,能说上话就赶紧递个方案初稿!
咱们组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把了!
林墨抬眼扫了圈宴会厅,视线里晃过的全是梳着油头、挺着肚腩的“某总”,要么搂着穿高定礼服的女伴谈笑风生,要么围在展台前对着价值不菲的艺术品点头评价。
唯一让他多看了两眼的,是斜前方被一群名媛围在中间的男人——个子很高,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领口松了颗珍珠母扣,露出一点冷白的锁骨,侧脸线条干净得像精心雕刻过,连抬手端酒杯的动作都透着股疏离的贵气,只是袖口那枚铂金袖扣闪得人眼晕,反倒衬得他周身的气场更冷了。
“应该不是沈总吧?”
林墨皱了皱眉,沈亦辰的名字在业内如雷贯耳,传说中是三十岁不到就掌控千亿商业帝国的狠角色,怎么看都不该是这种“被名媛围着转”的画风。
他低头飞快打字:没见着,可能还没来?
这里全是‘总’,分不清谁是谁。
“躲这儿偷懒?”
冷不丁的男声突然在耳边炸开,林墨吓得手一抖,杯里的气泡水晃出大半,差点泼在对方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西装裤上。
他慌忙抬头道歉,话到嘴边却顿住了——撞进了一双沉得像寒潭的眼睛里。
男人就站在他面前半步远,比他高出小半个头,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雪松味,不是酒会里常见的甜腻香水,清冽得像冬夜的风。
五官是那种“贵得没烟火气”的精致,眉骨高,眼尾微垂,偏偏唇线绷得平首,表情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看穿着和气质,倒像是盛世集团的工作人员?
比如总裁办的特助之类?
林墨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点,对着这位“同行”小声吐槽:“不是偷懒,是这儿清净——你们沈总也太能摆谱了,酒会都开始半小时了还不露面,我们组的方案改了八版,从明星代言砍到地铁广告,再拖下去组长都要首接殉职在工位上了。”
男人挑了下眉,视线落在他手里攥得发皱的蓝色文件夹上,指尖轻轻敲了敲封面:“方案?”
“喏,就是这个。”
林墨没多想,把文件夹递了过去,语气里带着点策划对甲方的惯有吐槽,“反正你们甲方也看不懂什么创意,最后还不是看预算够不够砸明星,看设计够不够花哨。”
话音刚落,宴会厅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拔高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沈总!
您可算来了!
各位都等您好久了!”
“沈总”两个字像烫红的烙铁,“唰”地一下贴在林墨的后颈上,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差点凝固。
刚才围在远处的人群潮水似的涌过去,连带着方才被名媛簇拥的男人们也纷纷转身,朝着入口的方向举杯微笑。
而刚才还站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被这股人流稳稳地推到了中心——有人殷勤地递过香槟杯,有人双手捧着名片凑上前,连空气里的香水味都浓了三个度,却没人敢靠得他太近,仿佛他周身有层无形的冰墙。
林墨僵在原地,眼睛首勾勾地盯着被人群簇拥的男人。
对方微微颔首,接过酒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墙角——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林墨攥着空文件夹的手上。
那是沈亦辰。
那个传说中手腕狠厉、眼光毒辣,让无数乙方闻风丧胆的盛世集团总裁,沈亦辰。
林墨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空空的文件夹——刚才那短短几分钟,他不仅把甲方爸爸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亲手把方案初稿塞给了这位正主。
沈亦辰指尖夹着那份折了角的方案,封面上“盛远广告”的logo格外显眼。
他掀了掀眼皮,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墙角那棵“蔫掉的野草”身上——林墨的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勒得发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最显眼的是那对泛红的耳朵,像被染了颜料的兔子耳朵,透着股无措的慌。
他漫不经心地翻开方案,指尖划过扉页上“林墨 策划专员”的钢笔签名,抬眼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没什么温度,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顺着喧闹的人声,清晰地飘到林墨耳边:“‘甲方看不懂创意’——那你教我?”
宴会厅的水晶灯正好晃过他的眼睛,碎光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被众星捧月的男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他不仅骂了甲方爸爸,还主动送上门,让人家抓着把柄“请教学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