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好玩吗

天刚擦亮，徽阙城东的长乐坊己喧嚣起来。

一锅胡辣汤冒着热气，摊主的吆喝与贩夫走卒的争吵交织成一道市井乐章。

冯子柒腰间系着一串铜钱，身上撑着件陈旧棉袄，穿梭于熙熙攘攘人群之间。

他一手拎着破葫芦，一手情绪高涨地挥舞纸符，大声念叨着：“仙人指路，冤魂开眼，不准不要钱！”

早餐摊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地议论，唯怕自己就是那不准的幸运儿。

冯子柒唾沫星子乱飞，硬是将前夜一场鸡鸣狗盗说成天降祥瑞：“昨夜坊西宅院门口，忽见一团蓝火，摇曳如鬼——乃徽阙国运将转，有大贵人降世！”

旁边的豆腐摊老板眨眨眼，满脸不信：“子柒啊，你昨日还说我闺女能做状元，今儿又说家门口要出贵人，是不是你葫芦喝多了？”

冯子柒脸色不改，神秘兮兮地捂着胡须，低声回道：“贵人和状元，两码事！

昨夜天机未泄，今晨灵感才来。

你这摊子，保不齐还要涨价。”

话音未落，一群衙役疾步而来，人群哗然。

为首那位黑脸捕头，一抬手就把冯子柒提溜出来：“你这骗子，昨晚城北出了命案，还敢在坊间装神弄鬼，快收拾收拾，跟我们走一趟！”

一旁看热闹的市民迅速后撤，有胆大的小孩还趁乱摸了摸冯子柒的葫芦。

冯子柒咧嘴一笑，心中却慌得不行，脑海中飞速盘算：“这案子太蹊跷，若是被当替罪羊，还不得丢了小命？”

他转头试图装疯卖傻：“冤枉啊，官爷，我不过滴滴小神棍，顶多骗点油盐钱！”

捕头冷哼：“城北吴员外家昨夜财宝失窃，可有人在坊口见一身破袄的‘仙人’走动，不是你是谁？”

冯子柒正欲争辩，一声咳嗽在队伍后方响起。

陡然间，围观人群分出一条细道。

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踱步而来，嘴角带笑，眼底却透着分明的精明。

“官爷稍安。”

苏行舟拱手而立，声音温和，“坊间风声，未尽属实。

吴员外家案情未明，贸然拿子柒问罪，岂不落人口舌？”

捕头皱眉，斜睨苏行舟，却见他面皮淡定，指上还沾着几滴墨水。

冯子柒借机大喊：“对呀，苏兄见证，我昨夜都在北巷讲仙经！”

人群躁动，豆腐摊老板也发声作证。

苏行舟及时补刀：“昨夜月黑风高，坊中多有流民避雨，惟子柒在巷口，至今无人见他入宅。”

捕头有些迟疑，冷冷道：“坊民众口一词，你倒伶牙俐齿。

好，你二人且随我去衙门，查明原委。”

冯子柒心里叫苦，却见苏行舟冲他挤了挤眼，似乎另有深意。

一路被押往衙门，他左顾右盼，希望临时寻个脱身之法。

不想小巷拐角，一抹青衣轻盈掠过。

青纱下人影娉婷，正是长乐坊名噪一时的柳绫罗。

柳绫罗衣袖轻扬，拦在众人面前，俏丽一笑，道：“官爷办案，何苦耽搁二位兄台？

不如容我唱一曲，慰劳你辛劳。”

声音如莺啼，竟引得衙役们止步观望。

冯子柒心头一动，知柳绫罗乃坊间奇人，未必就是单纯歌姬。

果然她翩翩起舞，手中轻弹银铃，言语间时隐时现地提到昨夜吴宅有不速之客，“耳听有人喊冤，眼见不明黑衣人潜门而入，还望官爷明察。”

捕头神情紧绷，听完柳绫罗描述，暗自记下关键信息。

苏行舟此时借机搭话：“歌姬所言，非虚妄。

案情或许另有玄机。

子柒小技不足为道，世道乱象，须明辨是非。”

柳绫罗侧身，眉梢一挑，低声朝冯子柒笑道：“你那‘仙人指路’，怕要指到牢里去了。”

冯子柒嘴一扁，憋出句话：“牢里冤魂多，也好做生意。”

众衙役被柳绫罗扰得心神分散，捕头终于松口：“既然有人作证，暂且押二人留作记录，案情查实再做决断！”

一行人入得衙门，正厅内案卷堆积如山，气氛肃杀。

冯子柒头一次近距离见到“国有公档”，心想：“这些老爷们只知道稽查案子，哪里懂市井百姓之艰，也就苏兄机灵，柳姑娘机变，自己可是要多长点心眼才保得安全。”

苏行舟在厅中自陈昨夜所见，文辞犀利，却不失幽默。

他言语中巧妙暗藏对旧制的不满，引得一众士吏侧目。

冯子柒悄悄观摩，越发佩服苏行舟口舌。

而柳绫罗则善于察言观色，一边为两人澄清，一边探查捕头神色和案卷内容。

待衙门暂且释放二人，冯子柒甫出门口，就被柳绫罗拉到一旁。

她低声细语：“吴员外案不是寻常盗窃。

你这次正撞在风口浪尖，小心别被当枪使。”

冯子柒道：“姑娘这般热心，可是另有图谋？”

柳绫罗眸光微动，指尖绕着银铃：“市井迷局，岂是你我辈能轻易解开。

有人盯上此案，你若自保，须找稳固靠山。”

苏行舟走上前来，拍了拍冯子柒的肩：“今日多亏柳姑娘出手。

案情未了，我等最好同进退，莫被权贵操弄。”

冯子柒咧嘴笑：“该不会是朝堂旧党要借题发挥吧？

苏兄，若将老子也拉下水，可要掂量后果。”

苏行舟淡然道：“市井迷局，未必全因权贵所致。

民间疑云，方显乱世风景。

你且静观其变，不妨化险为夷。”

柳绫罗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道：“坊间风云未息，明日城西铁骑方到，注定有人搅局。

你我当借此东风，把伶俐机关都用在正处。”

午后，三人并肩离开衙门，阳光铺洒在长街石板上，照见各自脸上的疲倦与警觉。

冯子柒握紧破葫芦，突然觉得，这一场“迷局”，恐怕只是乱世里无数波澜里最细小的一环。

前路未卜，案情扑朔。

市井浮生，人心最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