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岩缩在破石狮背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珠向上瞟了瞟还没站稳的萧婉儿。
她一身灰袍,裙角带着昨夜宫里水杉香气,分明是花枝招展,却硬学市井女装的潦草模样。
唐岩咧着嘴抖了抖肩上的豆腐框,小声嘀咕:“公主殿下,您戴这顶破草帽,比我家后院那只躲猫猫的胖柴还狼狈。”
萧婉儿忍住笑,正要辩一句,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唐岩还来不及动身,一只粗糙的大手便搭在他肩头,程老狗两道贼眉一竖,扑在他们身边,嘴角挂着捉狡兔般的戏谑:“今儿这天气合适遮风挡雨,顺便糊弄糊弄官爷,唐小子,你的豆腐可别被人家当宫里赃物没收了!”
唐岩一伸手把豆腐框拉得更紧,踮脚望了望那队衙役。
他压低声音:“程叔,城东今天可没下雨,这要糊弄得过,得靠你那老手艺。”
程老狗翻了个白眼,用袖子一卷,竟在墙脚摸出一块烂布,把唐岩和豆腐框一裹,转身就往巷里更深处钻。
萧婉儿跟在后头,裙摆扫过灰尘,悄悄问:“你们常躲差役么?”
唐岩嘴巴一歪,轻松回头:“没什么稀罕。
我们市井小民,官爷改道就是天雨,给张脸就是风调雨顺。”
堂堂权臣之子的杜明石衣冠笔挺,偏偏此刻紧跟在衙役队尾,满脸揶揄地看着这群草民演戏。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理着玉带,一边朝唐岩眨眼:“唐兄,如今这王都,是你豆腐卖得俏,还是你这法子新鲜?”
唐岩毫不示弱,抬头冲杜明石“呸”了一声:“论门路,你家俏;论生计,我家巧。
怎么,杜公子是来买豆腐,还是要查人?”
杜明石被噎得脸色微红,萧婉儿暗暗偷笑,程老狗则顺势插嘴:“哎哟,公子爷贵人多忘事,今天可不是查赃。
你那京城流传的小道消息,倒比我烂豆腐还腥。”
萧婉儿听得趣味盎然,竟蹲上了豆腐框,一边半真半假地问唐岩:“市井里,真有谁敢冒犯皇宫贵人?”
唐岩一哂,摇头:“有本事的,谁愿理你官府?
可这年头,没本事的也得学着呼吸朝堂的灰。”
话音未落,那帮衙役己在巷口聚拢,站在最前头的,竟是府尹杨大人,一脸阴鸷,目光如蟒蛇般在众人身上游移。
不远处还有几个披着紫鹅罗纹的长随,竟在豆腐框边踱来踱去。
杨大人冷声发问:“唐岩,你昨夜进过宫门,为何今晨便在巷口聚众?
莫非藏有反叛之物?”
唐岩拱手,面上一派滑稽:“大人,家有小妹明日要嫁,昨夜送豆腐贺礼入宫,却被常胜将军家的狗追了一夜,险些折了桶。
今晨本是陪老犬进城寻脚气药,不想误撞贵人,实属无心。”
萧婉儿见势,忽然用袖口一遮,露出一只精致玉佩。
唐岩识得此物,心里一惊,那是昭昭公主的宫牌。
萧婉儿神色从容,柔声道:“杨大人,烦劳您派人查访,可这豆腐,是我亲自验过的。
昨夜宫闱有变,危机己解。
这位唐岩,是宫门外拾得的良民,并无叛逆之嫌。”
杨大人狐疑,“你这市井小子,何德何能让公主亲自保你?”
杜明石不动声色,插话道:“杨大人,唐兄机智善辨,是昨夜宫门小乱时救过我一命的活天命;若非他,今儿下官未必能安然入府汇报。”
杨大人一听,脸色微变。
他自知昨夜宫门风声鹤唳,几位贵人都受到了惊扰,若真有市井小民救驾,处理稍有不慎,恐怕要惹出大祸。
他目光在唐岩和萧婉儿之间游走片刻,终于挥了挥手:“既然公主和杜公子都作保,此事暂且押后。
唐岩,你随我进府,细述昨夜所见。
若有瞒漏,休怪本官无情。”
众人身后,各种诧异的目光交错。
街口的小贩低声议论,程老狗竟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摸起了无主的钱袋,伍巧儿拎着半篮子药草,悄悄靠近唐岩,压着嗓子道:“你要进府?
