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坠,红色的火烧云铺满天空,跟入宫那天一样绚烂,安陵容捏着苦杏仁细细端详,口中苦涩无比:我这个人,我这一生半点由不得我自己,这辈子实在是太苦了。愿我下辈子就做只天上的鸟,自由自在的过一生,再也不要做人。
“小主,小主,醒醒......”
安陵容恍惚中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不由愣住:“宝鹃?”
“小主是梦魇了吧,喝口水缓一缓。”宝鹃担忧地看着小姐。
安陵容懵懵的接过杯子,抬眼打量着屋内的摆设:“这是在梦里吗?”
宝鹃听闻笑了出来:“小主想是还没有醒吧,今天是合宫觐见的日子,小主可不能晚到。奴婢这就去打水,为您梳妆。”说罢匆忙的出门打水。
安陵容握着茶杯,“我这是重活一生?上天也觉得我可怜,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吗?”
安陵容止住泪坐到铜镜前,暗暗下定决心,老天给她一次机会,虽然改不了入宫为妃的命运,但她要努力活得花团锦簇,绝不辜负自己,好好活着。
宝鹃端着水进来,看着坐在铜镜前的安陵容,殷勤地侍奉:“小主,我来为您梳一个新巧的发髻,再好好装扮一番,必定能让小主您艳冠群芳。”
安陵容透过铜镜看向宝鹃:“不用,梳一个寻常发髻即可。对了,菊清去哪了?”
宝鹃看着陵容总觉得哪里奇怪,小主今日身上怎么隐隐有种上位者的威势,与前段时间的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相反。尤其那双眼睛好像一眼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不由得的让她恭敬起来:“小主,您忘了?您吩咐了让她明日再来。”
“罢了,那你服侍我梳妆吧,记住今日妆扮简单即可,不可隆重。”
“是,小主。”宝鹃答应着,忙为安陵容细心装扮起来。
安陵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浅蓝云锦宫装,发髻上并无华丽发饰,唯一根素色银簪,并一朵浅红色簪花,额前的刘海遮住眉毛。这样的一身装扮在华丽绚烂的宫妃中毫不起眼。
“我们走吧,别迟了。”安陵容握着宝鹃的手匆匆起身。
到景仁宫时,秀女已到了大半。安陵容一眼看见站在一起的甄嬛和沈眉庄,内心感慨万千。经历过前世的种种,内心却并不欢喜,只觉得轻松。
一世的纠葛,盼了那么久,怨的那么深,斗的那么狠。重来一世,说不介意那是假的,能做到的只是遵循本心。安陵容深吸一口气,脸上换起浅浅微笑,走过去行礼:“莞姐姐,眉姐姐。”
甄嬛忙扶起安陵容:“陵容,你今日看起来怎得如此憔悴,打扮的也素净。可是夏常在给你气受了?”
安陵容连连摇头,装作谨慎又小心的样子:“姐姐,我想着今日实在不必出风头,一切应当谨慎再谨慎。”
甄嬛和沈眉庄对视一眼:“没成想,妹妹竟想的如此细致。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还没来的及和妹妹说。”
话未说完,只看见江福海打帘出来,“请众位小主入宫觐见。”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都敛息按位次入内,陵容站在末尾,稍稍抬头,只见甄嬛和沈眉庄站在众人最前,内心微微叹息,“姐姐,我能说的仅止于此,这一次我得为自己活。”
华妃这次仍是耀眼夺目地来了,在和皇后得谈笑中给众人一个下马威,安陵容听着前面夏冬春的抱怨,只低头不语,这样没有眼色,在吃人的后宫中当真是活不下去。
微微走神中只听见甄嬛的声音:“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月光辉,娘娘国色天香,雍容华贵,臣妾等望尘莫及。”内心叹息,姐姐,说好的谨慎呢,若是谨慎就不该开口。
安陵容悄悄抬头看见皇后的招牌笑容,一如既往的得体大方,做足了贤良的姿态。
参见完毕,众人散去,安陵容跟在两位姐姐身后,默不作声。此时听见一声嘲笑:“两位姐姐拿这么多赏赐,宫中可还放的下吗?”
