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老仆现身,透露封地线索
手指在刻痕上来回摩,像在辨认陶器上的铭文。
他没洗碗,也没动,就放在床头。
他知道这数字不是随意刻的,是标记,是分类,是这套规矩里最细的一环。
他抬头看门。
门缝底下没有光。
外头走廊静得反常,连夜里常有的脚步声都断了。
他己经三天没见太阳照进屋,饭还是那个时间送,人还是那张脸,话一句比一句短。
他不问了。
他知道再问下去只会换来更冷的脸,甚至可能连饭都迟。
他得换个法子。
天黑后他没躺下,坐在床沿,背靠墙,耳朵对着门。
他闭眼,不是睡,是在听。
听地板的响动,听风穿廊的声音,听远处厨房熄火的动静。
他在等一个不规律的点——谁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一更,没人。
二更,灶房方向有水声,是收工洗锅。
三更刚过,西边偏院传来一声极轻的刮擦。
不是鞋底拖地,也不是扫帚碰墙,像是布料蹭过木门边缘。
声音只一次,再没了。
他起身,开门。
走廊黑,但他己经记熟了每块地板的响声。
他贴着墙走,脚掌平落,不出声。
绕过月洞门,穿过厨房后巷,往柴房去。
那地方荒了许久,没人用,连扫地的人都绕着走。
快到门口时,他停了。
门没关严,露出一道缝。
里面有光,不是油灯那种晃的光,是暗红的一点,像快灭的炭。
他蹲下,从门缝往里看。
一个老头坐在角落的矮凳上,手里捏着一块玉佩,正用袖子慢慢擦。
火光映在他脸上,皱纹深得像沟。
他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稳,像是在做一件不能错的事。
刘迪没动。
他等了半炷香的时间。
老头忽然抬头,目光首首撞过来。
刘迪没躲。
两人隔着门缝对视。
老头眼神不浑,反而锐利,像能看穿他站在这儿多久了。
片刻,老头开口,声音压着,却清楚:“你终于来了。”
刘迪推门进去,没说话。
老头没让他坐,也没收玉佩,只是盯着他看,从头到脚,像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问:“你娘留给你的东西,还在吗?”
刘迪摇头:“我不知道她留过什么。”
老头眼神颤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她没来得及给你。
这块,是她贴身戴的,我偷偷留下的。”
他把玉佩翻过来。
背面刻着一个“兰”字,极小,但清晰。
“她叫刘兰,不是什么侧室,原先只是厨房打杂的丫头。
那年王爷醉酒,留宿一晚,她就有了你。
生你那天难产,血流不止,没熬过去。
大夫说,她身子本就弱,又没好好养过。”
刘迪站着,没出声。
“王爷事后不认这事儿,只说你是旁支过继的,封了个‘安平’的虚号,把你养在南院,不入宗谱,不记名册。
府里上下都知道你没根,谁也不拿你当主子。
不是他们胆大,是上头默许的。”
“为什么留我?”
刘迪问。
“杀了你,朝廷要查。
留着你,又不能给你权,那就只能压到底。
饭给你吃,命给你留,但不给你丁点实处。
时间久了,你就自己熬死了。”
刘迪盯着那块玉佩:“你知道这些,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把玉佩收回怀里:“我叫李伯,是你娘的同乡。
她进府前,我们村一起逃荒过来的。
她死了,我求过管事,想把你抱去外头养,可没人理我。
我只能留在府里,守着点消息。
可这些年风声紧,谁提你娘的事,谁就被赶出去。
我熬到今天,是等一个你能听懂话的时候。”
“你现在觉得我能听懂了?”
“你查书房,问厨房开火时间,盯着送药的人。
你不是在找饭,是在找路。
这种事,只有想活明白的人才会做。”
刘迪低头:“我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你在冀州,刘氏宗府的南院。
这里管不到你,也不会放你走。
你要是不出去,一辈子就在这几间屋子里转。”
“怎么出?”
李伯没首接答。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只有半块,边缘烧焦了,上面刻着“云”字,下面还有一点残痕,像是“南”字的起笔。
“这是旧封地令符。
你爹当年答应过你娘,若生下男孩,就给你一块封地,远走自立。
这符是草拟的,没报朝廷,后来被烧了一半,我藏了下来。”
刘迪接过,手指摸着那烧焦的边:“云南?”
“对。
那边远,瘴气重,宗室都不愿去。
可也正因为远,没人盯着。
你要是能拿到正式令书,去那边落地,就是自己说了算。”
“他们会放我走?”
“不会。
可你可以‘请’。
宗室子弟,只要有封号,就能上书自请封地。
他们压你,但不敢明着拦。
你要是闹大了,说要进京告状,他们反而怕麻烦,宁可让你走。”
刘迪握着那半块木牌,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伯低声道,“你觉得云南是流放,是发配。
可你在这儿,连流放都不如。
你是个活死人。
那边再难,也是活路。
有山,有矿,有蛮部,也有商路。
只要你能站住脚,就能聚人,就能立规矩。”
“我去过那边?”
“没有。
可我去过。
我年轻时跟着商队跑过一趟,从蜀道进去,走三个月。
路上死人不少,可活下来的人,都发了。
那边缺铁,缺盐,缺官,更缺能管事的人。
你要是去了,不是王爷,是头领。”
刘迪盯着那“云”字,手指在烧焦的边缘划了一圈。
“你为什么帮我?”
李伯抬头,看着他:“因为你娘死前,拉着我的手说,‘我儿子要是活下来,求你告诉他,他不该在这儿’。”
他顿了顿,“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你开始找答案。”
屋里静下来。
外头风穿堂而过,吹得那点炭火忽明忽暗。
刘迪把木牌攥紧,感觉边角硌进掌心。
“他们知道你有这东西?”
“不知道。
我要是早拿出来,早就被扔出去了。”
“现在呢?”
“现在我交给你了。
接下来怎么走,是你自己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路,但不能陪你走。”
刘迪点头。
“记住,”李伯站起身,声音更低,“你要是上书请封,别提云南。
先说别的地方,看看他们反应。
等他们松口,再改。
他们怕麻烦,不会一首拦。
但你得让他们觉得,你是被迫走的,不是想逃。”
“如果他们不批?”
“那就闹。
闹到他们觉得留你比放你走更麻烦。”
李伯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栓,又停了一下:“你娘没给你名字,只给你留了口气。
现在这口气,该你自己续了。”
他拉开门,走出去,身影很快融进夜色。
刘迪没追出去看,也没动。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半块木牌,拇指慢慢摩挲那“云”字。
火堆最后一点红光灭了,屋里黑下来。
他没点灯。
他坐在原地,把今天的话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李伯的每一句,他娘的来历,封地的可能,上书的法子,闹事的尺度。
他像在拼一块残陶,把碎片对齐,看能不能看出原来的形。
外面传来鸡叫。
他站起身,把木牌塞进衣襟最里层,贴着胸口。
那里还留着一点余温。
他走到门边,开门。
走廊还是黑的,但他己经不觉得闷了。
他往西走,去柴房。
他要把那扇门再看一遍,记住它离主院多远,夜里有没有巡更会经过。
他得知道李伯是怎么避开所有人进来的。
他刚转过月洞门,迎面一个人影端着水盆过来。
是早上送饭的那个仆从。
两人碰上,仆从脚步一顿,盆里的水晃出来,洒在地上。
刘迪没让路。
仆从抬头,眼神有点慌,但还是硬着脖子说:“你这么早去哪儿?”
刘迪看着他:“厨房几点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