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缸裂礼崩揭暗账
林大海布满老茧的手掌青筋暴起,"先进生产者"五个红字在缸体裂成三瓣的瞬间,像被扯碎的血肉。
"反了天了!
"父亲的眼白爬满蛛网般的血丝,黄铜水烟筒的尖嘴戳向苏穗安锁骨,"陈老板的五百块礼金都过完明路,你还敢..."烟嘴里的火星溅在补丁裤上,烧出个焦黑的洞,劣质烟丝的呛味混着咸鱼腥气首往人脸上扑。
苏穗安突然想起2023年那个雨夜,丈夫也是这样撕碎化疗缴费单。
她猛地攥住竹制烟筒,拇指死死按住散热孔:"阿爸上个月卖祠堂的船钉,换的是大前门还是希尔顿?
"竹筒在掌中发烫,前世在董事会夺权的狠劲顺着血管烧上来。
灶台上的腌蚝坛子突然晃荡,褐色卤水顺着豁口蜿蜒而下。
林大海布满盐霜的裤脚沾上卤汁,在地面拖出条扭曲的痕迹,像极了前世女儿在病床上输液的塑料管。
"啪!
"存折外壳裂成两半的刹那,三张十元外汇券从夹层滑落。
工农兵肩扛钢钎的图案被鱼油浸得发亮,1982年版特有的轮船暗纹正在油灯下流转——这是昨日陈启明让秘书塞给她的"救命谢礼"。
"赔钱货藏私房!
"林大海的解放鞋碾过外汇券,鞋底沾着的红泥在纸币上印出半个五角星,"明日就跟黄木匠换亲,你哥等着瓦房娶媳妇..."苏穗安突然屈膝顶向父亲手肘麻筋,这是前世在码头跟疍家女学的阴招。
水烟筒脱手的瞬间,竹筒里积压的热气"嘭"地炸开,烫得林大海倒退三步撞上腌蚝缸。
二十斤重的粗陶坛子应声倾倒,卤水泼在墙根堆着的《参考消息》上,"改革开放"西个头版大字顿时洇成团墨污。
"阿爸的烟丝钱,是拿祠堂功德箱的香火钱兑的吧?
"她捡起沾着卤水的存折内页,突然瞥见墙角阴影里半张烧焦的船票——1980年3月15日,蛇口至珠海的航班号被烟头烫出个黑洞。
林大海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日期苏穗安死都记得,前世女儿确诊白血病的诊断书就夹着同样日期的挂号单。
咸腥的海风突然灌进灶间,掀动墙上泛黄的月份牌,露出背面用铅笔画的古怪符号——三个圆圈套着五角星,和澳门赌场筹码背面的标记一模一样。
"穗丫头中邪了!
"继母阿香的金耳环晃进门来,新烫的鸡窝头还带着理发店的氨水味,"自打撞了龙王庙就疯疯癫癫..."话音未落,苏穗安突然抄起灶台上的蚝刀,刀尖首指她抹着雪花膏的鼻头:"香姨头上这瓶头油,抵得上祠堂半年的灯油钱吧?
"刀柄上"芸"字的刻痕硌得掌心发烫。
这是生母留下的嫁妆,刀刃早被蚝壳磨出锯齿状的豁口。
阿香尖叫着后退时,别在腰间的钥匙串叮当落地,铜匙上粘着的半片贝壳突然让苏穗安汗毛倒竖——贝壳内壁用钢针刻着"1980.3.15",和她前世在女儿骨灰盒里发现的吊坠日期分毫不差。
"造反啦!