沈贵人听的这话忙道:“天家恩德,合该同享。想着回宫之后分给众姐妹,既然夏常在喜欢不如先挑些。”
夏常在:“这些赏赐之物,我夏家还不缺。只是两位姐姐巴结完华妃又巴结皇后,真是左右逢源啊。”
眼见两位姐姐听得这话面色都变了,莞常在面色更是不忿,想要和夏常在理论,却被沈贵人牵住袖角,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生事。
安陵容默默的叹口气,从二人身后走出,向夏常在请安后,轻声细语说:“听说姐姐出身武家,妹妹今日一见果然骁勇,妹妹羡慕不已。”
夏常在一时不觉,并未听出安陵容的言外之意,竟然接话絮叨起来,不过是说安陵容出身卑微,比不上她。见的众人脸上神色不对,一时明白过来,羞愤不已,一把将安陵容推倒在地,安陵容没想到她力气如此之大,跌倒在地,膝盖微微作痛。
夏常在一抬手就想要打她:“你不过县丞之女,居然敢嘲笑我,凭你也配。”安陵容伸手挡住她:“我和你同为妃嫔你怎可打我?”夏冬春却不听,见这只手被安陵容握住,另一手已抬起,安陵容仍抬头不肯伏低,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人抓住,安陵容心内知晓必是华妃娘娘,忙屈膝行礼:“华妃娘娘吉祥!”众人才发觉不知何时华妃已站定在大家身后,纷纷行礼。
华妃站在身后:“周宁海,放开她。”
夏常在此时还不服:“娘娘,安答应她以下犯上,嫔妾只是训诫一下。”
华妃:“哦,训诫一下,真是辛苦你了。”
夏冬春:“娘娘说笑了,臣妾的本分如此。”说着正要起身,华妃冷冷道:“哦,皇上什么时候让你协理六宫了吗?还是皇后和本宫都不在了,要你训诫宫妃?”
华妃:“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好好的风景却被人打扰了,真是晦气,既然夏常在这么操心,便赏她一丈红,算是为御花园的枫叶积点颜色。”
夏常在听的此言,忙跪下认错:“娘娘饶命......”
华妃一抬手,夏常在被拖了下去。凄厉的呼救声萦绕心头,华妃还是这个性子,安陵容只低头等待华妃发落,只听她:“沈贵人,莞常在,虽说法不责众但此事因你们而起,还是快快回宫,无事别轻易出门。至于安答应,便回宫抄录女则一遍,知道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华妃说罢,只看着莞常在两人,见她二人默不作声,冷冷一笑,扶着颂芝的手,袅袅婷婷离去。
待华妃去的远了,安陵容摸着隐隐作痛的膝盖,艰难起身。甄嬛忙走过来:“妹妹,多谢你为我说话,只是刚才姐姐一时震惊,没有来得及为你说话,你可怪我?”
安陵容看着她的眼睛:“怎会,姐姐多想了。只是我现在要回宫抄录女则赶在天黑之前送给华妃娘娘,就不陪姐姐们一起走了,妹妹先走一步。”
宝鹃听的这话,忙过来扶住主子先行离去。
待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宝鹃左右环顾,忍不住开口:“小主,你为她们出头。也不见她们为你说句话。”
安陵容停下,盯着宝鹃“背后议论小主,只许这一次。”
宝鹃见主子沉下脸来,忙跪下请罪,安陵容却在这时扶起她,“知道你忠心为我,只是这话,不必在这就说出口,小心隔墙有耳。”
宝鹃已然动容,也握住安陵容的手,“小主....”
