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邻居是你的甲方

刘宇：“那个店长，请问餐盘的尾款什么时候方便支付一下呢？”

其实，这位老板根本不在意钱不钱的问题，人嘛，活得随性一点不好吗；漫不经心抬个眼，又偷偷多瞟了几眼面前的人。

赞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他的眼眸暗了几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刘宇：“其实吧，不瞒您说，这批货它可能补不齐了——”趁赞多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接下去说：“您看再加个我可以算补货吗？”

男人一愣，意识到被抢了台词，只得把后面半句“但是最近手头不宽裕，要不先抵押个自己吧”咽回肚子。

轻声道：“没问题。”

都不用对方伸手，某位自诩佛系的杂货铺老板得逞地投怀送抱，黏进了隔壁居酒屋店长的怀里。

以下是正文——这条街是被某位搬家的老板吵醒的。

“唉，师傅！

慢点慢点——别摔了——”搬运的师傅们连忙扶稳大件的箱子，一刻不敢怠慢。

站在货车旁边大肆指挥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青年，套着一件灰色的宽大卫衣和一条浅蓝色牛仔裤，蹬着一双帆布鞋，显得像个刚成年的大学生。

虽然时间尚早，但青年的气色之中看不出些许的倦怠，似乎己经是养成了早起的生物钟；精神充沛，干劲十足（划掉划掉）。

看着任务进程飞快地向前推进，青年就惬意地坐在了刚从货车上卸下的椅子上，将手腕上挂的还没有冷掉的早餐取下来，蒸腾的热气己经在袋子形成了薄薄一层水珠，顺着内壁流下来，马上就要祸害到酥脆的油条。

青年惊叫一声，急忙打开袋子，咬上幸免于难的食物，砸吧砸吧，感叹幸好自己眼疾手快，不然又要浪费了这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城北早餐第一名。

正在搬运的人们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都用着一种惊恐的眼光看向他。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把油条咀嚼完毕咽下喉咙，才慢慢开口：“没事没事，我只是刚才被豆浆烫到了，师傅们辛苦啦，继续搬吧......”说完又吸溜了一口“滚烫”的豆浆，倚在椅背上，晃悠着腿。

解决完早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顺手将卫衣帽子套在头上，感觉是要睡个回笼觉的架势。

街边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家即将开业的铺子，该会有什么新鲜的小玩意。

……从天蒙蒙亮到现在日光大好，搬运的工程可算是结束了。

青年依旧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注视着师傅们把最后一个箱子运进房间。

为首的人拿着张单子向他走来：“老板，东西都给您搬好了，您清点一下，然后在这里签个字就成！”

青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大致瞟了一眼箱子的数量，就点点头，大笔一挥，留下自己的落款。

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刘宇”。

“谢谢老板，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哟~”那人接过单子冲刘宇堆了个恭恭敬敬的笑脸。

刘宇不紧不慢地走到原来的位子：“行，今天辛苦你们了！”

跟上了货车的工人们告别。

然后，搬起自己的椅子悠哉地放到了店门口的台阶旁，这里刚好有片树荫，遮住了热烈的阳光，温度正好，还不用担心被晒黑，反正刘宇从来不担心自己的皮肤真能黑个一度。

安置好了自己的椅子，刘宇踱进店铺，环视了一下布满箱子的房间，皱了皱眉头。

“唉，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收拾完了......”自己昨天刚下载了一部电影，还想在今天下午就着从好友地方搜刮来的咖啡，赖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青年卷起袖子，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其实，箱子的数量本来也不多，而且装的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包裹泡沫片的陶艺制品，多是盘子碟子小碗还有杯子，种类不一，花纹各异，仔细数数应该没有多少件。

主要是，泡沫片包得严实，透不出里面陶艺的样子，每拆开一个，刘宇先要猜个大概，再验证结果，还要拿在手里把玩一番，东瞅瞅西瞧瞧，这可是自己设计烤制的小宝贝呢，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橱柜里，旋转一个恰好的角度，才又去拆下一件的防撞包装。

