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送来的九枚毒杏仁浸在槐花露里,此刻在琉璃盏中胀大如婴孩攥紧的拳头。
“华妃娘娘赏的杏仁酪最是养颜。”
颂芝鎏金护甲叩在青玉碗沿,汤汁溅湿安陵容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我们年大将军从青海快马送来的甜杏,皇上都夸比江南的滋润。”
安陵容嗅到汤里混着夹竹桃汁的甜腥。
前世她为华妃试膳时尝过这种味道,那夜她小产的血染红了碎玉轩的海棠花。
银匙擦过碗底发出刺耳刮擦声,她突然将整碗杏仁酪泼向窗外。
十几只乌鸦从琉璃瓦上惊起,墨色羽毛落进廊下的金丝笼。
那只皇上新赐的蓝眼波斯猫正用爪子扒拉笼门,沾着杏仁酪的喙忽然开始抽搐。
“哎呀!”
颂芝的惊呼裹着狂喜,“这扁毛畜生竟敢糟蹋娘娘的赏赐……”话音未落,波斯猫己扯开金丝笼。
雪白毛爪拍碎琉璃盏的刹那,安陵容腕间银铃突然炸响。
浸过槐树汁的杏仁皮迎风膨胀,爆开的汁液在颂芝脸上蚀出蜂窝状的红斑。
景仁宫飘来抄经的烟味时,安陵容正在蒸煮第七锅槐树胶。
宝鹃跪着擦拭她被猫抓伤的手背,帕子上的沉水香混着止血的三七粉,在伤口结出暗绿色痂壳。
“剪秋姑姑送来两匹浮光锦。”
小宫女的声音在蒸雾里发颤,“说是给安答应压惊……”安陵容搅动铜锅的手蓦地顿住。
浮光锦下摆缀着的珍珠突然滚落,在青砖地上弹出婴孩啼哭般的脆响。
她拾起一颗对着烛火细看,珠心渗出的血丝正勾勒出皇后护甲的形状。
子时的梆子惊飞栖在承乾宫檐角的寒鸦。
安陵容拆开浮光锦夹层的金线,零陵香混着鹤顶红的粉末簌簌落进槐树胶。
镜中忽然晃过宝鹃簪着银鎏金步摇的倒影——那分明是前世她在慎刑司受烙刑时的装扮。
御花园的老槐树开始流血了。
安陵容将最后一勺掺着杏仁渣的树胶抹在树干裂缝,暗红树脂顺着她裹着苏合香帕子的指尖滴落,渐渐凝成甄嬛耳坠上东珠的模样。
“姐姐的珊瑚手钏越发剔透了。”
她转身撞上那抹海棠红,腕间银铃擦过对方小腹时发出碎玉般的清响,“听说用晨露养护珠玉,能保胎儿心脉康健呢。”
甄嬛护甲上的翡翠突然裂成两半。
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安陵容腕骨,却在触到她袖中滑出的缠枝莲香囊时骤然松开。
香囊夹层漏出的蘼芜粉被西风吹散,不远处传来齐妃养的白猫***的嘶叫。
安陵容在暮色中数着景仁宫飘来的纸灰。
第十七片灰烬落在她新调的欢宜香上时,黄门内监送来了镶着东珠的胭脂盒。
掀开珐琅盖子的瞬间,她看见自己前世咳出的血正从珍珠粉里渗出。
更鼓敲过三巡,碎玉轩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安陵容将浮光锦裁成襁褓形状,针尖蘸着槐树血绣出并蒂莲纹样。
月光透进西偏殿的冰裂纹窗棂,映得她浸泡过朱砂的指甲宛如十簇跳动的火苗。
宝鹃送来坐胎药时,碗底沉着未化开的杏仁碎。
安陵容望着铜镜里对方倒影中多出来的鎏金步摇,忽然哼起母亲被勒毙前常唱的小调。
汤药泼向镜面的刹那,她听见景仁宫方向传来猫儿濒死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