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始结束开始
“终于tmd再见了,我走了故乡,你硬生生从我的脊梁骨挖出两条口子生出了翅膀,我会忍着疼痛逐渐离你远一些!”,我站在列车车厢连接的吸烟处对着窗口轻轻喊着。
“你脑瓜子抽了在那里演讲撒呢?!”卫生眯缝着他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调侃我,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雪莲,从中抽出两根,将其中一根递给我。
我将雪莲夹在耳朵上,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红河,抽出两根,一根递给他,一根塞进嘴里点燃,然后将火机移过去一手护火一手点火,他也娴熟的右手伸过来护了下火,点燃这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我吸了一口,在烟草从肺里兜了一圈随着轻飘飘的烟雾呼出嘴唇的同时说“抽不惯红河以外的烟,没得抽了再抽你的”。卫生笑笑不语。
我打量了一下他,一米七的身高,肤色黝黑,精瘦挺拔匀称,五官搭在一起真的不帅气,但是透着老版西游记美猴王精明的气息,略微狡黠。穿着白色fila的短袖T恤,浅蓝色的鬼洗牛仔裤,配着马登白板鞋,更显得黑瘦而讲究。
为什么我没思考几分钟就决定了跟他一起离开石城离开新疆离开西北,去南方那所名不见经传的大专院校呢。
卫生似乎看穿了我心里正想的事情,眨巴着眼睛问我“后不后悔,你考了一本的分数就这么放弃了。”
我狠狠抽了一口烟,半闭着眸子懒懒的答道“你应该清楚,我后妈硬改了我的志愿,改成人民大学,如果不上就复读。想选第二志愿也不给学费,我一分钟也不想多看到她的嘴脸,这车票是我悄悄存的压岁钱,去你这所学校也是因为你表叔在校内是领导,招办有关系呗。”
卫生点点头“没问题,不嫌弃就搁一道混哈!”
说起来,卫生本名胡伟森,他老爸开了两家酒楼,可是没什么文化,老胡名字叫胡巍胜,偏偏给儿子起个差不多的名字,伟森的语文老师是班主任,总喜欢在家长会调侃伟森要把卫生打扫好,老胡小胡都急忙点头答应,大家乐得不行,无论同学还是家长只记得卫生,就这样伟森自己也莫名其妙接受了卫生这外号,喊他本名反而愣几秒。
不过我跟卫生是高中才认识的,高一的时候我根据中考成绩分在一班,就是俗称快班实验班。卫生是五班,那个班级除了额外赞助生就是一些难管或者关系生,痞子混子居多,班级里充斥着江湖气社会气,卫生因为家里条件不错但又胆怯所以沦为食物链底层。有个小团伙以外号白猪的白驹飞为首,吃定卫生,刚开始是跑腿送情书,然后是买烟买早饭,再回来就是今天勒索二十明天五十块,不给就逼到厕所群殴。
那是某天中午放学,我在校门口陪着初三小女友孙沁聊她的新做的粽子指甲,我特意选了小卖部后面僻静的长凳,方便借机啵啵润唇膏。正在发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些嘈杂的喝骂声夹杂着闷响和***,我看到拐角巷子四五个男生把一个一个瘦小的男生逼在墙边,抽耳光,脚踢,旁边几个嬉笑不时跟着上手殴打。
我并不是正义感十足的人,但是那个带头的白猪嗓门真的有点大而且音色类似海豚音,搞得我瞬间氛围崩了,我捏了捏孙沁略婴儿肥的秀气小脸,让她先回去,孙沁脸煞白的揪住我的衣袖使劲摇头哀求“森雨哥他们人多看起来很凶……”她圆圆的眼珠角落湿漉漉央求我“你受伤我心疼”,我帮她刮刮刘海,“放心,没事”,说完我走向他们。
白驹飞咧嘴表情狰狞,右手抓着那个男生头发往墙上磕,恶狠狠道“狗东西,今晚九点前拿200听懂不,再不吭声把你嘴撕烂!”
