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棠换了一身男装,玉冠束发,腰间却仍挂着那枚不起眼的玉佩——昨日给崔令淮的那枚“河东裴氏”的,今早竟被兰序在寝殿窗台上发现,底下还压了张字条:“玉佩太丑,配不上酒钱。”
兰序咬牙切齿:“这狂生好大的胆子!
连殿下的东西都敢退回来?”
李昭棠把玩玉佩,轻笑:“他这不是还了么?
还附赠一句点评。”
玉佩内侧多了一道新刻的划痕,形似简易的狼头——正是崔令淮幼时在边关部落学的标记。
李昭棠刚踏入酒肆,就听见熟悉的清朗嗓音——崔令淮举着酒杯对胡商老板说:“你这‘葡萄酿’掺了三成水,当我喝不出来?”
胡商擦汗:“崔公子,这、这可是贡品同源的...”崔令淮突然转头,对刚进门的李昭棠灿烂一笑:“哟,裴家的小公子也来品酒?”
李昭棠面不改色坐下:“听说这儿有人欠我一顿酒。”
崔令淮推过酒盏:“巧了,我刚点了一坛‘千金骨’——专治言而无信之人。”
李昭棠抿了一口就皱眉:“这酒酸得像御史大夫的谏言。”
崔令淮大笑:“那您得多喝点,以毒攻毒。”
李昭棠指尖划过杯沿:“崔公子昨日走得急,连谢礼都忘了拿。”
她突然压低声音,“还是说...箭伤还疼?”
崔令淮举杯的手一顿:“小公子认错人了吧?
我这种穷书生,哪有机会中箭。”
他下意识摸了摸锁骨,那里还留着三年前狼牙箭的疤痕。
李昭棠突然伸手扯开他衣领——崔令淮猛地后仰:“光天化日,裴公子这是要强抢民男?”
李昭棠晃了晃指尖:“你领口沾了墨,看着碍眼。”
他衣领内侧绣着极小的“崔”字——正是当年被抄家的清河崔氏标记。
裴玉踏入胡商酒肆时,满堂喧嚣忽地静了一瞬。
他生得极好——眉如墨画,眼尾一颗淡褐泪痣,衬得那双桃花眼愈发含情。
月白色广袖澜衫松松系着,衣摆绣着暗银云纹,行动间如流风回雪。
腰间却挂着枚格格不入的旧香囊,线脚歪斜,显是女子拙劣的手艺。
左手执一柄乌木泥金扇,扇坠是罕见的血玉髓,刻着“无瑕”二字——正是他的表字。
右手腕间缠着串佛珠,檀木珠子被摩挲得发亮,却偏在第七颗处缺了一粒。
胡商老板慌忙迎上:“裴大人!
您上月订的波斯葡萄酒刚到...”裴玉扇尖轻点老板肩头:“今日不办公务。”
目光己锁住窗边对峙的两人,“只是来会会...故友。”
裴玉摇着折扇含笑:“我说今日太学怎么不见崔兄,原来在此...”目光扫到李昭棠男装打扮,瞳孔一缩,“...陪友人饮酒?”
崔令淮突然揽住李昭棠肩膀:“裴博士来得正好,这位裴小公子说与你同宗呢。”
李昭棠在桌下狠狠踩崔令淮的脚,他却面不改色地又倒了杯酒。
裴玉眯眼:“哦?
不知是哪房的堂弟?”
李昭棠压低嗓音:“河东三房,行九。”
——这是她早查过的裴家旁支谱系。
崔令淮突然凑近她耳边:“撒谎精。”
温热呼吸拂过耳垂,“裴家三房根本没有行九的公子。”
李昭棠耳后酥酥麻麻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离席时,崔令淮塞给李昭棠一张皱巴巴的纸:“明日辰时,城南书肆——带足银票,赎你的玉佩。”
李昭棠(展开一看):“我玉佩不是己经...”一摸腰间,那枚狼头玉佩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崔令淮手里,此刻正被他高高抛起又接住。
裴玉突然按住崔令淮的手腕:“崔兄,有些东西...碰了会烫手。”
三人立于西市熙攘人群中,背后胡商酒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远处宫墙之上,驸马周明远正用西洋镜静静望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