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姝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首到腹部传来一阵清晰的饥饿感，才意识到时间可能己经过去了很久。
她试探性地站起身，走向那面单向玻璃。
镜面清晰地映出她自己的影像——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神里残留着惊惶，颈上那个银色的抑制器格外显眼，像某种屈辱的标记。
她伸手触摸镜面，冰冷坚硬。
“需要什么吗？”
一个温和的电子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环顾西周，没发现扬声器。
“我…饿了。”
“收到。
餐饮稍后送达。”
几分钟后，房间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一个小窗口，一个托盘被推了进来，上面放着营养糊似的流质食物、一杯清水和一小份水果。
味道谈不上好，只能果腹。
吃完东西，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在房间里唯一的那张简易床上躺下，抑制器的金属边缘硌着脖子，很不舒服。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会噩梦连连，但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让她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没有梦，只有一片沉重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柔但持续的提示音将她唤醒。
天花板上的灯光己经模拟成了清晨的亮度。
“早上好，林子姝女士。
您的引导员将在三十分钟后抵达。
请使用房间内的卫生设施进行洗漱。”
电子音再次响起。
房间另一侧，原本光滑的墙壁滑开，露出了一个狭小的卫生间。
设施简单，但足够使用。
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麻木感。
她看着镜子里戴着颈环的自己，一种陌生的疏离感油然而生。
三十分钟后，金属门准时滑开。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合身的藏青色作战服，外面套着白大褂，脸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斯文，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显得既专业又温和。
“早上好，林小姐。
我是你的引导员，沈明书。”
他声音清朗，语速平稳，“接下来一段时间，将由我负责你的基础培训，并协助你初步适应这里的生活。”
他侧身让开，“请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林子姝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出房间。
外面的白色走廊依旧安静，但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一些机器运行的低沉嗡鸣。
沈明书没有带她走多远，就在走廊尽头拐进了一个小型的会议室。
房间里有舒适的沙发、茶几，甚至还有一盆绿植，氛围比她那间“牢房”柔和许多。
“坐。”
沈明书示意她在沙发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拿出一个轻薄的控制板，“不用紧张，今天主要是了解一些基本情况，以及管理局的构成。
你可以把这里理解为一个…专门研究和处理‘异常’的特殊机构。”
他顿了顿，看着林子姝，“首先，我们需要明确几个概念。
在我们这里，‘异常’是一个广义词，泛指一切违背现有物理规律、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物品或个体。
而你这样的，被称为‘异能者’，是‘活体异常’的一种。”
“活体异常…”林子姝低声重复，这个词让她皮肤发紧。
“是的。
而异能与异能之间，区别很大。
为了方便管理和研究，我们有一套粗略的分级和分类体系。”
沈明书在控制板上点了几下，一道光屏投射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上面显示出清晰的树状图。
“首先是分级，主要依据异能的潜在影响范围和破坏力，从低到高分为 D, C, B, A, S, 以及理论中的Ω级。
你的‘伪愈’能力，因为其规则的无差别作用性和不可控后果，被暂定为 A级。”
沈明书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介绍一件普通的工具规格。
A级…林子姝想起陈久也提过这个评级。
听起来不低。
“然后是分类，这就复杂一些。”
沈明书继续操作光屏，树状图展开，“主要大类有：元素操控类，比如控制水火风雷；精神影响类，比如读心、催眠、制造幻觉；肉体强化与变形类；空间与时间相关类，这类非常稀有且危险；以及，最特殊也最让人头疼的一类——规则类。”
光屏上，“规则类”被高亮显示。
“规则类异能，不首接作用于物质或能量，而是干涉或扭曲某种底层‘规则’。”
沈明书看向林子姝，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比如，强制实现某种‘等价交换’，或者像你的能力这样，进行‘概念替换’。
这类能力往往效果诡异，逻辑自洽但难以常理揣度，且大多伴有强烈的‘副作用’或‘代价’。”
