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眼睁睁看着那个自称顾云深的男人——不，是她的新邻居——从容不迫地将三张百元钞票折好，放入西装内侧口袋。
那个动作优雅自然，仿佛他收下的不是她省吃俭用才挤出的五百块钱，而是一张普通的商务名片。
“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被戏弄的恼怒。
顾云深转动钥匙，302室的房门应声而开。
他侧头看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你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
林妙妙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回想刚才的场景，她确实像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根本没给对方插话的余地。
“可是...可是你收了钱！”
她指着他的口袋，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那五百块够她买一套新的水彩颜料了。
“你坚持要付，我不好推辞。”
顾云深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而且，我确实提供了服务。”
服务？
林妙妙瞪大眼睛。
这个男人居然把邻居间的帮忙称为“服务”？
还理首气壮地收下了报酬？
就在她准备据理力争时，顾云深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愣住：“另外，我认为这个误会可以继续下去。”
“什么？”
林妙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云深轻轻带上门，转身面对她。
午后的阳光从楼道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我需要观察普通年轻人的日常生活状态。”
他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一个实验方案，“而你，林小姐，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样本。”
林妙妙感觉自己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被人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
她下意识挺首脊背，试图找回一点气势：“什么叫观察样本？
我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
“比喻不当，我道歉。”
顾云深从善如流地改正，但眼神依然冷静，“准确来说，这是一个用户研究。
我需要了解像你这样的年轻女性的生活方式、消费习惯和情感需求。”
林妙妙眨了眨眼，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你是做市场调研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理解并不算错。
顾云深微微颔首，没有否认。
“所以你想继续假装是周雨请来的临时演员，然后...观察我？”
林妙妙觉得这事既荒谬又好笑，“为什么？”
“在自然状态下的观察结果最为真实。”
顾云深回答，“如果你知道我是邻居，行为模式可能会改变。”
这话说得林妙妙无法反驳。
确实，如果早知道他是邻居，她绝不会那么自然地指挥他搬箱子，更不会豪爽地掏出五百块钱——她可能会更拘谨，更客套，就像对所有陌生人那样。
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好奇地问。
顾云深沉默了片刻。
他不能告诉她自己是星云科技的CEO，正在进行产品调研。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透露真实身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商业机密。”
他最终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林妙妙抱起手臂，歪头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穿着昂贵的西装却跑来老小区租房，举止优雅却答应陪她演这种荒唐戏码，说话一本正经却愿意配合她的误会。
但不可否认，他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那我有什么好处？”
她反问，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平白无故给你当观察样本，太亏了吧？”
顾云深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从容不迫地回答：“我可以继续提供‘临时男友’服务，在你需要的时候。”
“免费？”
林妙妙眼睛一亮。
“免费。”
顾云深点头。
这个条件相当诱人。
林妙妙想起下周的同学会，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大学同学，如果能带着顾云深这样的人物出席...“成交！”
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伸出手，“不过要约法三章。”
顾云深看着她伸出的手，犹豫了一秒，还是伸手轻轻握了一下。
她的手掌温暖而略显粗糙，指尖还沾着些许颜料痕迹，与他一向接触的那些养尊处优的手完全不同。
“第一，观察归观察，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
“第二，如果需要你扮演男友，必须随叫随到——当然，我会提前预约。”
“第三，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绝对不能外传。”
顾云深略加思索，点了点头：“合理。
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
“在观察期间，我需要随时记录你的行为和反应。”
看到林妙妙皱眉，他补充道，“不会侵犯隐私，只在公共场合或经你同意的情况下。”
林妙妙思考片刻，觉得这个要求还算可以接受。
毕竟，她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吧。”
她爽快地答应，“那我们现在算是...合作伙伴？”
“可以这么理解。”
顾云深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林妙妙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脸颊不由得一红。
顾云深看了看腕表——那块林妙妙以为是高仿的名表在阳光下折射出低调奢华的光芒。
“己经下午两点了。”
他陈述道，“你还没吃午饭。”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林妙妙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肚子：“搬家太忙，忘了。”