那个男生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嗫嚅道“我真的没办法了啊,放我一马吧,我爸那里我理由多了开始怀疑我了,我身上以后就只有早餐钱了!”
”装什么装,音乐课代表梅露露前天生日你送的美宝莲眼线笔跟Mac唇彩几个钱?”白驹飞冷笑道。
“她告诉你了?白猪别再逼我,我下个月就转学好吗?”男生神色有些绝望。
“白猪是你配叫的?拿来!”说着他抢过旁边人的香烟抽了一口突然朝那男生脸上烫去。
我一个跨步右手迅速探出握住烟头使劲捏灭,“至于吗,有点过头了哈,他都说转学了。”
白驹飞一愣,旁边的人也懵了几秒,看着我吹着烫红的手心,忽然暴怒道“一班的垃圾闲着来找事儿?你欠死呢?”
我这学习好努力读书的成垃圾了,岂有此理。
我正想着怎么和平解决呢,白驹飞忽然伸手揪我衣领,同时一拳袭向我面门,我侧身肩膀架开揪衣领的手,身体借势往前卸了拳头,右手盖上他的脸角度下压,左脚踢扫他脚踝,他直接跪下,然后一秒两次左右连抽二十巴掌,最后几次手指弯曲力度更强,他鼻血也出来了,两颊真的肿得似猪头了。
没办法,对待突袭狂妄的必须速度力度到位解决,尤其要压制对方人数气势。
他四个哥们儿明显呆滞了,跟过来的孙沁惊呆张嘴O型说不出话,白驹飞爬起来嘴巴颤抖着,眼神也不再凌厉,额头也低了半寸,半晌,他眼睛直直盯着我,我正沉下心看过去,他马上移开视线,低低的声音说“你狠,我打不过,算我栽!”
我也不想结仇,用我觉得诚恳的态度说“哥们,我也是临时本能反应,有点过度了,得罪你实在抱歉,算我多管闲事以后大家和气相处,大家都忘记今天不愉快吧”。
白点点头带着兄弟默默直线离开。
我扶了扶那男生肩膀说“没事吧,以后他们再蠢蠢欲动你就来一班喊我一声,我叫刈森雨,转学太麻烦了。”
他感激的握住我的手吸了吸鼻涕道“谢谢你了,真的多亏你了,不然我真的完了,希望你别嫌弃我当你朋友好吗?我叫胡伟森,叫我卫生就好”。
我笑了笑道“不会嫌弃,同学朋友都行。”
其实朋友兄弟哥们这概念我真的无所谓,萍聚。
卫生又巴巴看了看孙沁,她背着双手亮出一个超甜的笑脸道“我是他现在的女朋友孙沁。”
卫生局促的望了一眼那翘起的睫毛跟小酒窝嗯了一声。
卫生又问我“你刚那一手是练过吗?真的好猛”。
孙沁也很好奇,她是在我熟人琴行学小提琴时候才认识我的,所以只知道我一直有弹吉他不知道我会打架。
我想了下说道“九岁时父母离婚了,奶奶的弟弟,舅爷怕我自暴自弃希望我坚强一点,就暑假寒假以及每周两次带我去部队军分区跟着一起训练,刚开始是洗漱叠被子,跑操,拉练,十二岁开始就凑上去学了些军体拳搏击类,坚持到现在习惯了。”
他俩一脸崇拜。
自此以后白猪再也没有找过卫生的麻烦,互相打个照面也是客气的点点,卫生倒是死缠着我,今天带个小笼包,明天一个烧卖,要么请几串羊肉串,要么丁丁炒面(别想歪)。他之前当马夫备的香烟也拿出来毒害我这好学生了,甚至让我更进一步沦为红河的死粉。跟我混久了他的性格倒是独立了,成绩还是渣渣。
我偶尔想我们算是朋友吧。
列车是t字头特快,我顺着吸烟处的窗户看着一路戈壁滩无垠的荒凉,静静抽起第二支烟,有点点烟醉,眼睑微弱的朦胧里我意识到现在是凌晨,拂晓的假寐那是深夜的酒也灌不醉的清晨醒。
卫生刚吃完一桶泡面配着他老爹秘制的卤牛肉跟鸭胗,他之前已经吃了一份列车餐,这算是他的宵夜,我没什么胃口,其实我身上钱不多了,学费可以托他表叔替我办理高分入学特困生免百分之五十并延期缴纳,生活费到了再考虑。之前我有点饥饿为了省钱扛了一下,这会儿反而饿过没有饥饿感了,看着卫生又拿起鸡爪在啃我有点纳闷他为什么胃口这么好,我一个一米八六的大个子比起他太弱了,兴许他离家乡越远,心底曾经的阴霾脱缰了?化作食欲饕餮…
抑或是他其实比我更深谙般若智慧,心态无比圆满,高规格的享受在路上的野蛮胃口大冒险?