莫非真要将咱豆腐坊的‘独门秘方’献给官爷?”
唐岩装腔作势地拍拍伍巧儿:“巧儿姑娘勿扰,今日唐某要用智,斗的是大人,不是豆腐。”
杜明石在唐岩身侧踱步,一边摇着折扇,眼里揣着调侃:“唐兄但凭高见。
府里蟒蛇横行,要小心被咬得只剩一根发丝。”
唐岩转身,眼角眉梢尽是狡黠:“杜公子放心,你家蟒蛇我见得多,咬也不过一口豆腐渣。”
一群人喧闹中,杨大人己然带唐岩进了官府议事厅。
厅内香炉袅袅,墙上悬着一幅古画,描着龙飞凤舞,又暗合朝堂风云。
唐岩被命令在厅中央跪下,他不慌不忙,朝萧婉儿使了个眼色。
杨大人审问:“唐岩,你昨日宫门乱事,可见何人?
可留何物?”
唐岩故作愣头愣脑,却心中早己盘算。
昨夜其实是一个宫廷权贵与民间义士的密约,被一场风波打断。
唐岩恰巧目睹,却巧妙用豆腐诱饵转移了巡卫注意,使得几名关键人物脱身。
他将故事夸张成“豆腐遇险记”,把所有焦点都引到自己身上,呈上了一只“自制密封豆腐盒”,说是用以“宫门示警”。
杨大人头一晃,听得一脸紧张。
萧婉儿见状,顺势道:“唐岩机智,昨日用豆腐盒之响声,引动巡卫,救下多位宫中侍女,非是故作张扬。
此人本分、聪慧,实该嘉奖。”
她声音清脆,厅内侍从都不禁侧目。
杜明石放心不下,插话补刀:“唐兄的豆腐盒,其实昨天在我手,若非那声响,我也未必能快步出宫门。
险情解除,全赖此物。”
杨大人神色微微松动。
他向唐岩点点头:“你机谋果然巧妙,但宫闱之事,不容小觑。
以后若有异动,速报本官,不可逞能。”
唐岩却大方一哂:“大人,草民只会做豆腐,只盼能用个小法子,助千户万民得个安乐。”
杨大人此刻己无强势之气,只望唐岩道:“既如此,今日事了,下去吧。
凡市井才俊,若能为国所用,必有嘉赏。”
唐岩辞谢,退下厅堂。
出了府门,程老狗早己在门外守候,黑着脸低声道:“唐小子,今日你这豆腐盒,可值千金!”
伍巧儿冲上来,嘴角噙笑:“我看啊,宫里那群贵人,怕以后还要你那‘豆腐盒妙策’。”
唐岩捏着豆腐盒摇头:“有了这事,只怕我这条巷子再也回不去清净了。”
杜明石扯了扯唐岩袖口,笑靥如花:“京城风云,将因你这豆腐盒生变。”
萧婉儿踏月而立,眼中亮光如星:“唐岩,今日巧计救人,更破阶层壁垒。
朝堂与市井,并非天壤之别。”
唐岩拖着豆腐框,踏着夕阳斜影走在巷口。
他咧嘴一笑,手里托着那枚密封豆腐盒,“草根能行奇策,未必不能惊天下。”
青石间的笑声渐远,他的脚步却比昨日更坚定,而长安城的风声,也仿佛染上了他的狡黠和幽默。
街角的小贩们各自还在议论着这条巷子的奇人,城头的暮色才刚开始晕染深蓝,远处王宫高墙下,却有更多的目光,悄悄凝向了市井。
一切才刚透露出变局的气息,风云未定,每一道身影都潮涌于这异动的长安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