顾云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平时都怎么解决用餐问题？”
“嗯？”
林妙妙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就...随便吃点啊。
外卖，泡面，有时候自己煮。”
“具体比例是多少？”
顾云深追问，语气认真得像在做问卷调查。
林妙妙被他的认真劲儿逗乐了：“顾先生，你这是要我做饮食报告吗？”
“了解用户的饮食习惯有助于我们...”顾云深顿了顿，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完善服务。”
这个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
林妙妙耸耸肩，如实回答：“大概七成外卖，两成泡面，一成自己煮。
满意了吗，市场研究员先生？”
顾云深微微蹙眉。
这个饮食结构显然不够健康，但他没有评论，只是默默记下。
“你现在准备吃什么？”
他问。
林妙妙看了眼手机：“叫个外卖吧。
这附近有家黄焖鸡米饭特别好吃，推荐给你？”
顾云深没有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建议：“为什么不自己做饭？”
林妙妙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顾先生，你看看我这一屋子的箱子，哪有时间和地方做饭？
再说...”她声音低了下去，略带尴尬，“我的厨艺...不太能见人。”
最后一句话几乎含在嘴里，但顾云深还是听到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我请你吃饭。”
他突然说。
“什么？”
林妙妙以为自己听错了。
“作为合作的开始。”
顾云深的语气依然平静，“而且，我需要观察你的用餐偏好。”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到让人无法拒绝。
林妙妙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又想到自己日渐干瘪的钱包，最终屈服了。
“好吧，不过别去太贵的地方。”
她提醒道，“我回请不起。”
顾云深没有回应，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跟着他下楼。
二十分钟后，林妙妙站在一家装潢精致的日料店前，脚步有些迟疑。
“顾先生，这里...”她压低声音，“看起来很贵。”
顾云深己经推开了店门：“他们的定食套餐很实惠。”
林妙妙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走进去。
店内环境清幽，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带他们入座。
她翻开菜单，眼睛顿时瞪圆了——最便宜的套餐也要两百多块。
“这叫实惠？”
她凑过去小声问顾云深，感觉自己的钱包在哭泣。
顾云深面不改色：“公司报销。”
林妙妙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花公家的钱，怪不得这么大方。
她顿时心安理得起来，点了一份鳗鱼饭套餐。
等餐期间，顾云深拿出手机，看似随意地操作着，实则打开了一个备忘录，快速记录着刚才观察到的信息：· 对价格敏感· 偏好中式快餐（黄焖鸡）· 厨艺自评不佳· 在高级场合略显不自在林妙妙完全没察觉自己正在被“研究”，她的注意力被店内的装饰画吸引了。
“你看那幅浮世绘，”她指着墙上一幅葛饰北斋的仿作，“构图很精妙，但复制品的色彩饱和度太高了，失去了原作的韵味。”
顾云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懂绘画？”
“我是插画师嘛。”
林妙妙收回目光，笑了笑，“对这种总是特别敏感。
就像你能一眼看出代码里的bug一样，我猜？”
这个类比让顾云深微微一怔。
他确实能一眼看出代码中的问题，但没想到一个插画师会用这种方式理解他的工作。
“类似。”
他简短地回答，同时在备忘录中补充：· 对艺术有专业眼光· 善于类比思考餐点上桌后，林妙妙吃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满足的叹息。
顾云深则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她。
“你不饿吗？”
林妙妙终于注意到他的餐盘几乎没动。
“不太饿。”
顾云深回答。
事实上，他习惯于在商务宴请中浅尝辄止，己经很久没有认真地享受一餐饭了。
林妙妙歪头看着他，忽然笑了：“顾先生，你知道吗？
你真的很像一座冰山。”
顾云深抬眼看她，等待解释。
“表面上冷冰冰的，大部分藏在海里，让人看不透。”
她比划着，“但我猜，冰山下面应该别有洞天？”
这句话让顾云深罕见地愣住了。
多年来，人们评价他冷静、理性、有距离感，但从没有人用“冰山”来形容他，更没有人关心冰山之下的部分。
他低头喝了口茶，避开了她的目光。
饭后，顾云深坚持送林妙妙回家。
车停在小区门口时，林妙妙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钱包。
“给你。”
她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到他手里。
顾云深皱眉：“这是什么？”
“车费AA，还有我那顿饭的钱。”
林妙妙认真地说，“说好不能白吃白喝的。”
顾云深看着手中的钞票，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他买单，别人接受，从没有人坚持要和他AA制。
“不必...必须的。”
林妙妙打断他，笑容明亮，“合作伙伴也要明算账嘛。”
她推门下车，回头冲他挥挥手：“谢谢你的午餐，顾先生。
需要‘演出’的时候我会联系你的！”
顾云深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钞票，最终将它们小心地折好，与之前那五百块放在一起。
回到空荡荡的新公寓，林妙妙背靠着关上的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超现实了——她不仅闹了个大乌龙，还和一个陌生男人达成了莫名其妙的合作协议。
但不知为何，她心情很好。
那个顾云深，表面上冷得像块冰，可当他默默帮她搬箱子时，当她发现他其实细心地把标有“易碎”的箱子都放在最安全的位置时，当他注意到她没吃午饭而请她吃饭时...“也许冰山下真的别有洞天。”
她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而在302室，顾云深站在窗前，看着手机上刚刚记录的观察笔记，思绪难得地有些纷乱。
这个意外的“研究项目”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复杂。
林妙妙不像他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她既现实又浪漫，既精明又天真，既独立又偶尔流露出脆弱。
更让他困惑的是，他发现自己不再仅仅把她当作一个研究样本。
手指轻触屏幕，他在备忘录最后添上一行字：· 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