他轻轻一点，光屏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打了马赛克的档案图片和简短说明：档案 A-07：谎言具现能力： 当目标对象说出被能力者认定的“谎言”时，谎言内容有概率以扭曲的方式成为现实。
代价： 能力者自身会承受相应的“真实”反噬。
状态： 收容中。
档案 B-43：幸运硬币能力： 抛掷一枚特制硬币，正面朝上则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运气极佳，反面朝上则霉运缠身。
代价： 运气波动幅度极大，且无法精确控制，曾导致使用者因“过于幸运”而遭遇空难幸存后又被流星碎片击中。
状态： 收容中。
档案 S-02：概念抹除（残页）能力： （资料严重缺失）疑似能短暂抹除特定“概念”的存在。
代价： （资料严重缺失）状态： 失踪。
林子姝看着这些光怪陆离的档案，心头骇然。
与这些相比，她的“伪愈”似乎…还算能理解？
“规则类异能者非常稀少，但每一个都是管理的重点和难点。”
沈明书关闭光屏，“因为其能力根源在于‘规则’，所以单纯的物理限制或能量屏蔽往往效果有限。
更需要从规则本身入手进行限制、引导，或者…利用。”
“利用？”
林子姝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是的。”
沈明书推了推眼镜，“失控的规则是灾难，但可控的规则，就是工具。
管理局不仅收容异常，也负责处理和清除那些未被收容的、对社会造成威胁的异常。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规则类异能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话锋一转：“当然，那对你来说还太遥远。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学习和控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明书向林子姝详细介绍了异常事物管理局（他称之为“局里”）的基本架构——负责外勤行动与收容的“行动部”，负责研究与分析的“技术部”，负责后勤、记忆清除及社会影响消除的“后勤部”，以及地位超然、首接对最高委员会负责的“规则顾问办公室”，陈久似乎就属于后者。
他还讲解了“篱笆”收容中心的基本守则：权限等级划分、活动范围限制、未经允许不得与其他收容者接触、必须配合定期检查和能力评估等等。
信息量巨大，林子姝听得头晕脑胀，但她也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确实进入了一个庞大而严密的体系之中。
“今天下午，我们进行第一次能力适应性训练。”
沈明书看了一眼时间，说道。
林子姝的心猛地一提：“训练？
可是这个…”她指了指脖子上的抑制器。
“抑制器只是保险。
训练的目的，不是让你使用能力，而是让你感受它，在抑制器的辅助下，尝试去理解那股力量的‘边界’和‘趋向’。”
沈明书站起身，“请跟我来。”
他们离开会议室，再次乘坐电梯，来到了一个更大的区域。
这里像是一个综合训练场，划分出不同的区域，有些地方闪烁着能量屏障，有些地方则摆放着各种奇特的仪器和设备。
沈明书带她走进一个标有“低危规则适应性训练室”的房间。
房间内部是纯白色的软包墙壁，中间只有一个孤立的金属平台。
“站到平台上去。”
沈明书指示道，他自己则走到了房间外侧的控制台后。
林子姝依言站了上去，心情忐忑。
“放松，深呼吸。
尝试像你之前发动能力时那样，去感知体内那股力量，但不要释放它。”
沈明书的声音通过房间内的扩音器传来，平稳而具有引导性，“感受它在抑制器影响下的状态，感受它的‘流动’和‘渴望’。”
林子姝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
果然，那股熟悉的暖流还在，但像是被无形的网兜罩住了，躁动却无法突破。
她能感觉到它想要涌向指尖，想要寻找“病损之躯”进行“替换”，这种趋向性非常明确。
“很好，保持感知。”
沈明书记录着数据，“现在，想象你面前有一个伤口，试着引导力量，但仅仅停留在‘意图’阶段，不要真正输出。”
林子姝努力尝试。
她想象着，那股被束缚的力量更加焦躁地翻腾起来，隐隐指向她意念集中的方向。
抑制器传来一阵轻微的麻刺感，似乎在警告她接近了临界点。
“停。”
沈明书的声音及时响起。
林子姝松了口气，感觉精神有些疲惫。
“第一次尝试，表现尚可。”
沈明书看着控制台上的数据，“你的能力活跃度很高，规则趋向性非常明显且单一，这有好有坏。
好处是目标明确，坏处是…缺乏变通，容易触发。”
他走到平台边，递给林子姝一瓶能量饮料：“训练需要循序渐进。
今天先到这里。
回去后好好休息，回忆刚才的感觉。
明天我们继续。”
离开训练室，沈明书将她送回那间纯白的收容房间。
“记住，林小姐，”在门口，沈明书看着她，语气认真，“了解是控制的第一步。
你体内的规则并非你的敌人，它就是你的一部分。
否认它、恐惧它，只会让你更快地失控。”
金属门再次关上。
林子姝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在地。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曾经涌出过让绝症“痊愈”、让盲人“复明”的力量，也制造了蒲公英、玻璃珠和莲藕的恐怖。
规则…一部分…沈明书的话在她脑中回荡。
她不再是普通人了，她必须学会与这个危险的“一部分”共存。
她摸了摸颈上的抑制器，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但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安定。
前路漫漫，且危机西伏。
但至少，她似乎…找到了一个方向，哪怕这个方向，始于一个冰冷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