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触碰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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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瑶的呼吸面罩里,满是干燥的过滤芯味道。

她跪在昂贵的赫兰绒地毯上,用静电吸尘杆小心翼翼地收集着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那曾是一个价值三十万帝国币的古董花瓶,触碰寿命高达五十万次。

现在,它只是一堆无机盐和硅酸盐的混合物,和街边一只被摸了一千次就报废的纸杯没什么区别。

“好了。”

她站起身,将吸尘杆的收集囊封口,贴上生物危害标签。

这是标准流程。

任何寿终正tri的物品残骸,都被称为“余烬”,理论上无害,但必须由持证的专业人士处理。

公寓的主人,一位穿着丝绸睡袍的男人,正焦躁地踱步。

他手腕上那块价值连城的“恒星”牌腕表,表盘上清晰地显示着剩余触碰次数:8,734,210。

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奢侈品。

“就这么点?”

男人皱眉,指着那个小小的收集箱。

“先生,高密度陶瓷在熵解后体积会急剧收缩。”

碧瑶的声音隔着面罩,有些沉闷,“您的账单己经发送到您的终端了。”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目光己经落在了空空如也的底座上,盘算着该放个什么新摆件。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一件物品的消失,不过是消费循环中的一个节点。

碧瑶对此早己麻木。

她走出这间位于城市天际线的豪华公寓,电梯平稳下降。

轿厢壁上的触碰计数器冰冷地闪烁着红光:剩余12,457次。

有人用手指在上面划了一道,数字跳了一下,变成12,456。

一个无聊的举动,消耗了这台昂贵机器生命的一部分。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

帝国历345年,自“大崩坏”之后,物理规则被重塑。

万物,从一颗螺丝钉到一栋摩天大楼,都有了“触碰寿命”。

每一次物理接触,都在消耗它的存在。

世界因此被重新定义。

富人用得起高寿命的合金和水晶,穷人只能活在由短命的塑料和纸板构成的环境里,每天都在更换着身边的一切。

而碧瑶这样的“余烬清理工”,就是这个巨大消耗链条最末端的清道夫。

走出大厦,黄昏的阳光被林立的巨楼切割成一条条金线。

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尘埃感,那是无数物品熵解后留下的痕迹。

她摘下面罩,深吸一口气,混浊的空气让她皱了皱眉。

她今天接了三单,赚了九百帝国币。

除去装备损耗和税,还剩六百。

这笔钱得掰成两半,一半用来支付下个月的房租,另一半……碧瑶加快了脚步,穿过流光溢彩的商业区,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后巷。

这里的建筑外墙斑驳,***的管道上贴满了“寿命警告”的红色标签。

她住的“蜂巢”公寓,就是这样一个由无数短寿命模块拼接起来的临时建筑。

门把手的计数器己经快要归零,她不得不用手肘小心地顶开门。

“姐,你回来啦?”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碧瑶的心立刻软了下来。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系统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妹妹小雅正半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亮晶ende。

她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水晶做的音乐盒,上面的计数器显示着一个天文数字。

那是碧瑶用一整年的积蓄换来的,只为让妹妹能有一个可以永远触摸的东西。

“今天感觉怎么样?”

碧瑶放下工具包,脱下沾满灰尘的外套。

“老样子,”小雅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床垫,“不过李医生今天来看过了,说我的情况很稳定。”

碧瑶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支营养剂,***维生系统的接口。

淡绿色的液体缓缓注入。

这种特制药剂价格高昂,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收入。

小雅患有一种罕见的免疫系统缺陷症,无法离开这个无菌环境。

“姐,你看新闻了吗?

恒量集团又发布了新的‘永固’材料,据说触碰寿命超过一亿次!”

小雅的眼睛里闪着光,“要是我们家的墙壁是用那种材料做的就好了,就不用每个月都担心它会突然塌掉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碧瑶抚摸着妹妹的头发,这个动作让她感到心安。

在这个世界,每一次触摸都意味着消耗,唯有对家人的抚摸,让她觉得是值得的。

“对了,姐,”小雅忽然抓住她的手,献宝似的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东西,“你看,我用废弃的包装盒做的。”

那是一只用硬纸板折成的小鸟,翅膀上还用彩笔画了羽毛。

它很粗糙,甚至有些歪歪扭扭。

“真好看。”

碧瑶由衷地赞叹。

“送给你,”小雅把纸鸟塞到她手里,“它的寿命可能只有几十次,但……这是我的心意。”

碧瑶小心翼翼地捏着纸鸟的边缘,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它捏成了灰。

她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心中一阵酸楚。

在这个连表达爱意都需要计算成本的世界里,这样一份不计代价的礼物,是何等珍贵。

深夜,小雅己经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伴随着卫生系统低沉的嗡鸣。

碧瑶坐在桌前,打开自己的终端,查看银行账户里可怜的余额。

账单提醒弹了出来:下周需要支付小雅下个季度的药费,三万帝国币。

碧瑶感到一阵窒息。

她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维持着现状。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没能赚到足够的钱,那台维持着妹妹生命的机器会不会因为无人续费而停止运转。

她关掉终端,拿起小雅送给她的那只纸鸟。

冰冷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户照进来,纸鸟在她手心投下淡淡的影子。

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鸟的翅膀。

一下。

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乐观,现实,悲观,这三种情绪像三头野兽,在她心里日夜撕咬。

她必须像个现实主义者一样计算每一分钱,像个悲观主义者一样为最坏的可能做准备,然后,再像个乐观主义者一样,相信明天总会更好。

她将纸料放在桌上,决定明天去接一个高风险的清理任务——清理一个刚刚发生“链式熵解”的实验室。

报酬很高,但危险也同样巨大。

为了小雅,她别无选择。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瞬间,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碧瑶立刻警觉起来。

她所在的这栋楼,所有模块的寿命都所剩无几,任何一点结构崩坏都可能是灾难的开始。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耳朵贴在冰冷的墙板上。

墙板的计数器显示着:剩余12次。

她能感觉到墙体内部传来细微的、不祥的震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碧瑶!

快开门!

出事了!”

是邻居王婶的声音,带着哭腔。

碧瑶心中一紧,立刻冲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王婶满脸泪水,指着自己的房间:“老……老张他……他没了!”

碧瑶越过她,看向那间敞开的房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一张床的框架塌了一半,化作一地灰烬。

而在那堆灰烬旁边,还散落着另一堆人形的……余烬。

碧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见过无数物品化为灰烬,却从未见过……人。

王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下午还好好的……刚才就是碰了他一下,他就……他就碎了……”碧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堆人形的灰烬,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如果人,也和物品一样,拥有“触碰寿命”呢?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猛地回头,看向自己房间里熟睡的妹妹。

维生系统发出柔和的光,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

但那份平静,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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