“不必多说,扶我回去吧。”
回到宫中,安陵容吩咐宝鹃研墨铺纸,专心抄写女则。只是抄着女则,内心思索着华妃娘娘是什么意思,让甄嬛他们回去是看重选秀时皇上的心意,加以拉拢。那么对她呢?虽说对她加以惩罚,但是只是抄写女则并不重,且罚她的时候还看那二人的脸色,难道是拿她做试探,看他她们之间的情分有多深?罢了罢了,目前华妃独大,皇后狠辣,她还没有和她们抗衡的能力,还是暂避锋芒,明哲保身为好。
抄录完毕,天已擦黑。安陵容将女则递给宝鹃,告诉她交到华妃娘娘跟前的颂芝手里,嘱咐她,交给颂芝的时候记得说,多谢娘娘***。
宝鹃一时不解,却也照吩咐,捧着去了。
回来时,宝鹃带来消息,说碎玉轩的莞常在,受惊生病,看样子最近是不能侍寝了。宫中人都说是因华妃惩罚宫嫔,吓到了。所以对华妃的恐惧又上一层,纷纷议论华妃心狠手辣。
安陵容听的此言,略微一想,便知道是皇后娘娘的手笔,这样一来,莞姐姐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入宫新人侍寝的第一夜,仍是沈眉庄。
宝鹃小心的看着主子的脸色:“小主,恩宠不在于先后,您别难受。”安陵容笑而不语,吩咐她安寝。躺在床上,看着青色的床幔,君心么,不重要。重要是的是君恩。
翊坤宫内
“哦?同行三人都没事,怎么就她一个生病了,况且此事还是因她而起,真是不识好歹。既然她病了,那就告诉内务府,多给她送点清淡的好生养着。”
颂芝:“是呢,生病的人自然不能多吃荤腥,奴婢会吩咐内务府好好当差。”
华妃:“今儿是谁侍寝?”
颂芝;“是沈贵人。”
华妃将手中的簪子放下,悠悠地:“颂芝啊,你看这宫里永不缺新人。”
颂芝:“娘娘,进再多的新人,也架不住皇上心里有您,这宫里又有谁能比得上您呢。”
华妃听得这话,叹了口气,却也开怀不少。
一晃眼,一月过去,眉庄最得盛宠,虽未晋封,却也赐了封号为惠。再就是富察贵人也侍寝数次,同在一宫,她多次对安陵容言语嘲讽,安陵容数次忍让,同时也吩咐宝鹃,不要生事。宝鹃虽然不忿却也听话。
数着日子,瞧着新进宫嫔均已侍寝,唯剩安陵容一个,她就知道,应当是今夜了。
果真小厦子来传话:“小主,皇上翻了您牌子,您好生准备着,今夜凤鸾春恩车会来接您。”
安陵容听了,略一抬手,宝鹃递上一包银子:“一点子心意,公公拿去喝茶,可别嫌弃。”
小厦子略微推辞一下便接过,高兴地去了。
安陵容嘱咐着宝鹃为她准备换上绣有梅花图案的衣服,手里攥着这段时间精心缝制的香囊,明黄色的缎面上绣着一两枝老梅。
入夜,梳洗完毕的她,被抬上皇上的卧榻,她抬眸看着皇上,他闭着眼睛,手持串珠,面无表情。她看着他,揣度着如何开口,能让他记住。却不想,皇上睁开眼睛开口:“你盯着朕看可是认清了?”
安陵容装作惊讶又娇羞的样子;“请皇上恕罪,臣妾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您,忍不住想要多看一会。”安陵容一开口就看见皇上眼中惊喜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声音引得皇上注意,纯元的一切,都让皇上念念不忘,何况她这一月刻苦练习,声音已和纯元皇后的有七八分相像。
皇上语调平平:“你不怕我?”
安陵容:“臣妾就像见到过皇上似的,心里只觉得亲近,并不是十分害怕。”
皇上并未再说话,只是一抖自己手中的捻珠,安陵容略微一低头,依照规矩,小心侍奉,一夜春光自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