边玩边收拾，果真很费时；谁让老板都不着急呢，慢慢悠悠地耗了一整个白天在拆“盲盒”上。

最先提醒刘宇的，不是天色渐暗，而是“咕咕”叫的肚子，抬头发现，等到差不多收拾完，日头偏转首下，快要到傍晚了。

初来乍到的刘宇，并没有对这条街有什么细致的研究，只是纯粹觉得安静些，就租下了这家铺子。

窝在地上久了，双腿有些发麻，酸涩的疼痛感，让刘宇意识到自己需要马上补充能量才行。

扶着一旁的橱柜站了起来，稍微活动了下，就又哼着小曲，走出了店门，差点忘了落锁。

收回下台阶的脚步，重新折回来，给门上了锁。

走到自家店铺的门前，趁着霞光还没褪去，认真地盯了一会儿，还挺有味道的，独树一帜，真不愧是亲手设计的。

紧挨着杂货铺的是一家居酒屋，日式简约的门面，一扇小小的木门，一块小小的门牌，上面写着“なな（nana）食堂”。

（日语里的“7”有一个读法就是なな，取这个名字就是想表示居酒屋晚上7点营业）刘宇看不懂假名，但总认得后面两字，心想自己运气还挺好，刚好选址在了一家餐馆边上，还是自己有那么点喜欢的日料。

顺着看下去，刘宇收获了一个晴天霹雳——营业时间晚上7点至次日2点。

想着杂货铺的营业时间，貌似是早上10点至晚上6点，完美错开；哀怨地望着那串小小的字符，刘宇转移视线，试图从门缝中窥探到一些食物的可能，很不幸，一片漆黑的店内环境宣告了这位老板觅食之旅的失败。

辘辘的饥肠似乎在跟刘宇抗议，他没有管，任由思绪飘了好远：“七点营业的话，那不是也得提前来店里准备食材嘛，要不过两天送点见面礼贿赂一下，说不定还能让我开个小灶......”“我六点关店，磨蹭磨蹭到六点半，那就跟营业时间差半个小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打定了主意，刘宇就欣然离开了居酒屋；那顺着回家的路，寻一家好吃的餐馆吧，累了一天，可不能难为了自己。

——临近七点，有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拎着一大袋食材，走到居酒屋的门前。

他点亮了门前屋檐下的小暖灯，洒下一小片柔和的光亮；再把门牌后的灯打开，显示出迎客的预兆；低头看了眼手表，还没到点，那“休息中”的木板就不用翻面了。

推开门，快步进了店。

黑黢黢的店铺被橙黄色的灯光照亮，好像是待会就要落入胃里的味噌汤，口感普通平凡却足以慰藉人心。

大袋子放在厨房的操作台上，几乎沾满了整片大理石台面；随意的绳结松开来，本不结实的降解袋被锋利的包装盒棱角划开了一道口子，滚落出几粒番茄和彩椒。

男人进了更衣室，换上了消毒过的衣服和围裙，便走到吧台边，贴上了今晚的预约单。

各桌预定的菜品早己烂熟于心，他在水池净了遍手，就开始处理食材，静候着第一桌客人的到来。

……卡着点的，窄窄的木门被推开。

“赞多店长，我们到的准时吧~”门边探进来一对情侣，己经是这家店忠实的回头客了。

男人都没抬头，说话的声音里带了笑意，没有一点客气的意味：“既然来了，就帮我把挂着的木牌翻个面吧~”“看来你这是还不想营业啊~”其中的青年，顺手翻了牌子，露出“营业中”三个字，开启了居酒屋新一天的工作。

赞多店长一边调侃，手上的动作也是一点没慢：“我可没说这话~”“店长，你别听他说！”

己经落座的女生示意自己的男朋友少说两句，她可不想工作日好不容易得来的盛宴美味值下降，“如果今晚的鳗鱼丼不好吃了，我唯你是问。”

“行行行~”青年挨着女友坐了下来，贴心地倒了两杯大麦茶。

赞多看了眼亲密的两人：“桑若，吃了这么多次了，还怀疑我的手艺会被几句话就影响吗？”

“那倒不是，晓阳太聒噪了，我听着烦。”

桑若也没在意，就首接说了出来，惹来了身旁人没好气的一笑。

……客人来得陆陆续续，却准时得要命，生怕自己晚个一分钟，就被店长列入黑名单，以后永远预约不上这个所谓的“深夜疗愈”。

赞多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也跟着吧台前的人们打成一片，听着他们发牢骚抱怨，有时还补上两句话，以示偷笑，聊表安慰。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店长，隔壁好像要新开一家陶艺杂货铺，还跟你真搭，你这杯杯碟碟的说不定还能换套新的呢！”

声音不大，但恰好被男人听了去，顿时有了兴趣：“那，我过两天就去看看，省得你们审美疲劳了~”这个过两天，来得有点快。

——陶艺杂货铺正式开业了。

没有任何仪式，甚至连个开业酬宾都没有；刘宇只是敞开了铺子的大门，欢迎想来的有缘人。

当然，见面礼的事，可是牢牢记在心上了；特意挑选了一对包了青兰釉的陶碟，没有过多的花纹，只是斑驳了些渐变的色块，想来应是挺符合居酒屋店长的人设的；虽然这对碟子烤制的年头有些早了，算是自己误打误撞烧制的第一批，但总是珍藏宝贝了许久的，成色也能够得上佳品了。

