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阴魂索命七玄门后山,夜已三更。残月挂于松巅,冷辉透过半掩的木窗,
在青砖地上拖出一道银白长线。屋内一盏油灯,灯芯短促,火舌摇摇欲坠,
仿佛下一瞬便要被黑暗吞没。韩立盘膝榻上,双手结印,气息绵长,一吐一纳之间,
隐有青碧灵线自鼻端盘旋。对面,墨居仁面如金纸,眉心黑气缠绕。十指紧扣韩立脉门,
指甲泛青,显然已将“阴魂索”运至极处。“嘿嘿……徒儿,莫怪为师心狠。
”墨居仁嗓音低哑,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虚浮,却又透出掩不住的贪婪,“长春功入我魂,
躯壳归我身,此乃天经地义!”他语声甫落,黑气如活物般顺脉疾走,所过之处,
肌肤尽呈乌紫。韩立却低眉垂目,似无所觉,只胸口微微起伏。墨居仁见状,心中大定,
暗忖:再有三息,此子神魂必溃,肉身易主。
一息、两息……第三息将尽……韩立忽地轻轻一叹,声音不高,却如寒泉击石,
清越冷冽:“师父,弟子已候多时。”墨居仁瞳孔骤缩,尚未来得及转念,
一股浑厚青芒自韩立丹田逆卷而出。其色澄澈,凝若实质,瞬息逼退阴魂黑丝。
墨居仁只觉五指剧痛,仿佛被千针攒刺,忙不迭松手,身形踉跄后退。“你……何时破境?
”他声音发颤,惊惧之下,连声调都变了。韩立缓缓睁眼,眸底一片澄明,如深潭映月,
不起波澜:“昨夜子时,第三周天圆满。”话音未落,他右手微抬,指间银芒乍现,
一枚细若牛毛的“锁魂针”无声刺出。墨居仁只觉眉心一麻,针尾轻颤,黑气如潮倒卷,
硬生生被拖回体内。他惨叫一声,双膝重重砸地,青砖寸寸龟裂。韩立口唇轻动,
吐出一串晦涩咒诀。正是长春功附录所载“役魂小术”。咒声低回,如夜鬼呢喃。
墨居仁身体剧震,双瞳由黑转灰,凶焰尽敛,头颅低垂,恭敬跪于榻前。屋内一时寂静,
只闻灯芯噼啪。韩立起身,整了整青布长衫,声音淡淡。“自今日起,师父护我大道,
旧日因果一笔勾销。”墨居仁伏地叩首,额触木板,咚咚有声,再抬头时,
眼底只剩一片木然。韩立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窗外残月,
忽闻墨师魂中传出一缕极细微的血腥气。他指尖轻捻,抽出一丝赤红煞丝,长约寸许,
在灯火映照下宛如活物,蜿蜒扭动。韩立若有所思:“此物……或可救人。”语罢,
袖袍一拂,灯火骤灭,屋内重归黑暗。窗外,夜风掠过松枝,沙沙作响,
似在低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韩立缓步行至窗前,推开半扇木窗,冷风扑面,
带着初春草木的涩味。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间灵气鼓荡,如江河奔腾。远处山影重重,
在月色下勾勒出锋利剪影,仿佛一柄巨剑横亘天地。他抬手,指尖轻弹,
那缕血煞丝化作一道细线,没入袖中不见。墨居仁仍跪原地,身形僵硬,如石雕木塑。
韩立目光微垂,声音低不可闻:“师父,你且看着,弟子如何走这长生路。”风止,云散,
残月西沉。一缕曦光自东方天际悄然跃出,照在少年孤峭的背影上,亦照见新程初启。
2 仙途初启春深,山雾未散,七玄门外峰的石阶蜿蜒如龙,苔痕点点。韩立负手立于阶前,
青衫被晨露微湿,眉目间却是一片清寒。在他身后,墨居仁低眉垂首,
灰白长发以一根乌木簪草草束起。身如枯木,已然褪尽昔日阴鸷,唯余空洞。“少主,
山路崎岖,可要小老儿以阴风托举?”沙哑之声自墨居仁喉间滚出,不含半分感情。
韩立微微摇首,目光掠过远处山坳。那里炊烟袅袅,正是他阔别数年的小村。晨鸡初啼,
一声一声,似在催促游子归家。“不必。此行,只为践诺。”语罢,他抬步下行,
墨居仁无声相随,袍袖间一缕赤红煞丝若隐若现。午后,村口老槐。槐花堆雪,
风过时香透衣襟。韩小妹着粗布素裙,袖口高挽,正俯身浣衣。溪水潺潺,
映出少女微圆的杏眼。忽听脚步轻响,她抬头,水声与人声同时入耳。“小妹,别来无恙。
”声音不高,却如石入静水,惊起圈圈涟漪。小妹怔住,手中木槌扑通落水。下一瞬,
她顾不得溅湿的裙摆,提裙奔来,一头撞进兄长怀里。“二哥!”嗓音哽咽,泪已夺眶。
韩立抬手,轻抚小妹发顶,指尖灵气暗转,替她蒸干泪痕。“莫哭。今日起,你随我踏仙途。
”消息如风,顷刻传遍小村。族老拄杖而来,面露难色:“韩家二郎,仙缘岂可私授?
