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问道，我拿着咖啡的手忽然一滞。思绪穿过她剪水般的眸子，我的眼神有了刹那间的恍惚。窗外汽车的灯光缓缓驶过，照亮了她好看的侧脸，又隐约间隐藏入幽暗之中。
这是十月份魔都的黄昏，黯淡地有些凄迷。随着一场场秋雨的到来，寒气开始与暑气角力，闷热与阴寒常常会在傍晚时分同时上演。淅淅沥沥的雨丝漫天飘洒，伴着暮色的降临，光影交错下，微寒的湿气似也开始慢慢侵入窗上的玻璃。就连她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也多了几分清冷。
“你还爱我么，光光？”
对面的女孩又温柔地问道。我飘远的思绪终于慢慢回到她的身上。
这是一张精致的脸，弯月般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和红润的脸颊在幽暗的灯光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她的身体有些纤细，内衬花边的白衬衫被淡棕色的风衣包裹着，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她收紧了风衣的排扣，显得有些清瘦，却难以掩盖她出尘的美。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对面，漂亮的眸子里不经意地闪过一丝黯然。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也许，是因为她明白了我的犹豫。
“为什么这么问？”我回过神，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没什么。”
她讪讪地回答道，白皙的双手默默捧起手中咖啡，她下意识地收了收肩，举起杯子轻轻抿了抿，似是咖啡的苦涩能够冲淡这稍显尴尬地氛围。轻轻放下杯子，她把头转向窗外，静静地望着细雨中的世界。
沉默。
窗外早已陷入黑夜中。咖啡馆里柔和的音乐声和人们轻声细语地交谈声并没有冲淡这尴尬地气氛。我将右手中的咖啡放到左手的掌心上，看着坐在对面地她凝望着黑夜地侧脸，细细地打量着。
她的下巴还是那么好看，她的容貌还是那样动人。哪怕是相识多年，对彼此早已熟悉，她却还是能够带给我当年的悸动。我收了收神，赶忙把头撇向窗外。
街道上的灯已经亮起。昏黄的灯光在濛濛地雨夜里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穿透力，街道上的车灯不时映亮玻璃上的雨水，整个窗外都变成了一个朦胧地世界。
我回过头，再次看向她。她仍然没有转头，只是变成一只手支着下巴，靠在桌子上出神地看着外面。
她还是喜欢发呆，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一如当年的课堂上，她支着下巴看向窗外那般。从此，她发呆看着窗外的样子，便成为我学生时代最美丽的梦。
然而梦终究还是会醒地。我摇摇头，强抿了一大口咖啡。苦涩瞬间冲散了我杂乱的思绪，给我的脸戴上了痛苦面具。强烈地***之下，我重重地把咖啡杯放到了桌上。
“拍！”
周围的人有些诧异地朝我们望来。我赶忙用眼神向四周致歉。在我的惊扰下，她也回过头，焦距渐渐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咖啡凉了，再续一杯吧。”
我有些尴尬地说道。
“不必了，凉了就凉了吧。”她回应道，“我该走了。”
“好，我送你。”
我起身收拾东西，穿上外套。我们穿过疏疏散散地人群，推开门，一起迈入了嘈杂的雨夜。
有些冷。清秋的阴雨终究压过了江南的暑气，绵绵地雨丝在灯光下飞舞着，迎面朝我们飘来。我撑开伞，挡在我们两人的头顶。
伞很大，她很瘦。张开的黑伞罩住我们两人却不显拥挤。她下意识收肩，向我靠近几分，我便默契地把伞压低，向她偏了偏。细密的雨声夹杂着汽笛声和行人的嘈杂声不时响起，却变得朦胧而飘渺，唯一真实的，只有我们两个走在路上的脚步声。
我们在雨中慢慢地走着，沉默着。如同默契一般，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公交站，看着一台又一台出租车从旁边驶过。她没有讲话，我也没有。旁边不时路过的形形***的花伞，有的在欢笑，有的在埋怨，显得有些热闹。然而，这热闹终究是别人的，我手中的黑伞早已将一切嘈杂隔离在外，留在内部的，只有我和她。
“光光，我要结婚了。”
沉默的世界终于被打破了，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灵魂被抽离一般。这场沉默游戏的胜利者是我，但我却输掉了结果。
“什么时候？”我用尽全力力气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在她面前我是永远的输家，但这最后一次失败，我却想站着输。
“下个月吧……时间定在下个月……”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低沉，言语间有一丝丝迟疑和伤感。
“随礼二百，多了别想！”我试着用自己少的可怜的幽默来维持住摇摇欲坠地身体，那是我最后的尊严和坚持。
“噗嗤！”黑暗中她破颜而笑，紧接着就要伸手打我。我习惯性撇过头，来躲过她的老拳，这一切曾经是那么熟悉，但终究，那一拳没有落下。
“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么？”
“我就不去了……毕竟……你知道的，我和陆续的关系……去了会很尴尬。”我苦笑着回答道，心中那个小小的人又受到了重重一击。飘远的灵魂终于回到身体内，用尽全力的祈求着：就这样吧，求求你，不要道歉，给我最后一丝怜悯。
“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最不想听到的话还是来了。内心深处的小人被一击致命，彻底打趴在地。
何苦要到这般田地呢，我苦笑着，用飘渺的声音回答道：“不必道歉，真的不必……”
“嗨！要打车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终于将我从绝境中拉了出来。我连忙上前一步，逃离了身后的地狱。对面的司机有些看神经病似的眼神中，我拼命地跟对方交谈、砍价，谈妥了一个不用打表的价格。
“呼……”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用看恩人的眼神重重地看了司机的一眼。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我的酷刑。
她的眼神已恢复平静，没有再讲话，却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我，抱住了如同翅膀被淋湿的飞蛾般苦苦挣扎的我。
“再见了……光光……”
出租车的尾灯渐渐远去，我静静地眺望着，红色的光渐渐地在黑夜中远去，黯淡，消散，一如我的青春，也随着她的远去而消散……
但那辆载满与青春有关的爱恨纠葛的出租车，却从我的灵魂深处启动，穿过黑暗，向着我的方向，疾驰而来……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