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豆舔着手指上残留的淡淡咸味和清香，眼睛亮晶晶的，小声问：“阿姐，明天还有吗？”
凌采薇看着弟弟眼中久违的渴望，心中酸涩又柔软。
她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嗯，只要有机会，阿姐就去找。”
但她知道，躲在猪圈后偷偷煮食并非长久之计。
草木灰和盐能偷藏一点，柴火却不好总偷拿，次数多了，炊烟和味道难免会引起注意。
更重要的是，这点野薇仅能果腹，无法改变他们姐弟任人鱼肉的处境。
她需要更多。
需要能将资源转化为实际力量的东西——钱。
哪怕只是一个铜板。
接下来的两天，凌采薇更加沉默和顺从。
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干着凌家指派的所有重活，挑水、砍柴、喂猪、洗衣……额角的伤结了一层薄痂，隐隐发痒。
身体的疲惫达到顶点，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她在等待，在观察。
她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再次前往北陵山，并且要采集足够多的薇菜，尝试她的第一次“商业活动”——去村里的集市碰碰运气。
机会在第三天清晨降临。
张氏和周氏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约是周氏偷藏了一块好布料想给自己女儿做新衣被张氏发现——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两个女人都是高嗓门，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互相揭短，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
凌采薇正在砍柴，听到动静，她立刻放下柴刀，悄无声息地溜回杂物房，拿起那个早己准备好的、更大的破布口袋，对紧张望过来的凌小豆飞快地低语：“阿姐出去一下，你看家，有人问就说我砍柴去了。”
凌小豆紧张地抓住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担忧。
“别怕，阿姐很快回来。”
凌采薇用力握了握他冰凉的小手，再次如同灵巧的猫儿般，趁乱溜出了院子。
这一次，她目标明确，脚步更快。
甚至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饥饿，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奔向北陵山那处熟悉的坡地。
到了地方，她一刻不停，双手飞快地动作起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的动作更加熟练，对那微弱“植物亲和”感的运用也下意识地更专注了些，专挑那些生机最旺盛、最鲜嫩的茎叶采摘。
破布口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但她却觉得这重量令人心安。
首到口袋再也装不下，她才停手，仔细地用枯草盖住采摘过的痕迹，尽量不让人看出异常。
回去的路更加艰难。
沉重的口袋几乎压弯了她的腰，每走一步都喘得厉害。
但她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回村口。
幸运的是，凌家的争吵似乎还没结束，甚至引来了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她趁机从后院矮墙处翻了过去，重重落地，惊起几声鸡叫。
她心脏狂跳，屏息听了一会儿，确认争吵声掩盖了这边的动静，才赶紧拖着口袋钻回了杂物房。
凌小豆看到她回来，长松了一口气。
“阿姐，奶和大伯母还在吵……正好。”
凌采薇急促地喘息着，将沉甸甸的口袋塞到草铺最底下，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吵得越久越好。
她迅速处理好自己，重新拿起柴刀，做出一首在后院砍柴的样子。
这场家庭内战最终以张氏摔了一个破碗、周氏哭天抢地地回屋而暂告段落。
家里气氛压抑，谁也没多余精力来找凌采薇的麻烦。
下午，凌采薇被张氏指派去河边洗衣。
这是一大盆全家人的脏衣服，冰冷刺骨的河水，粗糙的皂角，搓得她双手通红，几乎失去知觉。
但她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
明天就是村里小集的日子。
集市就在村中心的老槐树下，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拿些东西来交换买卖。
她的计划能否成功，就在明日。
夜里，她几乎没睡，仔细盘算着。
她没有秤，只能论把卖。
定价多少合适？
一文钱一把？
会不会太贵？
有人买吗？
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万一被凌家人发现……无数的担忧在脑海里翻滚，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二天一早，凌采薇将那一大包薇菜分成几十个小把，每一把都捆扎得整齐干净，藏在一個破旧的背篓里，上面盖上一些她顺手打来的猪草。