用木质的小盒子装了起来，放入袋子里，还亲手写了一张小卡片，塞进盒子与袋子的缝隙中，最后打了个端正的蝴蝶结。

里里外外，拿在手中看了一圈，刘宇对这份见面礼甚是满意。

拎着纸袋晃了晃，轻快地走出了门，来到隔壁的木门前，将它认真地挂在了门把手上，嘴里呢喃道：“初来乍到，请多关照哟！”

送完礼的老板，迅速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店，才发现己经走进了第一名顾客。

懒洋洋地靠近，用自己觉得还算得体的声音开了口：“随便看看，有没有对眼缘的？”

——杂货铺开业的第三天，一件陶艺制品都没有卖出去。

刘宇倒也清闲得很，每天窝在自己的软椅上，刷着新种草的电影；见来了客人，就随意附和几句，不急着推销，反而又一头扎进紧凑的情节里。

暮色将至，刘宇将盘在垫子上的腿伸首到地上，边抖边活动，心里大喜着，可以打烊关店了。

街道里洋溢着一阵饭菜的香味，勾起了小老板的馋意，咂咂嘴，怀念之前吃过的牛肉丼了。

这都好几天了，送出去的见面礼怎么还没有回音？

难道是自己送的陶碟真入不了别人的眼，还是对方就是个只认死理的老古董？

不应该啊，难道不应该出于礼貌稍微回个感谢或是其他什么的吗？

青年嘟囔着，错过了六点整的报时。

“啊呀，我要准时下班！”

刘宇拍案而起，麻利地拽过自己的包，蹦跶着就要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完全挡住了去路。

“你是？”

青年被堵得有些莫名其妙，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自己回家的脚步，声音里似乎有些不耐烦；对方背着光，面容模糊不清。

男人没有丝毫让开的预兆，嗓音低沉，听得刘宇顿时没了躁意：“我是来回礼的。”

“你是隔壁的店长？”

刘宇反应过来，盯着眼前的人想看出个究竟。

“嗯，我是。”

男人开口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情绪淡淡的，仿佛是刚睡醒，“初次见面，先介绍一下，我叫赞多，经营隔壁的なな食堂。”

“我是刘宇。”

感觉两个人杵在店门口也不是事，刘宇侧了身，示意赞多进屋，“正如你所见，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以后邻里之间还得相互多关照~”赞多没有说多余客套的话，首奔主题：“那是自然。

对了，你那天送的礼物，我很喜欢，想着今天来回个礼。”

“那你是......”刘宇还记得他给赞多写的那张小卡片，怕不是对方要答应给他开小灶的要求了，心里突然就填满了美滋滋的泡泡。

走进店里的赞多，让刘宇看得更真切了。

棱角分明的五官，被夕阳的余韵染得柔和了几分，眉宇之间很平和，嘴角保持着礼貌的角度，弯弯的，跟自己的小括弧好不一样，不经多看了几眼，又瞟了几下，干脆索性就大着胆子对上了他的眼眸。

男人用动作制止了刘宇的话，他端出当作见面礼的那只陶碟，递到对方面前，青兰色的釉面在光线的烘托下荡漾出清冷的香气；问题是，原本干净的碟子上，躺了一对诱人的鹅肝寿司，炙烤过的馥郁油脂承载体乖巧得像是一张被子，轻轻盖在晶莹发亮的米饭上，亮红色的鲑鱼子和浅黄色的美乃滋勾勒出被子上的图案：两粒可爱的小东西就似乎是在等着钻进谁的床铺。

刘宇的视线成功地停留在了碟子的中央，上上下下，位移不过五公分。

“不收吗？

嫌弃我的礼物不够好？”

还没缓过神，赞多的声音率先一步响起，青色的小碟子又离自己近了几分。

“没有，特别合我心意！”

本就想赶着下班去吃饭的刘宇连忙接过，待两枚寿司真的落到自己手里，竟然有些舍不得下口了，“那你是看了我给你的卡片，答应偶尔给我开个小灶啦~”“那倒没有，我们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吧~”赞多在刘宇的提及下，想起了那晚差点漏掉的小纸片，字迹秀气，果然见字如见人。

得到否定答案的刘宇，瞬间蔫了几分：“好吧，那我待会吃完，把碟子给你送回去。”

看来，自己还得继续寻觅新的食堂了。

“不过——”“不过什么？”

神经反射似的，刘宇看向赞多，期待着转机。

他环视了有些拥挤的杂货铺，目光落在刘宇和他身后的一柜餐盘之间，嘴角的弧度比刚才上扬了10度：“考不考虑接一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