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最后两盏LED灯管在她头顶发出嗡鸣，惨白的光晕里漂浮着尘埃，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暴风雪。
地铁通道的自动扶梯己经停运，橡胶扶手每隔半分钟发出"咔嗒"的机械锁死声。
她踩上静止的台阶，手机电筒的光圈扫过墙面的反恐宣传画——戴头套的歹徒画像突然转动眼珠，海报边缘渗出黑色粘液。
林夏猛地回头，身后只有不断重复的"小心站台间隙"广播声。
末班车进站的轰鸣裹着阴湿的风扑来。
林夏钻进第三节车厢，皮革座椅上残留着不知谁的温度。
广告屏的蓝光在空荡车厢里格外刺眼，某款新上市的气泡水广告里，潜水员正在倒悬的珊瑚礁中游动。
"前方到站，锦华路。
"机械女声报站时带着电流杂音。
林夏抬头整理刘海，对面车窗玻璃映出个模糊的红影。
穿酒红连衣裙的女人不知何时坐在斜对角位置，裙摆下露出缀满水钻的细高跟，鞋尖挂着凝固的血珠。
女人抬起手的动作像生锈的机械玩偶，银色手链滑落腕间。
林夏注意到链坠是个镂空金属球，内部嵌套着十三面体晶核。
广告屏突然闪烁，新款珠宝广告里的模特锁骨间，赫然垂着同样的手链。
"小姐，你东西掉了。
"沙哑的女声贴着耳廓炸开。
林夏触电般弹起，红衣女人正弯腰拾起她脚边的工牌，灰白色指甲划过证件照上的脸。
皮肤接触的瞬间，林夏闻到腐肉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味道。
"谢谢..."她接过工牌时，女人食指突然抽搐着戳向她的眉心。
林夏后仰避开，后脑勺撞在车窗玻璃上。
再睁眼时，红衣女人己经消失，只有银色手链静静躺在座椅上，链坠内壁刻着褪色的罗马数字——XIII。
列车剧烈颠簸，林夏抓住扶手时瞥见车窗倒影：红衣女人正贴在她背后，干枯的嘴唇裂到耳根，灰白舌尖舔舐着玻璃表面。
肾上腺素飙升的瞬间，林夏疯狂拍打下车按钮。
站台冷白的灯光涌进车厢时，她几乎是跌出去的。
膝盖擦过地砖的刺痛让人清醒，然而当林夏撑着闸机起身时，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了地狱。
所有广告灯箱都在逆向播放。
减肥茶海报上的文字从右向左排列，模特举着茶杯的手正在缩回包装盒；新楼盘宣传片里，倾泻的沙漏反着重力将金沙收回顶部。
更可怕的是天花板渗下的液体——暗红色，带着铁锈味，在LED灯下泛着油脂的光泽。
"小姐需要帮助吗？
"藏蓝制服的地勤幽灵般出现在身后。
林夏转身时，瞥见对方胸牌上反写的名字"王建国"，就像镜面反射的虚像。
他递来的纸巾带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袖口露出布满裂纹的小臂皮肤，裂缝里闪烁着镜面的冷光。
"有...有人受伤了吗？
"林夏后退半步，脚跟踩到粘稠的血浆。
地勤歪头露出困惑的表情，这个动作让他的颈椎发出齿轮卡壳的"咔哒"声。
"您在说什么？
"他向前逼近，制服的聚酯纤维面料在摩擦中发出诡异的静电声，"需要我带您去医务室吗？
"林夏冲向洗手间，自动感应的水龙头突然同时爆开。
镜面墙被血水染成暗红色，镜中世界的站台吊灯全部倒悬，每个灯罩里都蜷缩着人形生物。
最近的那盏灯里，穿红裙的女人正在对她挥手，手腕上的XIII纹身渗出血珠。
手机在掌心震动，家族群弹出三叔的婚礼视频。
林夏颤抖着点开，视频里的新娘正倒着掀起头纱，喜宴背景墙的"囍"字左右颠倒。
当镜头扫过主桌时，她看见本该在医院的父亲正襟危坐，耳垂上的黑痣长在相反位置。
"找到你了。
"镜面突然凸出人脸轮廓，红衣女人的半截身体从镜中探出。
她的红裙下摆融化成血水，滴落在地面形成逆时针旋转的漩涡。
林夏抓起洗手液砸向镜面，玻璃炸裂的瞬间，所有碎片悬浮在空中，映出成千上万个狞笑的鬼脸。
警报声撕裂死寂。
闸机口的显示屏跳出猩红倒计时：13:00。
这个数字唤醒她昨夜的记忆——末班车时刻表末位消失的第十三站，红衣女人手链上的罗马数字，还有工牌背面不知何时出现的XIII刻痕。
血泊突然沸腾，地勤们从西面八方涌来。
他们的影子在日光灯下呈现锐利的棱角，仿佛用碎玻璃拼凑而成。
林夏冲向紧急出口时，为首的保安伸手抓向她后颈，裂开的袖口露出完全镜面化的手臂。
防火门重重撞在墙上，回声在楼梯间形成诡异的和声。
林夏在转角处绊倒，手机顺着台阶滚落。
闪光灯自动亮起的刹那，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以相反的姿势向上攀爬，漆黑的指尖即将触到她的脚踝。
便利店的白光像救赎的圣殿。
林夏撞开自动门的瞬间，欢迎音乐变成尖锐的哭嚎。
货架上的饮料全部变成镜面材质，每个瓶身都映出红衣女人贴在她背后的鬼影。
她抄起收银台旁的裁纸刀刺向镜像，所有瓶子应声炸裂，玻璃渣如逆行的雨滴射向天花板。
"小林？
"熟悉的嗓音让她浑身僵硬。
同事周媛端着星巴克站在报刊架前，左脸爬满蛛网状的银色裂纹。
"你脸色好差。
"她走近时，咖啡液违背重力沿着杯壁上升，在杯口凝成颤动的褐色水球。
林夏的视线被周媛的手机屏吸引——锁屏照片是上周部门聚餐的合影。
照片里的自己正在给周媛倒酒，而现实中的周媛左耳根本没有那颗黑痣。
更恐怖的是合影背景的玻璃幕墙，隐约映出个穿红裙的模糊身影。
"你也在看这个？
"周媛点开热搜榜第一条，"锦华路地铁站刚才有人发疯自残，视频里..."她的声音突然扭曲，咽喉处迸出细碎的镜面结晶。
现实中的周媛掐住自己脖子瘫倒在地，而便利店玻璃门上的倒影却露出诡笑，用咖啡液写下血红的XIII。
警笛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林夏冲出便利店时，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全部变成单向镜面。
无数西装革履的白领站在镜中世界凝视现实，他们脖颈后延伸出的银色丝线在天际收束，缠绕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巨型镜框。
自动取款机的防爆玻璃映出她的脸。
林夏的瞳孔变成多棱镜结构，每个切面都闪现着噩梦场景：母亲倒着往锅里放食材、邻居遛着镜面材质的宠物狗、童年照片里的自己正在缓慢转头...当第一辆警车漂移过弯时，林夏看清了真相。
警灯爆闪的光束在向光源内部收缩，警察举枪的姿势如同录像倒放，子弹穿透她身体的瞬间，柏油路面裂开镜面般的深渊。
下坠过程中，无数地铁车厢从两侧掠过。
13号车厢里的镜像体正在剥落皮肤，血肉下的镜面骨骼映出林夏惊恐的脸。
红衣女人突然出现在对面车窗，灰白指尖在玻璃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最终留下血淋淋的罗马数字——X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