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红绸的另一头被毫不留情地抛下,我便知道,陈景淮也重生了,他这是要抛下我,去救他的小青梅呢。
上一世,我与他成婚这天,他那个小青梅穆婉一家被判流放,晚间穆婉哭哭啼啼地求上门了,跪在我的喜房门口,求陈景淮救她。
依本朝律法,若女子出嫁,则不必随家眷流放,她便是知道这点,便不顾我与陈景淮刚成亲,要陈景淮纳她为妾。
陈景淮已然意动,若非陈父陈母得知此时,特意前来硬生生叫人把穆婉拖走,怕是他便要不顾我的脸面,新婚当日纳妾了。
可陈父陈母将穆婉打发走了,陈景淮却依旧挂念,他同我说:“聆月,我与婉婉青梅竹马,相识已久,此事乃穆伯父一人所为,无关婉婉,她一个弱女子,怎可去那苦寒之地?怕是路上便要香消玉殒了。”
又劝我道:“聆月,我与婉婉绝无私情,只是多年故交,不忍见她受此流放之苦,你便允了我纳她为妾如何?你放心,此乃权宜之计,给她该有的体面便罢了,我心中只有聆月一人。”
我当时直觉怒火上头,哪个姑娘能应允心上之人大婚当日便纳妾呢?况且陈景淮可是在我父母面前立过誓,说此生绝不纳妾的!若非如此,我乃相府嫡女,什么样的青年俊才找不到,非要嫁他一个堪堪六品的小官?那陈家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名门望族,前世若非我父亲助力,他陈景淮怕是入不得新帝的眼呢!我直言道此事不必再提,我不可能让穆婉进府,若是他再劝,我便要请陈父陈母来评评理了。
陈景淮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怕因着此事同他生了嫌隙,便软了声音哄道:“我知夫君不愿见穆姑娘受苦,可穆府一案乃是天子亲自降罪,如今你若是出手救了人,怕是……不好交代。”
“夫君有大好的前途,何必去淌这淌浑水?若是实在放心不下穆姑娘,不若出些银钱为他们打点,也便是了。
再不然,过个几年,悄悄把人接回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我这番话情真意切,陈景淮显然是听进去了,他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还是聆月想的周到,是我太着急了。”
我松了口气,当时我对陈景淮到底是有些感情的,他人长得风流俊俏,又惯会讨人欢心,每日变着法的拿些物件吃食给我尝鲜,一来二去的,我便少女怀春,面对心上人,总是不愿叫他伤心的。
哪知没过多久,便听说那位穆婉穆姑娘在流放途中自尽了!陈景淮知晓后大病了一场,我忧心他,便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侍奉,一心一意想要他恢复健康,还从我家拿了不少名贵药材出来,亲自为他熬药。
如此一月有余,他终于病愈,从此再没有提起过他的小青梅和穆家,就好像突然想通了一般。
反而是对我愈发温柔小意,此后多年真如他立誓那般,即便我一直无子,也不肯纳妾,还会在陈父陈母面前把一切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那时京中人人羡慕我得如此如意郎君。
父亲见他这般,便也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提携扶持,短短几年之内,陈景淮便连升几级,官拜三品。
谁能想到,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穆婉报仇!我还没有开口阻拦,便听见陈父惊愕道:“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做什么?当然是去钦差手底下救他的小青梅了!我垂眸借着盖头敛下讥讽的表情,他走了也好,他若是不走,我还得另想主意搅黄这桩婚事。
陈景淮此人前世我已然看透了,今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嫁给他!陈母也焦急开口:“景淮,快回来!今天可是你拜堂的大日子!”满堂宾客也议论纷纷,与我家交好的几家更是盯着陈景淮,面色不善。
可现在的陈景淮并非初出茅庐的小子,他前世已然是朝中大员,此刻心中有挂念心中的白月光,旁人无论是说些什么,他也是不会听的。
做戏还是要做的,我叹了口气,伸手扯开红盖头扔到地上,哀哀戚戚道:“夫君,你究竟有何重要之事,偏要在这时丢下我吗?”听见我的声音,陈景淮才终于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像是前世一样哄我道:“聆月,你乖乖的,等我回来便娶你。”
竟是未曾解释一句!满堂皆哗然,陈父怒而拍案道:“孽子你敢!”陈父抬手间,数位家丁便拦在了陈景淮身前。
我垂眸,陈父倒不是个蠢笨的,他一心攀附我家,料也知道若是陈景淮此时离开,我与我父亲会是个什么态度,那此后莫说什么陈景淮得什么助力,便是他在朝中怕也要受到牵连。
可惜啊,陈景淮是一心一意要去带走穆婉,想来在他看来,我还是那个好哄的小姑娘,等他回来带些我爱的吃食,甜言蜜语几句,我与谢家依然会成为他的后盾。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再添把火了。
“陈景淮,你今日当真要弃我不顾?”我怒道。
陈景淮被几次三番的阻拦也有些气了:“聆月,你非要这个时候闹吗?”说完他便奋力挣扎甩开家丁,大步离开,急得像是去投胎似的。
我作势抬袖挡着脸,呜咽了几声,然后掐着时间抬头对看热闹的宾客们行礼道:“诸位今日便为小女做个见证,陈公子弃我不顾,想来陈家与我谢家并无姻亲之意,父亲不在,小女便做个主——”我转头朝向陈父陈母,一字一句道:“我谢聆月与陈景淮之亲事,就此作罢!”陈父陈母面色难看,从我说话起他们二人便一个劲儿使眼色,想叫下人把我拉下去,可我也带了谢家的仆从,他们没办法。
这时不知堂下何人嗤笑了一声,高声道:“本以为谢姑娘与陈公子乃是天作之合,如今一看原是郎无情妾无意,如此二老倒不如随了谢姑娘心愿,也算是一桩美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二老便也只得应下,可我却不愿这般便宜了陈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