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推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时，一股混合着霉味、汗臭和某种甜腻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让他几乎作呕。这气味像是有生命的实体，缠绕着他的鼻腔，直冲脑髓。
这是他入职申城刑侦总队两年来，接到过最诡异、最令人不安的任务。不是凶杀，不是绑架，
而是一个“预言家”关于自身死亡的报案。公寓里一片昏暗，
厚重的、积满了灰尘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
只有几台电脑主机和屏幕闪烁着幽蓝、惨绿的光芒，如同墓地的鬼火，
映照出一个蜷缩在宽大沙发上的身影。空气凝滞，只有机器风扇低沉的嗡鸣。“陈先生，
我是市刑侦总队的李响，关于您的报案...”李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
尽管他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像一具被线绳牵拉的木偶，
缓缓抬起头。李响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强行压下。
这就是网络上那个拥有数百万粉丝，被称为“预言家”的陈默？
资料照片上那个虽然不算英俊，但眼神清亮的年轻人，
与眼前这个男人几乎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他眼窝深陷如同骷髅，
颧骨高耸得几乎要刺破那层惨白的皮肤，宽大的家居服空荡荡地挂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
活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勉强披着人皮的骨架。他的头发油腻，一绺绺地贴在额头上。
“我死了。”陈默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
带着一种长期缺乏睡眠和某种精神高度紧绷后的破碎感，“三天后，中午12点18分。
”李响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和那丝莫名的寒意，向前走了两步，
尽量让自己处于一个既能观察对方，又不会引起过度警惕的位置：“陈先生，
梦和现实是有区别的。我们接到很多类似的报案，通常都是压力过大或者...”“不！
”陈默突然激动起来，身体猛地前倾，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把抓住了李响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刺骨，如同寒铁，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李响的肉里，“你不明白！
对我而言，梦不是梦！是未来的回放！是必然发生的片段！
这次...这次我看不清具体的过程，只有时间和结果！就在这里！”他凑近李响，
瞳孔在昏暗中异常放大，像两个深不见底、吸吮光线的黑洞，
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李警官，这三天，请你一步都不要离开我。
只有你在，只有你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点和我待在一起，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里，
我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你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唯一的变数！
”李响来时查阅过陈默的资料——那个在过去一年里，
精准预言了数十起大小事故、意外死亡甚至一些隐秘社会事件的“预言家”，
其公开预言准确率高达百分之百，从未失手。网络上一半的人奉他为神明，
另一半则斥其为精心策划的骗局。但此刻，面对这个形销骨立、眼神狂乱的男人，
李响无法简单地用“精神病”或者“骗子”来定义。
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我会保护你的安全，这是警方的职责。
”李响试图挣脱，却发现陈默抓得更紧了，那只手如同铁箍。“职责？不，你不明白，
”陈默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力量，“这不是普通的威胁，
不是某个具体的杀手，这是命运！是写好的剧本！
而你是唯一一个...可能撕破剧本的人...”就在这时，
陈默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疯狂跳动着社交媒体的通知提示，
嗡嗡的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响下意识地瞥见那条最新发布的动态：最终预言：梦见我的死亡。时间：72小时后，
中午12点18分。地点：申城，自宅。详情未知，唯见终点。发布仅仅几小时，
转发和评论数量已超过十万，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陈默松开李响的手腕，拿起手机，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不正常的潮红，他的嘴角甚至微微抽动，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都回来了...他们在等我死...他们在期待...”李响感到那股寒意瞬间扩散至全身，
他环顾这间被黑暗和电子设备光芒笼罩的公寓，仿佛听到了无数看不见的、嗜血的低语，
从网络的每一个节点汇聚于此。第二章：流量狂欢保护任务正式开始。李响很快发现，
陈默的生活比他想象的更加异常和混乱。公寓里散落着各种品牌的安眠药瓶，空的，半满的，
散落在床头、茶几、卫生间洗手台甚至地毯上，像某种绝望的勋章。“没用，都没用。
”陈默哑着嗓子说，他正烦躁地、近乎疯狂地刷着手机屏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个月了，李警官，我一秒钟真正的睡眠都没有。闭眼，是清醒的黑暗；睁眼，
是更绝望的现实。”李响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相信这不是夸张。
这个男人似乎被剥夺了睡眠的基本权利，徘徊在彻底的崩溃边缘。“没有梦，我就是个废物。
”陈默神经质地咬着已经秃噜皮的指甲，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他们就会离开，
就像之前那样...热度过去了，新的热点出现了，
我就被抛弃了...”他将手机转向李响。那条死亡预告下的评论区，
已然成为一场赤裸裸的人性修罗场：“默大挺住啊！我们相信你！”“又来这套？
为了流量真是拼了老命了，坐等打脸。”“已经在你楼下守着了，求直播死亡过程！
高价收第一手视频！”“预言家终被命运反噬，有意思，这剧本我喜欢。
”“如果这次又准了，我直播倒立吃键盘！”“死了也好，净化网络环境。
”更令人不安的是，陈默的社交账号粉丝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长。
每一分钟都有成千上万的新关注涌入，数字的跳动像冰冷的心跳，
