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芳的学费，也是条河村对他最后的期望。
开学第一天，城乡的差距就***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同学们讨论着最新的流行歌曲和电影，而他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连个像样的书包都没有。
班主任按中考成绩排座位，他坐在中间位置，前后左右都是陌生的面孔。
"喂，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同桌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听说你们那里连自来水都没有？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狗子的脸涨得通红，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狗子！
"二愣子穿着一件花衬衫，戴着墨镜，正朝他招手。
在全班同学诧异的目光中，狗子低着头走了出去。
"怎么样？
还习惯吗？
"二愣子搂着他的肩膀，"走，哥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那天下午，二愣子开着摩托车带他逛遍了县城。
最后停在一栋崭新的楼房前："看见没？
这是哥新买的房子。
只要你跟着哥混，用不了几年，你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晚上，二愣子带他下馆子。
看着菜单上的价格，狗子手都在抖。
"怕什么？
"二愣子夺过菜单，"今天哥请客！
"红烧肉、糖醋鱼、酱鸭...一道道菜端上来，狗子从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
二愣子还要了瓶白酒，给他倒了一杯。
"来，庆祝咱们狗子上高中！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狗子呛得首咳嗽。
但几杯下肚，一种奇妙的暖意涌上来，白天在学校的屈辱感似乎都消散了。
"读书有什么用？
"二愣子醉醺醺地说，"你看那些大学生，毕业了不还是给哥这样的老板打工？
"回到学校时，宿舍己经关门了。
狗子第一次翻墙，动作笨拙得让二愣子首摇头。
"明天放学等我，"二愣子塞给他几张钞票，"带你去个好地方。
"就这样，狗子开始了他的双面人生。
白天，他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晚上，他跟着二愣子出入各种娱乐场所。
台球厅、游戏厅、歌舞厅...县城的光怪陆离让他眼花缭乱。
一个月后的周末，二愣子带他参加一个饭局。
包间里烟雾缭绕，坐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中年人。
"这是我侄子，县一中的高材生！
"二愣子向众人介绍。
一个秃顶男人打量着他："会喝酒吗？
"狗子还在犹豫，二愣子己经给他倒满了一杯："我侄子酒量好着呢！
"那天晚上，狗子吐得昏天暗地。
但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枕头下多了一千块钱。
"这是你应得的。
"二愣子轻描淡写地说，"昨晚你陪张总喝得高兴，这是他的见面礼。
"一千块！
狗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想起了奶奶佝偻的背，想起了小芳冻红的手..."放心花，"二愣子看出他的犹豫，"跟着哥，以后有的是赚钱的机会。
"渐渐地，狗子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在酒桌上说奉承话。
他用二愣子给的钱买了新衣服，换了新书包，甚至还在同学面前请过几次客。
那些曾经嘲笑他的同学，开始用羡慕的眼神看他。
但每次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条河村。
想起小芳在送别时说的话："一定要考上大学。
"想起老贼在雨中的怒吼："别变成二愣子那样！
"期中考试，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班主任找他谈话："李狗子，你最近状态很不好。
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低着头不说话。
那天晚上，二愣子知道后哈哈大笑："老师就爱瞎操心！
成绩好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会来事！
"十一月份，二愣子带他参与了一笔"大生意"——去乡下收古董。
"记住，"二愣子叮嘱他，"看到老物件就往死里压价。
那些乡下人懂什么？
"他们来到一个偏远的山村。
在一户老人家里，二愣子看中了一个瓷瓶。
"大爷，这瓶子我出五十。
"二愣子说。
老人摇头："这是俺太爷爷传下来的...""一百！
"二愣子打断他，"最多一百！
"狗子看着老人颤抖的手，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
他悄悄拉二愣子的衣角："猛哥，这瓶子可能真挺值钱的...""你懂什么！
"二愣子瞪他一眼。
最终，瓶子以一百五十元成交。
走出门时，二愣子得意地说："知道这瓶子值多少吗？
至少五千！
"狗子愣住了。
回头看时，老人还站在门口，身影单薄。
那天晚上分钱时，二愣子给了他五百："今天表现不错。
"拿着这五百块钱，狗子觉得烫手。
他第一次意识到，二愣子所谓的"生意"，到底是什么。
期末考试前，小芳突然来县城找他。
在校门口，她看着狗子一身新衣服，愣住了。
"狗子哥，你...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狗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小芳的眼圈红了："村里都在传，说你跟着二愣子在外面...在外面做坏事...""他们懂什么！
"狗子突然激动起来，"难道要像你爹一样，读了一肚子书，最后躺在床上等死？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小芳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就跑。
那天晚上，狗子一个人喝得大醉。
回到宿舍时，他吐了一地。
室友们厌恶地捂着鼻子，只有下铺的王海给他倒了杯水。
"李狗子，"王海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二天醒来时，狗子头痛欲裂。
枕头下还放着昨晚没花完的钱，但这一次，他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课间，他收到二愣子的传呼："放学老地方见，有笔大买卖。
"看着这条信息，狗子第一次感到犹豫。
他想起小芳的眼泪，想起老贼的警告，想起奶奶的期望...放学***响起时，他依然坐在座位上。
窗外，二愣子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
狗子深吸一口气，把那些钱仔细包好，塞进书包最里层。
他知道，今天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是继续跟着二愣子在迷城里沉沦，还是找回那个从条河村走出来的自己。
当他走出校门时，二愣子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磨蹭什么？
快上车！
"狗子站在原地，第一次没有顺从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