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瓷盘里的太阳蛋保持着完美的溏心弧度,牛油果切片如翡翠扇面般铺展,这是顾明远坚持了五年的早餐标准。
"昨天的提案通过了?"顾明远用银质餐刀划开蛋白,金属与骨瓷碰撞出清脆声响。
"客户选了B组方案。
"林晚将温好的拿铁推过去,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晨光中折射出冷芒。
她看着丈夫喉结滚动吞咽咖啡的模样,忽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到的议论——市场部空降的副总监,是董事长千金。
落地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28层的玻璃幕墙将寒风隔绝在外。
林晚拢了拢真丝睡袍的领口,后颈突然传来温热触感。
顾明远的手指顺着脊柱缓缓下滑,像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瓷器:"今晚慈善拍卖会,记得戴那套红宝石。
"玄关传来关门声的瞬间,林晚冲进洗手间干呕。
镜中人眼眶泛红,锁骨处还残留着昨夜争执的淤青。
她打开智能马桶的冲水键,在轰鸣声中颤抖着解开衣扣——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三年前流产时撞到茶几留下的。
办公桌上摆着未完成的珠宝设计稿,铅笔痕迹在羊皮纸上洇开细小绒毛。
林晚抚摸纸面上缠绕的藤蔓纹样,这是她偷偷接的私单。
客户是位独居老太太,想要枚可以打开怀表的吊坠,内里刻她早夭女儿的名字。
"晚姐!"实习生小雨举着手机闯进来,晃出惊慌的弧度:"顾总他...在楼下和..."林晚的指尖还停留在设计稿的卷草纹上,落地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忽然变成猩红色。
她看见旋转门前顾明远正为年轻女孩拉开车门,那姑娘脖颈间晃动的,正是本该出现在拍卖会上的红宝石项链。
手机在掌心震动,医院发来复诊提醒。
林晚打开加密相册,去年急诊室的照片猝不及防跳出来:散落的安眠药,洗胃管,还有顾明远签字的病历上"过度换气综合征"的诊断。
她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有冰凉的液体砸在设计稿上,将铅笔痕迹晕染成诡异的花。
第二章 雨夜崩塌暴雨冲刷着玛莎拉蒂的车窗,林晚握方向盘的手背浮起青筋。
后视镜里,那抹茜素红在君悦酒店的旋转门内一闪而逝。
她想起两小时前顾明远发来的消息:"今晚陪张局应酬,不用等门。
"仪表盘显示室外温度3℃,车载香薰还残留着雪松气息。
林晚盯着酒店23层渐次亮起的暖黄灯光,突然发现副驾脚垫上有枚珍珠耳钉。
米粒大小的南洋珠,嵌在玫瑰金底座里——不是她的风格。
手机在此时亮起,猎头发来新消息:"林总监,蔚蓝资本的品牌总监职位还在等您确认。
"她熄了屏幕,雨刮器在眼前划出扇形残影。
二十三岁那年放弃米兰设计学院的offer时,顾明远也是这样暴雨倾盆的夜,握着她的手说:"嫁给我,给你一个家。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年久失修,林晚的高跟鞋踩在水洼里。
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丝质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
23层走廊地毯吸足了水汽,每步都像踩在腐烂的棉花上。
1608房门口散落着女士手拿包,林晚认得那是爱马仕的***款。
屋内传来花洒水声,浴室磨砂玻璃透出纠缠的人影。
她蹲下身整理丈夫的湿西装,酒店收据从内袋滑出——入住时间显示今天上午十点十七分。
手机突然震动,家族群里弹出母亲的消息:"你王阿姨介绍了个中医,专治不孕..."林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清宫手术的钝痛突然席卷全身。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mini吧的冰桶,威士忌酒瓶碎裂声惊动了浴室里的人。
顾明远裹着浴巾冲出来,脸上的惊慌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冷漠:"你怎么来了?"林晚没有回答,她盯着男人腰间松垮的浴巾,忽然觉得无比滑稽。
身后的浴室门缓缓打开,年轻女孩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裸肩上,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打量猎物般的好奇。
"林晚,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谈谈吧。
"顾明远捡起地上的衬衫,慢条斯理地扣着纽扣,"这几年我也累了,你想要什么补偿,开个价。
"林晚的视线落在那枚红宝石项链上,它静静躺在梳妆台上,像一只嘲讽的眼。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雨中,高跟鞋在水滩里溅起水花,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往的幻梦。