正当我胡思乱想到第三支烟过半,座位上的老哈萨向我招手(哈萨克族老人,当地喜欢喊作老哈萨亲切),我走过去,他赶忙想起身把位置让给我,我笑了笑说不用我还要抽烟,这个位置是我的,卫生陪我一起买硬座,他知道我想省钱就没买卧铺,过了吐鲁番我一直睡到哈密,那个老人这一站上来,他没有买到坐票,我看他腿不怎么方便,细看原来他一条腿是义肢。我有些喟叹,一个马背上的男人以后再也不能在南山的草场驰骋了,我是对哈萨克族抱着好感的,以前,家里人没时间管我,我肚子饿了会去西三路一家阿登萨克风干肉抓饭店里串门,那个有着刀刻一般皱纹的哈萨克大叔会请我吃一碗马肉娜仁,还会吃完给我泡一碗甜甜的三泡台,我会摸摸他墙头的英吉沙小刀,骑一下他那只温顺的老黑背(德牧),静静等奶奶接我回家。
于是我让他坐我那里,他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你呢你呢杂办,我把他行李扛起来放在行李架上,笑了笑两个指头摆在嘴边姿势意思我抽烟去,他笑着接受还摸出来一根他手搓的漠河烟(烟纸卷着烟草的没有过滤嘴老式烟)递给我,我不客气的接过塞口袋。
这个小礼物我会收起来。男子汉之间这种豁达我很享受。
我瞄了一眼卫生,他当时的假睡很逼真。
此刻,他招手,我过去,他从黑色包袋里摸出一根羊排递给我,手抓风干白条,很长一截儿,我很开心,拿着啃了一口,味道不错,盐巴风干过放了香料洋葱水汆熟,我回他一个大拇指感谢道“味道歹歹的,攒劲!”,他咧嘴哈哈笑。
肉质细嫩应该是羊羔肉,不膻,盐度跟筚拨松塔的香味结合,我很享受。
卫生有点尴尬,我知道他是有点在意自己的小自私吃相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友谊,的确他知道我没带任何吃的。我只带了我一页户口本身份证几套衣服手机我的吉他以及一点生活用品,我比较理性的看待,卫生一直维护友情趋近于讨好的高中生活是因为我罩着他,而且我长得帅他跟着沾光提升了姑娘资源交流的机会,如今我们结伴而行,我需要他的帮忙,他日后新天地概率用得上我,彼此天平平衡,情谊福利就到了淡漠的保质期。
我不介意。
卫生看到我又回到吸烟区,凑过来也点起一支烟,忽然打破沉默说道“你还跟孙沁有联系么?”
“怎么?”
他笑笑“孙沁挺不错的姑娘,现在你跟俞甜分了还会再找孙沁嘛?”
