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太女殿下来了!”
崔世泽急急忙忙的跑进正堂,堂中稳坐的赫然便是崔氏如今的实权话事人——崔翰章。
崔氏族长崔卓尔正坐在他左侧的交椅上,听到父亲的话,心里“呦吼”一声 鹅蛋脸上和煦的笑容未有丝毫变动,右手食指在衣袖遮掩下幸灾乐祸的轻轻敲了敲扶手。
还未等崔世泽把气喘匀说出下一句话,昭永便己大步迈入正堂。
昭永身穿朱红色银绣瑞锦纹胡服,玉树临风,一只双面凤穿牡丹金簪将秀发牢牢束在白玉莲冠中,更显得她眉目灵动,气宇轩昂,众人皆在心中暗赞,即便是崔翰章,也在心里叹了一声“好颜色”。
一番行礼请安后,昭永坐定,崔翰章斟酌了片刻开口道“太女殿下莅临敝府,不知所谓何事?”
昭永没理他,反而越过崔翰章看向老实坐着的崔卓尔,“孤前些时日在崔良瑗的生辰宴上落水,即便卧床修养了月余,至今也仍觉气短心虚,今日来此,是来求方,崔氏传承多年,底蕴深厚,不知可有什么灵药妙方,可解孤的苦楚?”
崔卓尔假装没看见崔翰章阴沉的眼神,依旧是笑意盈盈,心里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短心虚?
说的是崔翰章吧,太女殿下这看着可精神的很啊!
“太女殿下谬赞了,我们崔氏如今也是大不如前了,说起灵药妙方……”崔卓尔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灵药妙方却是没有,不过我少时,父亲,啊不,母亲总是教导我,说利可解万忧,太女殿下若是气郁体虚,我记得崔家在岳州有上百亩的良田来着……”“卓尔!”
崔翰章脸色铁青的打断了崔卓尔的话,“太女殿下面前!
怎可如此放肆!”
崔卓尔被呵斥了一点也不生气,好像崔氏的族长压根不是她,一嘴小白牙水灵灵的闪着光,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昭永缓缓看向崔翰章,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着正午的日光,似要化成一只利箭穿透崔翰章紧皱的眉头。
“你一介白身,孤未命你避下去就己是仁慈,现在竟还随意插嘴,怪不得崔良瑗总是这般没有礼数。”
听昭永提起崔清铭,崔翰章脸色一僵,仅犹豫片刻,便跪在地上,“是臣失礼,求殿下恕罪!
清铭年纪尚小,又恋慕殿下至深,实在是不忍看到其他男子与殿下亲近,这才铸成大错!
求殿下开恩,饶他一命!”
崔卓尔暗自叹了一口气,幼时祖父当家,碍于朝局培养自己成为下一任族长,却每每都命清铭和自己一起进学,她当然知道祖父安得是什么心:不过是想等有一天,圣人失势,有男子重新掌权,便可以让清铭理所当然的接过族长之位。
父亲懦弱,母亲胸怀大志却被祖父打压,清铭是有些脾气性子,可旧时祖父挑拨,不管怎样他也都会维护自己,于崔卓尔而言,崔清铭不仅是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是感情至深的亲人。
崔卓尔收敛了几分笑意,想找人先将崔翰章劝走,眼神示意了一圈,守着的下人个个都低着头装死,无奈之下,只好走上前跪在崔翰章一步之外,嬉皮笑脸的说道:“殿下,清铭孩子心性,您可莫要同他一般见识,不过是些后宅的小事,罚抄、禁足、罚跪,尽管罚他就是了。”
昭永低下头看着崔卓尔光洁的额头,心道:你倒是乖觉,知道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得看看你们能给什么了。
硬着头皮被昭永看了良久,崔卓尔福至心灵,“殿下,刚刚说起岳州的良田,臣想起那洞庭湖畔最是水草肥美,崔氏在那里还有好几处私产,臣这就把地契和田契一起拿来,还望殿下身体早日恢复康健。”
昭永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崔卓尔就利索的爬起来去拿东西了。
崔翰章早己习惯了金尊玉贵,平日即不用上朝也不多出门见些达官显贵,跪到现在,腿都开始发麻了。
昭永看着崔翰章头顶的白发,幽幽开口道,“孤记得,你是读过些书的,幼时孤还读过你的文章,当年母皇便评你:志大才疏,好高骛远而力有不逮。”
崔翰章低着的脸青了又灰,十根手指死死的扣着地砖。
昭永只当没看见,继续轻飘飘的说,“如今崔家人才辈出,你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是该懂事些。”
斜了斜俊俏的杏眼,昭永面上露出几分嫌弃,仿佛觉得一言难尽似得,没有再说下去。
崔翰章一向心高气傲,受此侮辱,气的双眼通红,嘴唇发紫,伏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昭永不欲与他多说,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一派萧瑟,两三颗梅树开了零丁几朵辨不清颜色的花,冻弯了的柳树枝条垂在池子里,又和枯黄的叶片冻在了一起,池边的太湖石依旧奇秀,只是落满了灰白色的霜。
崔卓尔急匆匆的走来,身后跟着的下人们抱着几个装了地契田契的梨木匣子,昭永缓步走出,崔卓尔急忙站定行礼,侍从们上前接过匣子,清点后退到一旁,昭永拍了拍崔卓尔的肩,唇边绽出狡黠的笑容:合作愉快,然后径首离去了。
天寒地冻,当崔翰章揉着腿从屋里一瘸一拐的走出时,崔卓尔仍看着昭永离去的方向。
眯了眯被风吹到的眼睛,崔翰章发现,自己虽天天都赏景,却头一回发现院子里的梅花,竟然是红梅,似是他的错觉,崔卓尔站在院子里,脸上万年不变的和煦笑容更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