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检查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视线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落在病房里那个消瘦的身影上。
谢季江正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振翅欲飞却力竭的蝶。
距离上一次见面，己经过去七年。
七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十西岁的谢季裴抱着高烧昏迷的弟弟敲开福利院的门，指尖的血混着雨水滴在登记表上，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季江。”
他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
病床上的少年缓缓转头，瞳孔里映出久别重逢的兄长。
白大褂下的肩胛骨凸起如嶙峋的山石，腕间的留置针透着青紫色，却仍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哥，你怎么来了？”
谢季裴喉咙发紧，那些在深夜里反复练习的开场白突然全部消散。
他想起七年前分别时，弟弟攥着他的衣角，哭哑了嗓子喊“哥别走”，而他只能咬着牙转身，任由雨水模糊视线。
此刻重逢，命运却将他们推向更残酷的深渊。
诊断书上“扩张型心肌病”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
主治医生说，唯一的希望是心脏移植，可合适的供体如同深海里的星辰，遥不可及。
“哥，这个病不好治，不治了吧。”
谢季江低头拨弄着被角，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看，我都活了这么久了......”“胡说什么！”
谢季裴猛地攥住弟弟的手，掌心的茧擦过少年手背的静脉，“哥以后不上学了，给你治病。”
他忽略了自己即将拿到的顶尖大学录取通知书，忽略了抽屉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申请表，忽略了这些年为了离弟弟更近一点，如何从工地小工一步步考进医学院。
深夜的医院走廊寂静如深海。
谢季裴坐在台阶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眼底的血丝。
通讯录里“器官捐献登记”的号码被他反复摩挲，最终按下拨打键的那一刻，月光正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爬进来，在地面织就一张银色的网。
配型成功的通知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谢季江被推入手术室的那天，阳光格外刺眼。
谢季裴隔着无菌服握住弟弟的手，感受着那只手的温度一点点变得冰凉。
“别怕，”他俯身，在弟弟耳边轻声说，“哥永远都在。”
监护仪的滴答声逐渐模糊，谢季裴躺在隔壁的手术台上，望着无影灯在瞳孔里碎成一片光斑。
麻醉剂推入静脉的瞬间，他想起七岁那年，弟弟把最后一块糖果塞进他嘴里，仰着沾满糖浆的小脸说：“哥，以后我保护你。”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撕裂了凌晨三点的寂静。
谢季江在剧痛中醒来，眼前是护士含泪的脸。
“手术很成功......”她的声音哽咽，“可是您的哥哥......”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谢季江颤抖着点开那条未读消息，屏幕上只有一行自动回复：“我爱你，爱情的爱。”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光正刺破夜的帷幕。
谢季江攥着手机，任由泪水砸在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
他终于想起，在福利院的最后一个生日，哥哥曾在许愿灯上写过什么——那时他以为那是幼稚的玩笑，此刻却如惊雷炸响在脑海。
“季江，”哥哥的字迹被火焰熏得有些模糊，“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你的星星，我会连自己的光都给你。”
监护仪的规律跳动声中，谢季江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
他知道，从今往后，每一颗闪烁的星辰都是哥哥的眼睛，用永恒的温柔注视着他，如同当年那个暴雨夜，紧紧裹住他的那件温暖的外套。
手机再次震动，是哥哥的号码发来的新消息。
谢季江屏住呼吸点开，却发现是一条定时发送的备忘录：“季江，生日快乐。
以后的每一年，都要替哥哥好好活着。”
泪水再次决堤。
他终于明白，有些爱从来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星辰永远围绕着宇宙，就像他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带着另一个人的心跳，重新跳动。
黎明的阳光爬上床头，谢季江轻轻按住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哥哥的温度。
窗外，银杏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是谁在耳边轻声诉说——那是跨越生死的告白，是永不熄灭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