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比江湖行

鸡鸣三遍，林逗的床板抖了三下。

准确说，是他翻身拍掉第N只想进袖子的跳蚤时，床板顺势弹起，险些把他送上房梁。

他瞅着天花板上新添的蜘蛛网，苦笑着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爹啊，这年头连虫子都比咱勤快，早起都抢不到个虫吃。”

他拎着襤褴的衣裳，轻手轻脚推开窄门。

外头晨雾如碎银，洇满屋檐青瓦。

屋后稻田冒着薄薄的雾气，田头林浩然蹲着火炉，灰头土脸正吹火。

灶膛里“噼啪”几响，柴火星溅起，还没等豆浆煮沸，灰烬己经溢了半身。

林逗踱步过去，手脚麻利地把锅勺递到父亲手里，“爹，你听说没，咱镇上的王屠户家老母猪昨夜醒来念诗，把邻居都吓得三天不敢杀猪！”

林浩然没理会，反倒把豆浆溅了林逗一腿，“贫嘴！

快去喂鸡，别一早就在地头撒欢。”

林逗咧嘴一笑，鸡食拎着跳进院子。

院墙破旧，角落里蹲着几只毛色斑杂的小鸡。

林逗巧手撒食，每撒一把便编一句顺口溜：“一把玉米糊涂蛋，两只肥鸡会过年，鸡若长牙我算输，明年做人不做仙。”

几只小鸡扭头望他，一副“此人莫测”的神情。

林逗哈哈大笑，伸手挠了挠最大的那只老母鸡的脑袋，“冷着点，今天轮到你下蛋。”

突然，他一顿，神色间闪过一丝失落。

鸡窝后头摆着一张方桌，桌上静静地放着一只蓝色布巾包。

那是母亲做的荷包，从她失踪那天起，家里人谁都没敢动过。

林逗望着荷包，嘴角的笑容淡了，眼中流露一丝藏也藏不住的惦念。

他爬上矮墙，望向小路尽头。

朝露未散，小镇还未全然醒来，远处老张头家的驴懒洋洋打了个响鼻，仿佛也在等待什么。

林逗忽然调皮地吹口哨，模仿着母亲以往唤他的调子。

风顺着巷道钻过来，裹着一丝淡淡的桂花香气。

他屏住呼吸，认真侧耳，仿佛总觉得下一刻会听到巷子尽头，母亲缓步归来的脚步声。

“逗儿，”林浩然声音沉稳，在背后温和响起，“该吃饭了。”

林逗一个激灵，打着哈哈回头，把心事收进肚子底。

他挠挠头发，瞄了饭锅一眼，突然一本正经地说：“爹，你早饭熬稀点吧，我觉得今天准得有好运气，省下点粮食，晚上也许就能炖驴头汤！”

林浩然无奈摇头，“你小子能可劲胡说，怕是全镇最会编故事的。”

林逗吐了吐舌头，咕噜噜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豆浆咸淡适中，他厚着脸皮用剁碎的辣椒蘸着干硬的馒头，一边嚼一边眉飞色舞道：“爹，将来我要习得镇门武学，然后出人头地。

先给你修间好厨房，不让你再满头灰地煮一天饭！”

林浩然神情略微一滞，沉默片刻才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份机缘和武运。”

林逗却不以为意，眨眨眼道：“可我有爹给的‘独门绝招’！

‘倒栽葱’和‘狗啃泥’，小镇可没人能比！”

父子间这点说笑，成了破晓后的习惯。

家徒西壁，欢笑一刻值千金。

吃罢早饭，林逗蹦跳去镇口。

集市初开，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林逗把头一歪，钻进人群，左手捏着野果，右手捧着一串糖葫芦。

其实只偷舔一口，然后狡黠地藏在袖子里。

刚转到巷子口，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蹲在路边，指头沾着白面包着馒头，正呼呼大睡，鼻息如雷。

那是谢大牛，村子里一等一的“牛人”少年。

林逗凑近学牛叫：“哞—大牛哥你掉馒头啦！”

谢大牛猛地一激灵，翻身而起，差点把馒头踹进水洼。

他睁开一只眼，看见林逗咧着嘴，顿时满脸不服：“林逗你咋又整我？

就会欺负老实人！”

“你这叫老实？”

林逗道，“昨儿炕头数成语，数到晚上灯都灭了，还没数完六，结果睡着流口水糊了整张脸！”

谢大牛脸皮厚，哈哈一笑：“那可怪你给我添乱，怎么变成‘一牛当关’啦？！”

两人追打闹腾，转眼便引来一堆围观小贩，大家哄堂大笑，嚷着：“林逗说相声啦！

快快，再来段顺口溜！”

林逗当即双手一摆，举着糖葫芦即兴唱：“小镇山寨不夜天，林逗出门遇大牛；大牛吃饭先睡觉，林逗耍嘴震天犬！”

人群里传来一阵怪笑，连远处卖米的张婶都端着米袋子起哄。

镇上的早晨，因为林逗多了抹亮色。

人群渐散后，谢大牛突然小声说：“林逗，我娘说昨晚上偏西小路上又见着黑影，怕是魔教余孽潜进镇子了。

要不，你别到处乱跑。”

林逗本还吊儿郎当，闻言却眼神一正，转而笑道：“能有啥？

再大个妖魔也得打不过镇口那头母猪，怕啥啊！”

说笑间，林逗无心插柳地往腰间一摸，那只母亲遗留的荷包居然被他顺手揣了出来。

他怔怔捏了下去，手心传来熟悉温度。

落日在镇头的竹林倒影中拉长。

他借着大牛肩膀笑着，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远处青山。

虽家贫命苦，身边却有友情、有亲情、还有闹腾不休的欢笑。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救，伴随急促的脚步。

林逗下意识扔掉糖葫芦，“大牛，走，我们去瞧瞧！”

两人一步三跳穿过人群，飞奔向喊声的尽头。

林逗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隐约的预感，总觉得这一天，将和以往不同。

小镇的晨光，在他们身后渐渐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