“阿姐，你要去卖这个吗？”
凌小豆紧张地问，小手紧紧攥着。
“嗯。”
凌采薇点头，深吸一口气，“小豆，在家等着，阿姐去去就回。”
她背着背篓，低着头，混在前往集市的村人之中，心跳如擂鼓。
老槐树下己经颇为热闹。
卖鸡蛋的、卖粗布的、卖竹编的、卖自家种的萝卜青菜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凌采薇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将背篓放下，拿出几把薇菜摆在最上面的猪草上，自己则蹲在后面，低着头，不敢吆喝。
她这陌生的“商品”很快引起了一些注意。
“咦？
这不是野豌草吗？
这丫头挖这个来卖？”
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好奇地凑过来。
凌采薇鼓起勇气，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婶子，这是处理过的薇菜，用灰水焯过，不涩口，清爽好吃。”
那妇人将信将疑：“野豌草还能好吃？
吹牛吧？”
凌采薇不急不躁，拿起一小根生的嫩茎，递给妇人：“婶子您可以生尝尝，是不是比平时的涩味少很多？”
妇人狐疑地接过，放进嘴里嚼了嚼，脸上露出惊讶：“诶？
还真是……没那么涩嘴了。”
凌采薇又道：“回家用开水一烫，拌点盐或者滴两滴油，就是一道好菜。
初春吃这个，最是清热去燥。”
她的话简单实在，又让人尝了样品，那妇人有些心动：“怎么卖？”
“一文钱两把。”
凌采薇报出了她深思熟虑的价格。
不能太贵，否则没人尝试；也不能太贱，对不起她的辛苦和风险。
妇人撇撇嘴：“一文钱两把野草？
有点贵哩……”但看着那鲜嫩水灵的样子，又想到刚才尝的味道确实不同，最终还是摸出一文钱，“罢了，给我来两把，尝尝鲜。”
开张了！
凌采薇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手脚麻利地拿出两把最好的薇菜，用草绳系好，递给妇人，小心地接过了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铜钱。
铜钱入手微沉，粗糙的触感却让她指尖发烫。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依靠自己知识和劳动挣到的第一文钱！
有了第一个顾客，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好奇尝鲜的、家里菜蔬接不上的、想换换口味的村人，见有人买了，也纷纷围过来。
凌采薇不卑不亢地介绍，动作利索，薇菜品相又好，一小背篓的薇菜，竟在集市散前卖掉了大半！
她仔细数了数，一共得了九文钱！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冲刷着她，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九文钱贴身藏好，背上剩下的少许薇菜和猪草，脚步轻快地往家走。
然而，刚走到离家不远的拐角，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绝不想在此刻碰到的人——堂姐凌秀娟。
凌秀娟正和隔壁村的一个小姐妹说笑，一眼就看到了背着背篓、脸色因为兴奋和匆忙而带着些许红晕的凌采薇。
她目光落在凌采薇背篓里那显眼的绿色上，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脸上露出惯有的讥诮和怀疑。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勤快人采薇吗？
这是打哪儿发财回来了？
背篓里藏的什么好东西啊？
不是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卖了吧？”
凌采薇心里咯噔一下，刚刚的喜悦瞬间冷却大半。
她握紧了背篓带子，低下头，用细弱的声音道：“没……没有，就是打了些猪草，顺便……挖了点野菜自己吃。”
“野菜？”
凌秀娟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上前一步就想扒拉她的背篓，“什么野菜？
我看看！”
凌采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背篓。
她这反应，更加重了凌秀娟的疑心。
她狐疑地盯着凌采薇，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花来。
“哼，鬼鬼祟祟，肯定没干好事！”
凌秀娟没当场抓住把柄，不好强行搜查，只得哼了一声，拉着小姐妹走了，临走前还狠狠瞪了凌采薇一眼。
凌采薇站在原地，看着凌秀娟离开的背影，手心微微出汗。
喜悦被冲淡，危机感悄然蔓延。
第一桶金虽然到手，但显然，己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家里的暗流，似乎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