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衣背着断剑站在渡口时，江面正飘着细雪。
雪粒子落在掌心"裁天"血痕上，转眼凝成殷红冰珠。
"过了这江，可就是生死自负的地界了。
"摆渡老翁的蓑衣结满冰棱，竹篙点水时带起细碎冰碴，"剑冢这十年封山，多少修士想强闯，都成了望江崖下的白骨。
"江寒衣摸出半枚铜钱抛进船头的陶罐。
铜钱是寒潭镇米铺的旧账，边缘还沾着墨蛟的血渍。
老翁瞥见铜钱上"大胤通宝"西字，昏黄眼珠突然闪过精光："小友这买路钱，怕是不太吉利。
"江水突然翻涌如沸。
十二盏青灯顺流而下，灯芯燃着幽绿火焰。
江寒衣脊椎一颤，玉骨女声在脑海中冷笑："璇玑宫的狗鼻子倒灵。
"话音未落，青灯中射出碧色锁链，锁头雕成恶蛟首级，獠牙间吞吐冥火。
摆渡舟应声而碎。
江寒衣足尖点着浮冰掠向对岸，身后锁链绞碎漫天飞雪。
骨髓中渗出金芒，右手不受控地捏剑诀，断剑突然迸发龙吟——竟是老余临终所展的红莲剑意！
"蠢货！
你想用这副残躯催动元婴剑意？
"璃的讥讽被淹没在剑气轰鸣中。
江寒衣七窍渗血，却见红莲业火顺着锁链逆烧而上，青灯接连炸裂。
最后一道锁链穿透左肩时，他借着剧痛夺回身体掌控权，断剑狠狠劈向江面。
冰层裂开的刹那，有白衣踏雪而来。
剑光清冷如月华。
江寒衣倒在血泊中时，看见璇玑宫仙使的玉净瓶裂成两半。
救他的女子着素白道袍，袖口绣着银色药鼎纹，乌发间别着支骨笛——与寒潭镇玉匣中那支一模一样。
"苏晚晴！
你竟敢私纵药王谷禁器！
"仙使的呵斥被笛声切断。
女子指尖在骨笛上轻叩，江寒衣肩头伤口突然钻出碧色嫩芽，转眼开成朵殷红海棠。
"回去告诉璇玑宫主，"苏晚晴的声音比雪还冷，"药王谷的《神农百草诀》，专克你们这些借尸还魂的魍魉。
"青灯遁入云层后，江寒衣发现掌心海棠正在吸食体内寒气。
女子俯身查看他脊椎处的玉骨凸起，药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剑冢二十年未收徒，你带着余师叔的断剑...是他什么人？
"山风卷起她腰间玉牌，露出"药王弃徒"西字。
江寒衣刚要开口，玉骨突然剧烈震颤，璃的笑声震得识海生疼："有趣！
这姑娘三魂缺了地魂，分明是...""闭嘴！
"江寒衣突然暴喝，惊得苏晚晴后退半步。
她腕间银铃轻响，江寒衣顿觉天旋地转，恍惚间听见女子轻叹："红莲业火反噬，加上玉骨夺舍...你能活到今日真是奇迹。
"再醒来时，己身在万丈剑峰之巅。
剑冢的雪是青色的。
江寒衣跪在问道碑前，看着雪花穿过碑上三千剑痕。
这些痕迹深浅不一，最古旧的那道己沁入石髓，最新鲜的还带着焦痕——据说是二十年前李青阳继任掌教时所留。
"余沧海是你什么人？
"李青阳的声音从碑后传来时，漫天青雪骤然停滞。
这位剑冢掌教披着件灰扑扑的旧道袍，脚上麻鞋还沾着泥，唯独腰间木剑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江寒衣举起半截"唯恨剑"，剑身映出自己猩红的瞳孔："他教我打铁十年，却从未提过红莲剑意。
"木剑突然出鞘三寸。
漫天青雪化作剑雨，江寒衣周身爆出百余道血口。
李青阳的身影在剑雨中时隐时现："红莲业火焚尽八荒，你凭什么觉得能驾驭它？
"脊椎玉骨发出琉璃碎裂声，江寒衣以断剑撑地，任由剑气穿透肩胛："就凭...我比你们都恨这天命！
"剑雨骤停。
李青阳的指尖拂过问道碑上某道剑痕，竟有琴音自石髓中流淌而出。
江寒衣突然认出这是老余常哼的小调——寒潭镇每个打铁的清晨，那破锣嗓子总吵得街坊骂娘。
"余师弟叛出剑冢那夜，在此碑前斩落三根手指。
"李青阳的木剑突然发出悲鸣，"他说要用凡铁铸出裁天之剑，真是...痴人说梦。
"山道忽然传来银铃脆响。
苏晚晴捧着药匣拾阶而上，发间落满青雪。
她将骨笛按在问道碑上，三千剑痕同时泛起血光："掌教可认得这个？
"碑底浮现出女子幻影，模样与苏晚晴有七分相似，眉心却多着莲花印记。
李青阳瞳孔骤缩："苏雨眠的...往生笛？
"药王谷的丹室悬在剑冢北崖，窗外便是万丈深渊。
江寒衣泡在药鼎中时，看着苏晚晴将七色药草投入炉火。
她腕间银铃每响一次，鼎中药液就变换一种色彩。
"红莲业火己烧毁你三条主脉，"苏晚晴指尖凝出金针，"要想活过今晚，需用《神农百草诀》重塑经脉。
"金针刺入玉骨瞬间，璃的尖叫震得药鼎裂纹横生："臭丫头！
你敢用神农禁术！
"江寒衣咬碎舌尖保持清醒："苏姑娘为何救我？
"炉火映得苏晚晴侧脸忽明忽暗。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剑疤："三年前我剖心取药救师，却被逐出药王谷。
你脊椎上这块玉骨..."她将骨笛贴近江寒衣后颈，"能解我身上寒毒。
"玉骨突然迸发金芒，鼎中药液沸腾如熔岩。
江寒衣在剧痛中看见幻象：十二玉京仙宫深处，有女子被锁链贯穿琵琶骨，容貌与苏晚晴一般无二！
"看见了吗？
"璃的声音带着蛊惑，"她是..."幻象被金针击碎。
苏晚晴口吐鲜血，手中药杵化作长剑抵住江寒衣咽喉："管好你骨头里的脏东西！
"窗外忽起惊雷。
璇玑宫青灯再临，这次却结成二十八星宿大阵。
李青阳的木剑自崖底冲天而起，剑鸣声震落千山积雪："当真欺我剑冢无人？
"江寒衣挣破药鼎，断剑引动红莲业火。
烈焰焚天时，他看见苏晚晴心口剑疤绽开，一朵冰莲正缓缓绽放。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