"林大海的咆哮混着远处渔船归港的汽笛声。
晒场上的渔网被狂风卷起,像张巨大的黑纱罩住半边天。
苏穗安攥着存折残片冲出灶间时,瞥见父亲蹲在榕树根烧纸钱,灰烬里飘出半张澳门葡京赌场的筹码票。
阁楼的地板缝渗出咸涩的潮气。
苏穗安就着天窗漏下的月光细看存折,突然发现内页黏着张透明糖纸——龙凤冰室的柠檬糖包装,正是前世女儿化疗时最爱的零嘴。
糖纸背面用圆珠笔画着歪扭的线路图:红树林东侧礁石区标着锚链符号,旁边潦草地写着"初八子时"。
潮声里突然混进柴油机的突突响。
她扒着窗缝望去,两艘没挂旗的铁皮船正在退潮时分溜进滩涂。
船头人影反穿雨衣,后腰别的长条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轮廓分明是把五六式冲锋枪的枪托。
晒场西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苏穗安摸黑下楼,看见林阿强醉倒在蚝壳堆旁,补丁裤上沾着的不是渔网线,而是半凝固的血渍。
他怀里搂着的玻璃汽水瓶里,死蚂蚁正随着褐色液体上下沉浮。
"阿妹..."林阿强突然抓住她脚踝,酒气喷在存折碎片上,"黄木匠给的定金...够买台三洋收音机..."他袖口露出的崭新上海表表盘裂了道缝,秒针卡在"35"的位置颤抖。
咸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
苏穗安冲回灶间抢救腌蚝时,发现卤水缸底沉着个油纸包。
展开是半本《舰船知识》,1979年第3期的封面正在卤水里卷边,内页用红笔圈着篇报道:《珠海渔民打捞疑似明代沉船》。
雷声碾过屋顶的瞬间,她突然听见阁楼传来翻箱倒柜的响动。
生母的樟木箱被撬开,那件月白色衬衫正被狂风卷出窗外,像只垂死的白鹭坠向漆黑的海面。
阁楼的霉味像团湿棉花塞在鼻腔里。
苏穗安摸黑爬上木梯时,第三阶木板突然下陷半寸——这是原主七岁那年偷藏鱼干踩塌的暗格,里头还卡着半片发黑的虾壳。
樟木箱的铜锁泛着绿锈,钥匙***去的瞬间,铰链发出垂死病人般的***。
阿香新烫的卷发从门缝里探进来,金耳环晃得人眼花:"死丫头又偷翻..."话没说完,苏穗安猛地掀开箱盖,积年的咸腥气混着九里香残渣扑面而来。
"这是..."阿香的镀金耳钩勾住件月白色衬衫,前襟红线绣的"广州十三行招待所1971"己褪成猪肝色。
领口第二颗有机玻璃扣缺了半角,露出里头发黄的内衬——苏穗安突然记起原主五岁那年的除夕夜,生母抱着她看渔船归港时,这颗扣子就是被她哭闹时扯崩的。
"破烂货也当宝。
"阿香嗤笑着抖开衬衫,袖口的补丁针脚突然散开,哗啦啦掉出叠粮票。
1965年版的全国通用粮票像群枯叶蝶,在霉斑遍布的地板上扑棱。
苏穗安抢先按住张泛黄的照片。
穿碎花布拉吉的生母挽着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背景里"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的横幅正在男人肩头翻卷。
男人左手无名指的银戒闪着冷光,戒面刻的锚链图案,和祠堂功德碑落款处的印章一模一样。
"原来是个偷汉的贱..."阿香的脏话被生蚝刀抵在喉头截断。
刀柄上"芸"字的刻痕正硌着苏穗安掌心,这是生母用嫁妆银簪改的利器。
"供销社李主任最爱听新鲜事。
"苏穗安故意提高嗓门,盖过窗外治保主任训斥赌徒的喇叭声,"听说香姨上个月用侨汇券换了三斤毛线?
"刀尖挑开阿香的确良衬衫口袋,半张澳门南光公司的提货单飘落在地。
潮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阿香的金耳环在仓皇后退中勾断衬衫纽扣,有机玻璃扣子滚进地板缝的刹那,苏穗安瞥见照片背面用钢笔记着串数字:1972.7.23。
这是生母失踪的日子,也是前世女儿确诊癌症的日期。
晒场上突然炸起收网的号子声。
苏穗安趁机将粮票塞回衬衫暗袋,却发现内衬缝着块硬物。
指甲挑开线头,半枚翡翠扳指露出来,内侧的葡文刻痕与陈启明手上那枚严丝合缝。
"穗丫头!
"楼下传来父亲的怒吼,水烟筒敲打门槛的声响惊飞梁上的蝙蝠。
阿香连滚带爬逃下木梯时,镀金耳环勾断了晒虾皮的尼龙线,咸腥的虾雨淋了她满头满脸。
阁楼重归死寂。
苏穗安就着天窗漏下的月光细看翡翠扳指,突然发现戒面有道细缝。
指甲撬开的瞬间,卷成小筒的硫酸纸抖落出来,上面用铅笔描着副古怪的机械图——像是改良版的生蚝吊养筏,标注日期却是1972年5月。
潮水拍岸的节奏突然紊乱。
她扑到窗边,看见两艘铁皮船趁着涨潮溜进红树林。
船头人影反穿雨衣,正用手电筒对着岸边打信号:三长两短,恰似前世在澳门赌场见过的黑帮暗号。
晒场西头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苏穗安摸黑下楼时,撞见林阿强醉倒在腌蚝缸旁,补丁裤上沾着的不是渔网线,而是暗红的血渍。
他腕上崭新的上海表表盘裂了道缝,秒针卡在"35"的位置颤抖,像在暗示某个未完成的阴谋。
咸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
苏穗安冲回灶间抢救晾晒的虾皮时,发现卤水缸底沉着个油纸包。
展开是半本《水产养殖技术》,扉页盖着"华南水产学院藏书"的钢印,借书卡上赫然签着生母的名字:林小芸,1972年6月借阅。
雷声碾过屋顶的瞬间,樟木箱突然传来异响。
苏穗安冲回阁楼时,看见那件月白色衬衫正被狂风卷出窗外,像只垂死的白鹭坠向漆黑的海面。
她扑到窗边伸手去抓,却只扯下半片衣袖——破口处的缝线针脚,和走私船上发现的渔网修补手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