仿佛全世界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透过屏幕，贪婪地等待见证他生命的终结。
“他们在等我死...”陈默喃喃自语，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扭曲的满足感，
“至少...他们回来了...都在...”第二天傍晚，李响在厨房的垃圾桶深处，
小心地拨开几个外卖餐盒和空药瓶，发现了那支造型独特、金属质感的电子烟。
他认出这是市面上流传的、经过改造的毒品吸食工具，
里面残留的淡金色液体散发着与房间里那股甜腻腐败气息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香味。
“这是什么？”李响拿着电子烟，走到陈默面前，声音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陈默像被捉奸在床的罪犯，瞬间脸色煞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随即崩溃：“我只是...需要片刻的安宁...或者...或者需要‘看见’点什么，
哪怕是假的...幻觉也好过这片空白...”“这是违法行为！
而且它会彻底摧毁你的神经，加重你的精神问题！”李响感到一阵怒火上涌，
既是针对陈默的堕落，也是针对这失控的局面。“没有预言，我什么都不是！你懂吗？！
”陈默歇斯底里地喊道，挥舞着瘦弱的手臂，“没有梦，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声音说...只要再‘深’一点，再靠近一点，就能找到出路...”“什么声音？
”李响警觉地抓住关键词，追问道。陈默却猛地捂住耳朵，像是被无形的针刺痛，
蜷缩起来：“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胡说的！你听错了！”李响没收了电子烟，
心中的不安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陈默不仅仅面临一个虚无缥缈的死亡预言，
更是在药物滥用、严重失眠和巨大流量反噬的多重夹击下，加速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那天深夜，李响被一阵持续不断的、低沉的絮语声惊醒。他悄悄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
无声地靠近客厅。发现陈默正坐在客厅最黑暗的角落里，背对着他，
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低声交谈，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虔诚。
“是的...我明白...时间就快到了...”陈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会遵守约定的...这是唯一的...归宿...”李响屏住呼吸，
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缓缓退回房间，那一夜，再无睡意。
第三章：倒计时第三天，在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中，终于来临。
从清晨第一缕惨白的阳光试图穿透厚重窗帘开始，
陈默就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在两个极端间剧烈摇摆的状态。
他时而在客厅里像困兽般焦躁地踱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时而蜷缩在沙发最深的角落，
用毯子蒙住头，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窗外，
闻风而来的媒体采访车和猎奇看客已经聚集，低空盘旋的无人机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像一群嗅到死亡气息的嗜血蚊蚋，不断撞击着玻璃窗。
“他们在拍我...”陈默神经质地拉扯着自己油腻的头发，眼神涣散，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怎么死...像看一场马戏表演...”网络上的狂欢也达到了顶点。
“陈默死亡预言”的话题下，每分钟都刷新着数以万计的讨论、猜测和毫无底线的玩笑。
有人开设了死亡时间竞猜，有人制作了倒计时表情包，
整个世界似乎都沉浸在这场以他人生命为赌注的疯狂盛宴中。“还有3小时！
紧张得手心冒汗！”“警方已经介入，看来是真的？细思极恐！”“内部消息，
陈默现在精神完全崩溃，有警察贴身保护。”“保护？我看是监视吧，防止他造假或者逃跑。
”“无论如何，今天中午12点18分，一切揭晓。历史性时刻！”上午10点整，
陈默的手机开始被无数陌生号码频繁呼叫。他接听后，对方往往只是沉默，几秒后挂断。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频繁的骚扰电话和充斥着恶意或扭曲“关怀”的短信，
内容从“快去死吧骗子”到“我们永远爱你，请安息”不一而足，如同来自地狱的请柬。
11点整。陈默突然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冻结，死死盯着客厅空无一物的角落，
瞳孔急剧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他...来了...”陈默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谁？
”李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按在了腰后的警械上，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整个房间，
确认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迹象。“另一个...我。”陈默的眼神变得陌生而恐惧，
仿佛看到了某种超越理解的恐怖存在，“他就站在那里...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
看着我在笑。他说...时间快到了...李警官，
你挡了‘我们’的路...”李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头皮阵阵发麻：“陈先生，那是幻觉！是药物引起的幻觉！你需要清醒过来！”“不！
他比你们都真实！”陈默尖叫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落地灯，碎片四溅，“你们都是一伙的！
都想把我困在这个无尽的循环里！只有‘他’理解我！只有‘他’指的路才是解脱！
”11点30分。距离预言时间还有48分钟。陈默突然安静下来，
那种异常的、死水般的平静比之前的狂躁更令人不安。他缓缓走向李响，眼神空洞，
步伐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李警官，我想用一下洗手间。主卧那个。
”他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李响心中一凛。主卧卫生间无窗，
是他们预设的、理论上最安全的安全区。“我在门口。”他强调道，紧紧盯着陈默。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步伐僵硬地转向主卧的方向。李响紧随其后，守在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