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靠在竹椅上,浑浊的眼睛盯着跳动的火苗,剧烈的咳嗽突然从胸腔迸发,震得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南烬慌忙放下火钳,冲到奶奶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瞥见奶奶捂嘴的帕子上又多了几点刺目的血渍。
这己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咳血了。
自从入夏以来,奶奶的身体就像秋日里的落叶,一日比一日衰败。
郎中开的药喝了一副又一副,却始终不见好转。
夜晚,南烬蜷缩在奶奶床边的草席上,听着老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心里默默祈祷黎明的到来。
那天夜里,老座钟的齿轮发出垂死般的咔嗒声。
凌晨三点,南烬被一阵异常的寂静惊醒。
她伸手摸向床边,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洒进来,照见奶奶布满老年斑的手无力地垂落,打翻了枕边那碗凉透的中药。
药汁在地上蜿蜒成河,仿佛在宣告生命的流逝。
雷声碾过天际时,南烬正跪在老槐树下的泥地里。
她发疯般地用手挖着潮湿的泥土,指甲缝里渗进了铁锈般的颜色。
三十七封未寄出的信笺终于重见天日,信封上的字迹早己被岁月晕染,却依然能辨认出"江叙"二字。
"小烬,快上车!
"舅舅不耐烦的催促声从巷口传来,南烬刚把信塞进背包,豆大的雨点便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
暴雨如注的长途车上,南烬把湿透的信笺贴在车窗上。
玻璃凝着水珠,将"江叙,今天后山的野莓熟了"几个字晕染成扭曲的墨团。
她颤抖着指尖想要抚平褶皱,却听见纸张撕裂的轻响——那封写着十五岁生日愿望的信,在她掌心断成两截。
泪水混着雨水滑过脸颊,南烬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手中残破的信纸,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舅舅家住在城中老旧的居民楼里,防盗门像张冰冷的巨口,将南烬吞进狭***仄的储物间。
霉味刺鼻的垫子上铺着奶奶织的蓝格床单,兔子玩偶的灰毛上还沾着老家的泥土。
南烬蜷缩在角落,望着窗外浑浊的月光,突然发现墙上连块能刻字的水泥都没有。
这里的一切都与乡下截然不同,冰冷的瓷砖、陌生的家具,还有那扇永远紧闭的房门,将她与这个新家隔绝开来。
深夜,储物间的门缝漏进电视机的声响。
舅妈尖酸的抱怨穿透门板:"非要接这个扫把星来,平白多张嘴吃饭......"南烬把脸埋进兔子的破耳朵,布料里残留的烟火味早己消散,只剩潮湿的霉气。
她对着黑暗轻声呢喃:"江叙,你在哪里?
"这句话像是一句没有回应的咒语,在狭小的储物间里回荡。
床头的闹钟指向凌晨两点,南烬摸黑打开手电筒。
光束扫过墙角时,照亮了背包侧袋露出的冰棱胸针。
记忆突然翻涌:那年冬天,江叙哈着白气把结冰的树枝雕成棱形,得意地别在兔子胸口说:"这样它就是最特别的兔子了!
"如今,胸针的棱角早己被岁月磨平,就像他们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雨夹雪,细小的冰晶敲打着玻璃。
南烬抱紧兔子,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储物间的铁皮柜在夜风里嗡嗡作响,恍惚间竟像是老家谷仓的木门,而那个举着烤红薯向她跑来的少年,永远停留在了融雪的季节。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这一次,她没有伸手去擦,只是任由泪水滑落,打湿了怀中的兔子玩偶。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