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至远站在料理台前研磨咖啡豆，手摇式磨豆机的咔嗒声与屋檐融雪的水滴声形成微妙韵律。
他注意到咖啡罐底压着张泛黄的收据，1997年6月15日购买的三袋云南小粒咖啡，总价正好37元。
"要焦糖饼干吗？
"林小满裹着便利店制服风衣闪进厨房，发梢还沾着夜班的疲惫。
她踮脚取下储物柜顶层的铁盒时，后颈露出褪成青灰色的船锚纹身，"昨天临期处理的。
"说罢将饼干摆成放射状，恰好遮挡住咖啡罐下的收据。
楼梯间传来拖鞋踢踏声。
陈暮抱着画板跌撞进来，亚麻睡衣沾满靛蓝色颜料，像披着块未干的海浪。
"看见我的钛白颜料了吗？
"她掀开微波炉寻找，门内侧贴着张字条：3:07勿用——墨迹是潮湿的深褐色。
沈星玥的钢琴声就在这时漫进厨房。
车尔尼练习曲的琶音清澈如溪，却在某个转调处掺入不和谐的半音，像是故意踏错台阶。
江至远数到第七次变奏时，看见苏蔓拎着公文包出现在转角，真丝衬衫第二颗纽扣系得比昨夜更紧。
"谁动过冰箱里的沙拉？
"律师小姐用镊子夹起发蔫的苦苣，"里面有过敏源。
"她目光扫过林小满手腕时停顿半秒，那里新贴了卡通创可贴，边缘渗出浅黄色组织液。
陈暮突然将速写本拍在餐桌，炭笔勾勒的厨房场景里，每个人的倒影都多出一重轮廓。
"人体写生课作业。
"她舔着笔尖解释，"教授说这叫灵魂投影。
"画中苏蔓的公文包裂开缝隙，露出半截婴儿超声影像。
林小满的便利店对讲机突然炸响。
"七号货架补货。
"电子音裹着电流声，背景里有模糊的船笛长鸣。
她整理围裙时碰倒糖罐，方糖在晨光中垒成微缩灯塔，底座黏着片鱼鳞状亮片。
"要迟到了。
"苏蔓抓起钥匙串，白玉吊坠在门框磕出裂痕。
她突然转身盯着沈星玥的琴房方向，那里正传来《致爱丽丝》的旋律，但每个升C音都被刻意降了半调。
江至远冲洗咖啡杯时，发现水流在池底漩涡中形成短暂的37字样。
当他抬头望向气窗，恰好看见送奶工的三轮车在门前打滑，玻璃瓶相互碰撞的声响惊起群鸽。
有片羽毛飘进窗台，羽根处染着不自然的孔雀蓝。
午后，陈暮在庭院写生。
她将丙烯颜料挤在调色板上，钴蓝色与赭石色交融时突然惊呼："这像不像船票上的防伪纹？
"画布上的老别墅被添上烟囱，冒出的青烟组成模糊的经纬度坐标。
林小满下夜班带回关东煮汤底，便利店纸杯印着本周特惠商品——37日元的鲭鱼罐头堆成金字塔状。
她分盛汤汁时哼着走调的歌谣，副歌部分突然变成含混的船工号子。
"能帮我看下洗衣机吗？
"沈星玥抱着琴谱出现在洗衣房门口，真丝睡裙下摆沾着星点海盐结晶。
滚筒内壁卡着枚贝壳纽扣，纹路与江至远母亲旧照上的衣扣完全相同。
深夜，江至远在暗房冲洗照片。
显影液中的影像逐渐浮现：晨光中的厨房场景里，陈暮的画中人影多出个撑黑伞的轮廓。
当他凑近细看时，台灯突然闪烁，再睁眼时伞尖己消失不见。
窗外传来货轮悠长的汽笛声，37号别墅的铜制门牌在月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像块永远晒不干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