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流民小队
这浓郁的生命气息，对于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来说，无异于黑暗中的灯塔。
陈朔刚刚将最后一点兔肉咽下，正小心地将剩下的骨头也砸开，吸吮着骨髓，就听到了不远处枯草丛中传来的、细微而杂乱的窸窣声。
他猛地警觉起来，抓起手边那根充当拐杖和武器的粗树枝，霍然转身，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几颗脑袋从半人高的枯草后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那是五六个人，后面似乎还跟着更多。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破烂的衣衫几乎无法蔽体，***的皮肤上布满冻疮和污垢。
他们的眼神混杂着麻木、恐惧，以及一丝被肉香勾起的、野兽般的渴望。
看到陈朔手中沾血的树枝和地上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堆，还有他嘴角的油渍，这些流民的喉咙都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但没人敢上前。
他们看到了陈朔眼中的警惕，以及他手中那根看起来很有威慑力的木棍。
陈朔的心提了起来。
是抢夺？
还是……他迅速评估着形势。
对方大约有十几人，多是老弱妇孺，真正有威胁的青壮年只有三西个，而且状态极差，眼神涣散，显然也是强弩之末。
自己刚刚吃饱，体力有所恢复，手中还有“武器”，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但他立刻压下了对抗的念头。
在这片吃人的荒野，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哪怕只是暂时的。
生存的概率，往往取决于群体的力量。
他缓缓放下举着的木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友善。
他指了指地上残留的兔骨和火堆，用沙哑但清晰的声音说道：“吃的，没了。
火，可以共享。”
流民们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
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孩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在她怀里发出微弱的、小猫一样的哭泣声。
妇人看着陈朔，又看看怀里的孩子，眼中滚下浑浊的泪水，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抱着孩子踉跄着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火堆旁，不住地磕头：“贵人……求求您，给点吃的吧，孩子……孩子快不行了……”这一跪，像是打开了闸门。
其他流民，尤其是带着孩子的，也纷纷围拢过来，跪倒一片，哀求得声音此起彼伏。
陈朔看着眼前这群形销骨立的人，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不是圣母，但在确保自身相对安全的前提下，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婴儿饿死在自己面前，尤其是他刚刚饱餐了一顿之后。
他叹了口气，走到那妇人面前，蹲下身。
他没有去碰那个孩子，只是仔细看了看。
孩子气息微弱，但还有救。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群惶恐而期待的流民，提高了声音：“都起来！
跪着换不来吃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长期管理项目、发号施令培养出的气场。
流民们被震慑住，嗫嚅着站了起来。
“听着！”
陈朔环视他们，“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想活命，就得靠自己！”
他伸手指向周围：“你，你，还有你，”他点了那三个状态稍好的青壮，“去找柴火，保证火堆不灭！
再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野菜、树根，或者能设陷阱的地方！”
他又指向几个妇女：“你们，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水源，或者能储水的容器！
照顾好孩子和走不动的人！”
最后，他看向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找到的东西，统一交到我这里。
我会根据每个人的付出和需要，进行分配！
多劳多得，但绝不会让任何人饿死！
听懂了吗？”
流民们愣住了。
他们习惯了被驱役，习惯了弱肉强食，却从未听过这样“公平”而又带着强制组织的命令。
短暂的沉默后，求生的本能让他们选择了服从。
那三个青壮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转身走向树林。
妇女们也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始在周围寻找。
陈朔则从自己破烂的内衬上，又撕下相对干净的一条布，走到那抱着孩子的妇人面前，将布递给她：“沾点水，慢慢喂给孩子，别呛着。”
他又看了看那几乎只剩骨头的孩子，补充道，“等我弄到下一口吃的，先分给你们。”
妇人接过布条，感激涕零，又要下跪，被陈朔用眼神制止了。
组织分工的效果立竿见影。
柴火很快堆积起来，火势变得更旺，驱散了寒意。
虽然找到的野菜依旧苦涩难咽，树根也啃不动多少，但至少有了盼头。
更重要的是，一种微弱的秩序和希望，在这个临时组成的流民小队中开始萌芽。
陈朔坐在火堆旁，担任着指挥者和分配者的角色。
他注意到，在人群的边缘，有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一首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围拢过来。
他默默地帮着拾柴，动作却比其他人更利落，眼神也不像其他人那样麻木，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观察力，时不时地看向陈朔，目光中带着探究。
陈朔心中微微一动，但没有立刻上前询问。
现在，稳定队伍、获取下一顿食物，才是重中之重。
他看着在火光映照下，这些暂时安定下来的流民面孔，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十几张嘴，压力远胜于他独自一人。
那只偶然捕获的野兔，带来的喘息之机是如此短暂。
他攥紧了手中的木棍。
管理这个小团队，比他管理一个上百人的项目部更加耗费心神，因为这里没有合同和法律的约束，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欲望。
“规则……”他低声自语，“必须建立起更牢固的规则。”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火光成为这片死寂荒野中唯一温暖的存在，吸引着，也守护着这群挣扎求生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