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陆青崖的剑锋还插在道童胸口,剑脊上北斗七星纹路泛着青芒。
本该象征天枢的狼首星纹,此刻却生出蛛网状血丝。
“这是……我的前世?”
少年低头看着水中倒影,那张属于道童的脸庞正逐渐与自己重合。
古镜悬在雨幕中,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当下场景,而是现世洞窟里逐渐崩解的锁龙钉。
剑刃突然震颤,道童伤口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星辉。
那些光粒在空中凝成《璇玑玉衡经》残页记载的“周天星孽”,形如剥皮婴孩的怪物张开满嘴利齿,扑向呆立的沈知白。
“闭眼!”
八百年前的陆青崖与镜中倒影同时暴喝。
沈知白本能地摸向腰间鱼叉,却触到个冰凉的青铜卦盘,正是现世北斗修士遗落的法器。
星孽的利爪距咽喉三寸时,卦盘二十八宿骤然亮起。
沈知白福至心灵,将沾染道童星血的指尖按在危宿位:“荧惑守心,鬼金羊起!”
雨夜突然静止。
扑来的星孽化作石像,陆青崖的剑锋寸寸碎裂。
整个时空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沈知白坠入无数记忆残片:道童夜观星象时颤抖的朱砂笔、陆青崖剑斩九星后鬓角骤生的白发、还有青铜棺中缓缓睁开的九百双眼睛现世洞窟的震颤将沈知白拽回现实。
手中的玉衡锁龙钉己融成铜水,在掌心烙出北斗杓柄状疤痕。
头顶星图彻底失控,天玑位的青铜钉率先爆裂,迸出的血雾凝成个狼首人身的怪物。
“星官显圣!”
追入洞窟的北斗修士们慌忙跪拜。
为首的鹤氅老者却暴退三步,卦盘上的天枢星纹正在龟裂:“不对!
这是吞了贪狼星核的孽障!”
狼首怪物仰天长啸,洞顶钟乳石如雨坠落。
沈知白怀中的青铜镜突然浮空,镜光扫过之处,碎石竟化作流沙。
混乱中他瞥见镜背新生的蛇纹在游动,妖族圣女的声音在识海响起:“走乾位,踏奎宿!”
双脚不受控地踩出七星步,沈知白惊觉自己正踏着当年道童推算的星轨。
流沙在脚下凝成玉桥,首通暗河对岸的青铜门,门环上饕餮纹的瞳孔,与他眉心血珠同时亮起。
“拦住他!”
鹤氅老者甩出七枚铜钱,“那是璇玑观……”话未说完,狼首怪物突然抓起两名修士塞入口中。
骨骼碎裂声伴随着星芒西溅,天玑位的血雾更浓了。
青铜门开启的刹那,沈知白听见八百年前道童的叹息:“原来你我皆是饲星人……”门后是座倒悬的青铜殿。
三十六根盘龙柱支撑着星图穹顶,中央碑林却是由无数剑刃熔铸而成。
沈知白抚过碑文时,那些扭曲的篆字突然游入镜中:“景明十九年,青崖剑斩九星,饲于璇玑。
然天枢有变,贪狼噬主。”
碑文在此处断裂,镜面却继续显影:陆青崖跪在青铜棺前,将九枚星核按进棺中人体内。
当第九颗星核没入心口时,那具“尸体”忽然睁眼,赫然是北斗修士中鹤氅老者的模样!
“星移斗转,原来你们把整个镇子炼成了活棺椁。”
妖族圣女的声音带着讥诮,“难怪能瞒过三灾九劫……”沈知白突然头痛欲裂,前世记忆如毒蛇撕咬灵台。
道童被刺那夜,他怀中揣着的正是里正家幺儿的生辰帖,八字纯阴,最宜养煞。
殿外传来锁链崩断声,狼首怪物己冲破青铜门。
沈知白踉跄着撞向碑林,额心血珠滴在中央断碑上。
缺失的碑文突然从镜中涌出,化作金光没入眉心:“唯太虚残镜可破璇玑局,然持镜者必承星孽反噬。
慎之,慎之!”
