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鲶安静地坐在后座,身上是一件略显宽大的米白色针织开衫,柔软的羊毛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剔透,像是上好的甜白瓷。
开衫下摆下,是一条简单的棉质米色连衣裙,裙长过膝,露出纤细脆弱的小腿。
她怀里抱着一个洗得有些发旧的帆布背包,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行李里,看起来最私人的一件。
司机老王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这位新来的“表小姐”。
她看起来太小了,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小鹿眼澄澈见底,带着点初来乍到的茫然,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偶尔轻眨一下。
整个人精致得如同玻璃柜里展示的洋娃娃,易碎,且沉默。
车子驶离喧嚣的市区,转入一条幽静的山道,最终在一座极具现代设计感的灰黑色大宅前平稳停下。
宅子线条冷硬,巨大的落地窗在阴雨天里反射着暗沉的天光,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此。
老王下车,撑开黑伞,为她拉开车门:“淮小姐,到了。”
淮鲶低声道谢,声音软糯。
她刚下车,宅子那扇沉重的黑色***门便从里面被无声地拉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江辞。
他显然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还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三件套,同色系的领带系得严谨工整。
近一米九的身高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肩线宽阔平首,将西装撑得极为挺括。
他站在那儿,门内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仿佛他本人就是这座冰冷建筑的一部分。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形状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挑,本该是多情的源头,可此刻,那双瞳孔里却像是盛满了西伯利亚的冻土,深邃,冰冷,没有任何情绪的温度。
他的视线落在淮鲶身上,只是极快的一扫,像是确认一件送达的货物,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
淮鲶抱着背包的手指微微收紧,仰起脸,努力挤出一个符合她当前“人设”的、略带怯生和讨好的笑容,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
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轻软。
江辞没有任何回应。
他甚至没有让开门口的意思,只是目光掠过老王从后备箱拿出的那个小小的行李箱——那是淮鲶所有的家当。
“李妈。”
他开口,声音低沉冷淡,如同冰珠落盘。
一个围着干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赶紧从旁边走过来:“先生。”
“把她的东西拿到二楼尽头那间客房。”
江辞吩咐道,语气公事公办。
“是,先生。”
李妈应声,从老王手里接过行李箱,有些同情地看了淮鲶一眼。
那间客房,是整栋大宅里离江辞的主卧最远的一间,平时基本无人踏足。
江辞这才侧了侧身,让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淮鲶身上,没什么波澜:“进来。”
淮鲶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依言迈步走进这座巨大的笼子。
玄关宽敞得可以当舞厅,冷灰色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上方极具设计感的线性吊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类似雪松和琥珀混合的香气,和他的人一样,疏离又昂贵。
她站在空旷的玄关中央,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针织开衫的袖口很长,遮住了她大半的手掌,只露出一点点指尖。
江辞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旁边候着的另一位佣人,露出里面的西装马甲,更显得腰窄肩宽。
他一边解着左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腕表,一边走向客厅的中央岛台,仿佛淮鲶不存在。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冰块在玻璃杯里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喝了一口,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背对着她,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说:“这里的规矩,自己看。
没事,别上三楼。”
三楼,是他的绝对私人领域。
淮鲶轻轻“嗯”了一声,像蚊蚋。
江辞转过身,靠在岛台边,长腿交叠,重新审视着她。
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剖析感,让淮鲶觉得像是被无形的X光扫过,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背包。
“缺什么,跟李妈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冷淡,“安分点。”
最后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和的男声从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上传来:“阿辞,对小姑娘别这么严厉。”
淮鲶抬头望去。
一个穿着浅咖色休闲西装和米色长裤的年轻男人正缓步走下楼梯。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容温和,像春日融暖的阳光,与这栋房子的冰冷格格不入。
他的气质儒雅干净,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是徐逸。
江辞连眼皮都没抬,似乎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只是又喝了一口冰水。
徐逸走到淮鲶面前,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笑容温柔得无懈可击:“你就是小鲶吧?
我叫徐逸,是你哥哥的朋友。
路上辛苦了吗?”
他的声音如同大提琴般悦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淮鲶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小鹿眼里适时地流露出一点点被江辞冷待后的委屈,和面对陌生人善意时的小心翼翼。
徐逸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像是看穿了什么,又像只是单纯的安慰。
“别怕,你哥哥就是面冷心热。”
他首起身,对江辞说,“我刚好下来拿本书,没想到碰上我们的小客人到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
江辞终于给了点反应,冷哼一声,意味不明。
徐逸也不在意,又对淮鲶笑了笑:“以后有什么不习惯的,也可以跟我说。
我算是这里的常客。”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类似研究者观察标本的兴趣,随即自然地移开。
“李妈应该帮你收拾得差不多了,去看看房间?”
徐逸语气温和地建议。
淮鲶点了点头,又飞快地瞟了一眼江辞。
江辞己经重新戴好了手表,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线条冷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都与他无关。
她跟着李妈,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长长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安静得可怕。
尽头那间房,果然如她所料,虽然整洁,却充满了一股无人居住的清冷气息。
窗外,雨还在下,模糊了远方的城市轮廓。
淮鲶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良久,她轻轻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腕,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冰冷,但精准。
像是洋娃娃脸上,突然出现的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