第三章 废墟重生回到江南古镇的老宅时,正值梅雨季节。
青石板路上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晚蹲在老宅天井里刷洗木雕窗棂。
桐油刷子扫过被白蚁蛀空的牡丹花纹,突然触到个硬物——半枚翡翠耳坠卡在木缝里,水头极好的阳绿,与她包里那枚珍珠耳钉形成刺眼的对照。
"小心硌着手。
"陈教授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
老人穿着靛青扎染围裙,银发用毛笔随意绾着,手里端着冒热气的青瓷碗:"喝了吧,昨夜里听你咳了半宿。
"汤药在舌根泛起苦意时,林晚瞥见西厢房梁柱上的刻痕。
十五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最高那道旁边歪歪扭扭刻着"素心十五及笄"。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总爱在这里量身高,祖母就站在滴水檐下摇着蒲扇笑。
"这宅子要改造成非遗展示馆,你倒是舍得。
"陈教授擦拭着雕花隔扇,指腹摩挲过被烟熏黑的格心,"民国初年造的走马楼,火劫过三次,你看这雀替上的凤凰..."林晚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残存的木雕凤凰只剩半边尾羽,焦黑裂痕中竟露出点点金箔。
瓦当坠落的脆响突然与记忆重叠,她看见六岁那年的自己躲在屏风后,看着父亲将祖母的妆奁匣摔在地上:"守节?现在都改革开放了!"手机在裤兜里震动,顾明远的第十七通未接来电在屏幕上闪烁。
林晚将刨花堆进搪瓷盆,火苗窜起的瞬间,离婚协议复印件在火焰中蜷曲成灰蝶。
烟雾缭绕中,她发现被烧变形的火钳上烙着"永昌银楼"——正是祖母婚书上的印章。
暴雨在深夜突至。
林晚举着手电筒爬上阁楼,潮湿的霉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樟木箱上的铜锁早已锈死,她借着闪电的光看见箱面烫金剥落处露出英文花体字——Miss Lin SuXin,1932。
泛黄的婚书从箱底滑落,洒出干枯的玉兰花瓣。
展开的宣纸上,祖母清丽的簪花小楷写着"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夹层的英文信却笔迹凌厉:"亲爱的埃米莉,船票已收到,但父亲扣留了护照。
他们说未亡人改嫁会辱没门楣..."瓦当突然发出脆响,林晚抬头看见陈教授举着油纸伞立在窗前。
老人抚摸着被雨水浸透的窗棂,月光照亮她颈间晃动的银锁片,锁芯处隐约可见"素心"二字。
"当年我逃婚出来,是你祖母偷偷塞给我船票。
"陈教授的声音混着雨声,"她把自己锁进贞节牌坊,却把自由折成纸飞机,从这扇窗扔给我。
"林晚的指尖抚过信纸上的折痕,那些经年累月的褶皱突然活过来,变成通往1932年的密道。
她听见少女时代的祖母在月光下碾磨朱砂,;看见新婚夜的龙凤烛如何滴落成囚牢的栅栏;摸到被泪水泡软的船票如何藏进婴孩的襁褓。
晨光初现时,林晚在工作室的砂纸上打磨银胚。
金属碎屑沾在睫毛上,恍若落了一场不会融化的雪。
客户定制的怀表零件在掌心渐次成型,她突然在旋纹錾刻刀下加了一笔——被藤蔓缠绕的凤凰,左翼残缺处嵌着碎玉。
第四章 金丝牢笼梅雨季的潮气在铜胎上凝成水珠,林晚握着火枪的手突然颤抖。
蓝色火舌舔舐着缠枝纹银镯,昨日在房梁夹层发现的合同复印件正在工作台上泛黄——顾氏地产的古镇开发计划书,落款日期竟是她流产住院的那天。
"晚晚姐!"小雨举着快递盒冲进工作室,发梢还在滴水,"那个定制怀表...收件人地址是儿童福利院!"黄铜怀表在掌心翻开,夹层照片上的女婴穿着八十年代特有的碎花袄。
林晚用镊子夹出蜷缩在发条旁的纸卷,泛红的眼眶在看清"1987.3.15"这个日期时骤然收缩。
这个日期像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拧开了记忆深处某扇尘封的门。
暴雨在傍晚突至。
林晚举着强光手电筒跪在老宅地窖里,青砖上残留的暗红漆字刺痛双眼——"弃婴塔"。
手机突然震动,私家侦探发来的文档在雨声中展开:三十年前古镇育婴堂大火,十七名女婴失踪,纵火犯至今成谜。
"你在找这个吗?"顾明远的声音混着雷声炸响。
他斜倚在地窖入口,意大利手工皮鞋碾过满地青苔,袖扣闪着冷光。
林晚这才发现,他身后站着三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冲击钻的嗡鸣惊飞梁间燕子。
"拆迁队明天进场。
"顾明远弯腰捡起半截鎏金锁片,"听说你最近在查永昌银楼的旧账?"他的皮鞋尖踢开脚边碎瓦,露出底下半张烧焦的出生证明——被火舌吞没的名字依稀可辨"林素心"。
手机疯狂震动,医院来电显示在潮湿的空气中闪烁。
林晚背靠冰凉的砖墙,听着听筒里医生的话在耳膜上凿出深坑:"三年前清宫手术的病理报告...当时误诊了,您其实..."暴雨冲刷着老宅的滴水檐,林晚突然大笑出声。
她想起流产那晚顾明远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模样,和此刻他指挥工人拆毁承重墙的姿态如出一辙。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