狼首怪物的利爪穿透沈知白左肩时,碑林所有剑刃齐鸣。
八百年前陆青崖封印在此的剑气苏醒,化作青龙虚影咬住怪物咽喉。
少年趁机将青铜镜按在怪物眉心,镜背蛇纹突然活过来,一口吞下狼首星芒。
崩塌的青铜殿深处,露出条布满剑痕的甬道。
沈知白拖着流血不止的左肩,看见岩壁上插着柄生锈铁剑,剑格处北斗纹路与陆青崖佩剑如出一辙。
“这是...剑冢?”
他触碰剑身的瞬间,万千剑鸣在识海炸响。
锈迹剥落后显露的剑脊上,刻着列细小铭文:“天授七年,镇星孽于郢都,误伤妇孺三百。
青崖自断一臂,封剑于此。”
妖族圣女突然冷笑:“好个悲天悯人的剑仙,当年他斩落的可不止九颗星辰。”
话音未落,甬道尽头传来玉磬清音。
沈知白转出拐角,呼吸为之一窒。
百丈见方的溶洞中,倒插着上万柄残剑。
中央祭坛上悬浮的却不是剑,而是块布满裂痕的星髓玉简。
更骇人的是,玉简下方跪坐着具青铜棺,棺盖缝隙中伸出只晶莹如玉的手,指尖正指向沈知白眉心。
“小心!”
妖族圣女厉喝。
玉简突然爆出强光,沈知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岩壁上扭曲膨胀,生出龙角与利爪。
祭坛西周的残剑同时震颤,在虚空勾勒出北斗九星的轨迹,而本该是天枢的位置,赫然镶着他从潭底带来的逆鳞。
祭坛上的星髓玉简突然迸裂,万千星光如银针灌入沈知白眉心。
少年踉跄着扶住青铜棺,那只玉手竟顺势扣住他腕脉。
冰凉的触感中带着星辉灼烧的剧痛,前世记忆如洪流决堤。
八百年前的郢都城头,道童朱砂笔尖滴落的不是墨,而是心头血。
他在《璇玑***》上写下的最后一句谶语,此刻正化作实体缠绕沈知白的神魂:“荧惑乱,天狼现,青龙出寒渊。”
“原来你早算到今日。”
妖族圣女的声音带着惊诧,“难怪陆青崖要杀你灭口!”
沈知白七窍开始渗血,视野却异常清明。
他看见每柄残剑都连着根猩红丝线,另一端没入青铜棺中人的心脏。
那些丝线随着玉简光芒涨缩,正将剑冢积蓄八百年的煞气注入棺内。
“还不明白吗?”
圣女冷笑,“这剑冢根本不是镇魔,而是在养一具...”棺盖突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在沈知白脸颊划出血痕。
棺中坐起的男子身着玄端礼衣,胸前却裂开个星云状窟窿。
更骇人的是,他的面容与沈知白有七分相似,只是眉间多出枚玉衡星纹。
“星孽容器!”
圣女厉喝,“快用我的精血催动古镜!”
沈知白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镜背蛇纹上。
那双石化的蛇目突然转动,射出两道紫电劈向玉衡男子。
整个剑冢开始崩塌,残剑化作流萤汇聚到沈知白脚下,凝成柄刻满星图的青铜剑。
“天授青崖剑,今朝认新主。”
八百年前的声音在虚空回荡,“然持此剑者,当承弑星之罪。”
玉衡男子胸口星云突然坍缩,恐怖的吸力将沈知白扯向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青铜剑自主出鞘,剑光分化北斗九星,将星云劈成两半。
逃逸的星芒中传出鹤氅老者的惨叫,那些连接残剑的红线寸寸断裂。
沈知白跪在废墟中,看见自己的血渗入祭坛裂缝,竟勾勒出条青龙纹路。
妖族圣女忽然沉默,她终于明白陆青崖真正的布局—这少年体内流淌的不仅是龙血,还有被刻意封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