我心里不太舒服“你关心过度了”
他憨笑了笑“兄弟一直看着你三年潇洒的样子实话说羡慕又好奇你心里怎么想,飘飘忽忽真的摸不透,也是真关心你”。
我吐出口烟道“你这是关注不是关心,我知道你有意无意想了解孙沁,我知道你喜欢上她了。”
卫生低语“你高二时候跟俞甜在一起,孙沁特别伤心,她甚至从来不回一句我对她的安慰的信息,只有我提到你最近又发生什么她才回复我一下,其实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爱上她了,我也愿意陪在她身边,哪怕她眼里总看着你。”
我不语。
卫生猛吸一口烟眼睛充了点血丝道“三年中,我觉得你很对不起她,因为你跟很多女孩纠缠,她始终对你一往情深,你却无法专一,即使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依然来者不拒,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我看到她哭了我就想狠狠揍你,可是我打不过你,你们分手时,我其实很开心,我觉得你配不上她,我以为她会慢慢适应没有你,可是,可是她在你跟新女朋友过生日那天还托我把礼物给你,不让我告诉你是她送的!”
我握了握手里的zippo。
“没错,就是这只打火机”卫生喃喃着。
卫生看了眼漆黑的窗口,列车一直不停歇的发出咔哧咔哧声,碾压着铁轨,循环往复又一如既往的盖过一切徒劳。他直视我的眼睛道
“我在我们出发前跟孙沁再次表白了,你想知道她怎么回复我吗?”
我忽然发现我的嘴巴有点干涩,于是不再站着,依靠着连接门盘起腿坐在地上,舔舐了嘴唇,拿起那支雪莲,摩挲着火机点燃,在他灼灼的目光里开口
“你说了很多,没有问我我也回答你,我想说完再听你继续。我有个远房姑姑阿苹,她俄语专业毕业就职于阿勒泰一家外贸公司,她拒绝相亲,因为喜欢上一个开琴行的歌手阿伟,她每次瞒着父母去找阿伟,以带我去玩为借口,阿伟教我吉他,我在琴房练习时候他们就出去约会,就这样我练了三年,初三毕业寒假我一个人在那里练习,隔壁是练小提琴的,那天其实是我生日,我的父母都不记得,我把灯关了,点了一支蜡烛,一遍又一遍的弹生日快乐歌,弹着弹着我就流泪了,这时候我看到门口有一个女孩子,是的,她是孙沁,她的眼圈红红的,然后她很小声跟我道歉她不是故意偷看,我不知道她站在门口多久了,但是我知道我的难过影响到她了,于是我也说对不起今天是生日但是蛋糕不见了,她忽然笑眯眯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给我,她说奶油草莓味跟草莓蛋糕差不多,浅笑着说祝你生日快乐,那笑靥比黑暗中的蜡烛更灿烂耀眼,更加温暖。
我们成为了朋友,每次我都会在她上完小提琴课程给她带杯奶茶,她会求我弹一遍第一次学会的曲子<<爱的罗曼史>>,每次都要我用不同的心情弹奏。再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卫生咬了咬嘴唇问“你为什么要跟俞甜在一起,把孙沁抛弃?”
我“我喜欢俞甜,我喜欢孙沁,我没有抛弃她,是她离开我,她也没有说分手……”
卫生瞪着我“你想说你都喜欢你同样喜欢?你卑鄙,你贪心,太自私了,渣男啊!”他嘴里的烟一个不稳落在地上,甚至连抛物线都算不上,就那么跌跌撞撞。
我深吸一口烟没有吐出来,感受着肺的磕碰,说道“我不太明白你们说的渣男是站在什么高度来呐喊出来的,我也很确定一定肯定我的内心缺失了某个小零件,但是孙沁她不会说我是渣男,俞甜不会说我是渣男,因为当我们互相在一个世界注视对方的时候,就不存在其他可能性,周遭的一切仅仅是第三人称,不是我的偏颇自大,你懂吗?”
卫生泄了气般说道“她拒绝了我,第一时间。她说她进了私立学校,明年高考会去女子学院,她不想接触其他男性,所以你说的我懂,但是我不接受,因为这个社会说你是个坏怂(坏到无可救药的东西)。
我眼睛像是放空了似的,意识不到光线一般,“你知道罗汉吗,arhat,他们永远成不了佛陀,究极的不明白是即使涅槃了也洗不掉的罪孽,缺少得那一个零件是修不到圆满的,它叫觉悟!”
卫生苦笑着摇摇头,长大了鼻孔呼出一口气,走回到座位葛优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