况且女子之身……”话未竟,韩立袖袍轻挥,一块尺许青石碑自虚空凝出,轰然落座。
碑面光滑如镜,映出族老惊惶面容。“三息之内,碑裂,则小妹无缘;碑存,则族谱自改。
”他语气平淡,却带不容置疑的冷冽。一息、两息……第三息将尽,石碑纹丝未裂。
族老面色青白,终是颤声应允。小妹掩唇,眸中星光点点。夜,村外破庙。残佛无首,
蛛网横生。韩立盘膝,掌心托一尊巴掌大的丹炉,炉火青白,映得庙内鬼影幢幢。
墨居仁守于门口,灰瞳木然。丹炉内,定颜草、驻颜花、寒髓晶依序化液。韩立指诀变幻,
灵丝交织。半个时辰后,两枚龙眼大小的雪色丹丸滚落掌心,异香扑鼻。“小妹,服下。
”小妹毫不犹豫,一口吞下。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自丹田升起,沿四肢百骸游走。
她只觉骨节轻响,肌肤莹润,连发梢都泛起乌亮光泽。韩立并指如剑,
一缕灵力探入小妹经脉,片刻后,眉梢微挑。“冰灵根,上品。”声音虽轻,却如春雷乍响。
小妹瞪大眼,旋即欢喜得原地转圈,裙摆飞扬如蝶。庙外,风卷残叶。韩立负手而立,
目光穿过沉沉夜色,仿佛已见数年后小妹踏云而行的身影。“明日启程,黄枫谷。
”墨居仁低声应诺,袖中血煞丝微微颤动,似在回应主人的决心。次日黎明,村口老槐下,
族人相送。小妹背着小小行囊,一步三回头,终是咬唇跟上兄长。晨光将二人影子拉得很长,
长到越过田垄、越过山梁,直抵仙门。韩立回首,望向故土,声音低不可闻:“娘,爹,
孩儿带小妹去寻长生了。”风过,槐花落如雪。3 雷劫惊魂夜半,黄枫谷外五十里,
山雨欲来。乌云压岭,松涛如潮。韩立青衫束袖,负手立于断崖,山风掀动衣角,猎猎作响。
陈巧倩隔丈许而立,素衣单薄,鬓边青丝被雨意沾湿,贴在雪腮之侧。月色被黑云吞噬,
唯余远处雷光闪动,照出她眸底惶急。“韩师弟,你来作甚?”陈巧倩声音微颤,
却强作镇定。韩立目光沉静,似有波澜暗涌:“来践旧约。”一语未了,袖袍轻拂。
一方玉匣自虚空浮现,匣盖弹开,丹香冲霄——筑基丹。陈巧倩怔住,
指尖无意识地捏紧衣角。“明日我便要嫁入秦家……族命难违。”韩立抬眼,望向乌云深处,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秦家筑基后期,便可夺人所好?巧倩师姐,随我走。
”陈巧倩眸光震动,贝齿轻咬下唇:“走?能走去何处?”韩立不答,
反手再取一物——符箓三寸,银纹繁复,正是大挪移符。“天涯海角,皆可去得。
”陈巧倩凝视符箓良久,忽展颜一笑,雨意之中,如幽兰乍放:“好,我随你走。
”二人方欲动身,山脚灯火骤起。秦家老祖秦苍鹤踏云而至,灰袍鼓荡,
筑基后期威压铺天盖地。“小辈,安敢坏我秦家之事!”声浪震得山崖碎石簌簌。
韩立神色不动,指尖轻弹,一枚青濛濛小剑自袖中飞出,迎风涨大,剑尖直指苍穹。
“秦道友,韩某今日,借贵地筑基。”话音落,韩立体内灵力沸腾,山巅灵气倒卷,
化作漏斗,尽数灌入其丹田。轰!天地色变,雷云汇聚,筑基雷劫应声而落。雷光如龙,
直扑韩立。韩立左手掐诀,右手御剑,剑光化作青莲,朵朵绽放,将雷柱层层削碎。
秦苍鹤面色铁青,欲趁雷劫之际出手,却被陈巧倩挡在身前。“前辈,若要上前,先过巧倩。
”她素手一翻,一柄寒光短剑横在颈侧,眸中决绝。秦苍鹤投鼠忌器,怒吼连连。雷劫九道,
韩立以剑为引,以身化雷。最后一道雷柱劈落,青莲剑光暴涨,化作百丈剑虹,
一剑斩开劫云。劫云散,月光重现。韩立青衫破碎,却气息悠长,已然筑基。他抬手一招,
大挪移符化作银辉,将他与陈巧倩一并包裹。银光一闪,二人身影消失无踪。秦苍鹤怒极,
一掌劈空,山崖崩塌,却连韩立衣角也未触及。风卷残云,只余秦家众人面面相觑,
久久无声。千里之外,荒山古木。银光散去,陈巧倩脚下一软,韩立伸手扶住。“师姐,
可曾后悔?”陈巧倩抬眸,眼波如水,轻声道:“自今日起,天大地大,
