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舟纪

林修远在第西次核对数据时闻到了铁锈味。

隔离舱内的六棱晶体正在共振，这种介于紫水晶与甲壳类生物眼球之间的物质，将量子纠缠波的衰减率降到了惊人的10^-15。

但他舌尖的血腥气越来越浓——这不对劲，自从三周前接手"月海样本"，偏头痛就像附骨之疽缠上了他。

"林教授，第三次生物扫描完成了。

"助理小陈的声音在防护服头盔里发闷，"所有指标正常，但是..."全息界面上突然闪过一串乱码，青年研究员的后半句话被刺耳的蜂鸣吞没。

林修远抬手关闭警报系统，这个动作让防护手套与袖口间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深蓝色的静脉血管下，几缕银丝正在缓慢游动。

他快速拉紧袖口，面罩的呼吸阀在脸颊上凝出水雾。

"把D波段光谱分析调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上海腔特有的冷冽质感，"通知航天局，我们需要对澄海基地进行..."玻璃幕墙突然发出高频震颤。

存放晶体的真空舱内，那块拳头大的矿石正在悬浮自旋，每个棱面都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斑。

林修远看到其中一面浮现出模糊的轮廓——那分明是王院士生前的脸，去年在量子通讯项目庆功宴上，导师的鼻翼侧边也有这样的老年斑。

"教授！

"小陈突然抓住他的防护服背带，"您的手套！

"乳白色的纳米防护层正在褪色，就像被阳光暴晒的墨鱼骨。

林修远感觉指尖发烫，仿佛正探入液态氮与岩浆的交界处。

当他试图后退时，发现双脚被地面延伸出的银色菌丝缠住了。

隔离舱的警报灯骤然亮起，却不是常见的红色。

某种介于祖母绿与鸦青之间的冷光笼罩了整个实验室，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1977年旅行者号发射的影像资料。

小陈的防护面罩内侧结出冰花，那些霜晶的排列方式精确复刻了晶体表面的原子结构。

"不要碰任何金属物体！

"林修远扯开己经半晶化的防护服，他的袖扣在落地瞬间生长出羽毛状分形结构，"去启动液氦..."震耳欲聋的碎裂声打断了他的指令。

真空舱的强化玻璃像糖霜般崩解，晶体矿石悬浮到两米高度，突然投射出环状光幕。

光幕中是林修远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上海中心大厦的量子天线阵列，但画面里的天空正在渗出银浆。

小陈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

青年研究员跪倒在地，双手疯狂抓挠胸口，纳米纤维防护服被撕开时，露出下方蠕动的银色皮肤。

他的眼球在眼眶中融化，变成两团旋转的星云。

"认知污染..."林修远撞翻实验台后退，后腰抵住低温储藏柜的瞬间，柜门自动弹开了。

零下196度的白雾中，他看到自己三天前存放的咖啡杯——杯壁上凝结的褐色残渍，此刻正组成玛雅历法的太阳纪符号。

晶体突然停止了共振。

所有的异象在千分之一秒内消失，就像有人突然关闭了全息投影。

小陈完好无损地瘫坐在墙角，实验室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倒退了17分钟。

林修远的手套依然洁白如新，只有腕表内侧残留着冰晶融化的水渍。

"教...教授？

"助理颤抖着举起平板，"航天局刚传来紧急消息，澄海基地的钻探组...他们三天前就报告过样本异常。

"林修远扯下表带开始渗血的腕表。

在表盘背面，他摸到了细密的凸起，翻过来时呼吸停滞——精钢表面浮现出月球背面的微缩浮雕，环形山的位置与他儿时在崇明岛抓到的招潮蟹甲壳纹路完全一致。

"准备一级隔离协议。

"他把腕表扔进液氮罐，爆开的冰雾中传出诡异的鲸歌，"通知所有接触过月海样本的人..."窗外突然亮如白昼。

林修远转身时，防护服的金属搭扣划破了颈侧皮肤。

血珠还未滴落就悬浮在空中，拉长成DNA链般的螺旋结构。

在遥远的陆家嘴方向，上海中心大厦的量子天线阵列正将夜空撕开一道彩虹裂缝，某个庞大到超出认知的物体正在穿透现实维度。

小陈的尖叫声中，林修远摸到了颈间正在结晶的伤口。

那些银色物质顺着血液逆流而上时，他听见了二十万年前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