巧倩惟韩师弟马首是瞻。”韩立微微一笑,掌心翻转,那枚筑基丹仍剩半粒,丹香氤氲。
“此丹,师姐筑基之时,自有用处。”夜更深,山雨终至。韩立撑开青色光幕,
雨丝击在光幕上,溅起万点银花。陈巧倩倚树而坐,望着雨幕中挺拔背影,心中百转千回。
“韩师弟……”“嗯?”“你为何待我如此?”韩立回身,目光深邃:“师姐昔日赠符之情,
韩某不敢忘。”陈巧倩垂首,唇角微扬,雨声潇潇,掩不住心跳如鼓。雨停,东方既白。
韩立取出一枚玉简,神识烙印,抛向陈巧倩。“内有大挪移符炼制之法,师姐且收好。
”陈巧倩接过,郑重颔首。二人相视一笑,晨光透过雨雾,洒在两张年轻面庞上,
映出一片清辉。远处,一道墨袍人影悄然出现,正是墨居仁。他灰瞳木然,
低声传音:“少主,黄枫谷急召。”韩立点头,袖袍一挥,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陈巧倩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遁光如虹,直奔黄枫谷。山雨初霁,彩虹横空,
恰似仙途初启。4 破魂钉现黄枫谷三百里外,黑煞岭。夜沉林密,乌云遮月,万籁无声。
唯有山腹深处传来阵阵铁链拖曳之音,夹杂低沉嘶吼,似哭似兽。韩立青衫猎猎,
负手立于岭巅,目光幽深如潭。墨居仁佝偻随行,灰白长发在夜风中散乱,眸色空洞。
唯指尖一缕血煞丝若隐若现,微微颤动,指向山腹深处。“少主,炼尸堂便在此处。
”声音沙哑,不带半分感情,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死物。韩立轻轻颔首,掌心翻转,
一枚寸许长黑钉悄然浮现。钉身遍布血色符纹,
正是昨夜以墨师魂中血煞丝凝炼而成的“破魂钉”。“张铁……我来迟了。”语罢,
他一步迈出,衣袂微扬,身形已化作一道青虹,掠入密林。山腹腹地,黑煞教分舵。
石殿空旷,四壁幽火摇曳,照出一排排铜棺。棺盖半掩,尸气蒸腾。
最深处一具铁棺尤为巨大,棺身刻满血色锁链符纹,铁链穿骨,锁住一名青年。
青年肤色青灰,双目紧闭,胸膛起伏微弱,似在沉睡,又似在挣扎。棺前,
黑煞教执事黑衣枯瘦,手执铜铃,***一响,铁链符纹亮起暗红光芒。青年四肢抽搐,
喉间发出痛苦低吼。“再加三滴阴血,铜尸可成。”黑衣人低语,取出一柄短匕,划破指尖,
血珠滴落。就在此时,殿外忽有轻响,一缕青风透入,灯火骤灭。黑衣人惊觉回首,
只见青衫少年负手而立,神情淡漠,如幽夜寒星。“放人。”声音不高,却似冰刃贴骨。
黑衣人怒喝,铜铃急摇,铁链符纹光芒暴涨。韩立指尖一弹,破魂钉化作血线,
瞬间洞穿铜铃。铃身炸碎,符纹熄灭。铁链哗啦一声,寸寸断裂。黑衣人骇然欲退,
韩立已欺身而近,一掌按在其天灵。灵力微吐,黑衣人七窍流血,软倒在地。铁棺轰然开启,
张铁青灰身躯倒卧其间。韩立探指按脉,眉心微蹙。尸气入骨,魂灯将灭。
他翻手取出一只玉匣,匣内寒气逼人,正是一株“定颜草”,草叶三片,脉络如冰。“张铁,
且忍一忍。”韩立低语,指间青芒闪动,草叶碎成冰雾,没入张铁口鼻。冰雾所过之处,
青灰之色稍退,肌肤下隐有血色翻涌。旋即,他又取一玉瓶,瓶口泥封未启,已闻血腥刺鼻。
此乃昨夜以血煞丝为引,合以五行灵草炼成的“血凝五行丹”。丹丸赤红,入手温热,
似有细小符纹流转。韩立捏开张铁牙关,送丹入口,以灵力护住经脉。片刻,
张铁胸膛剧烈起伏,喉间发出嘶哑喘息。青灰之色如潮退却,皮肤下血肉重新充盈,
骨骼噼啪作响。“咳……”一声低咳,张铁缓缓睁眼,眸色迷茫,旋即聚焦在韩立面庞。
干裂唇角扯动,沙哑嗓音带着不敢置信:“韩……师弟?”韩立微微一笑,
笑意却未达眼底:“铁哥,我来接你回家。”“我……不是死了么?”“死过一次,
便更知生之可贵。”韩立伸手,掌心贴在张铁背心,灵力缓缓注入,助其理顺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