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在一九八五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腔发疼时,苏佩云以为自己要彻底沉进黑暗里了。
弥留之际,眼前晃过的全是遗憾——继女陈萌萌十五岁就被婆家磋磨得形容枯槁,
哭着说“妈,我不该跟你赌气”;丈夫陈建国在狱中隔着铁窗,红着眼说“佩云,
是我没护住你”;而她自己,一辈子围着陈家转,忍了婆婆的刁难,容了嫂子的算计,
最后只落得个积劳成疾,三十出头就咽了气。“造孽啊!娶个二婚的就是不顶用,
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尖锐的咒骂像针一样扎进耳膜,苏佩云猛地睁开眼。不是医院的白墙,
是糊着旧报纸的土坯墙;不是冰冷的病床,
是铺着粗布褥子的土炕;窗外传来熟悉的“哐当哐当”声,
是国营纺织厂早班开工的机器轰鸣——这是……一九八五年的陈家?她霍然坐起,
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手背上没有输液留下的针孔,
只有常年洗衣做饭磨出的薄茧。炕头的旧木桌上,放着一个掉漆的搪瓷缸,
缸沿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红漆字,旁边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是陈萌萌的笔迹:“我讨厌你,再也不回家了。”苏佩云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记得这一天!
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二日,十二岁的陈萌萌因为她给远在乡下的亲儿子与前夫所生,
由外婆抚养寄了件新衣服,觉得她“偏心”,留了纸条就跑了。也是这天,
婆婆王秀莲堵着门骂了她一上午,而三个月后,陈建国会因为“技术泄密”被冤入狱,
陈家从此垮掉。“苏佩云!你还愣着干什么?萌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门“砰”地被推开,王秀莲叉着腰站在门口,灰白的头发用黑网兜拢着,
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活像刚从酱缸里捞出来的咸菜。身后跟着嫂子张翠花,正捂着嘴偷笑,
那眼神明摆着“看你怎么收场”。换作前世,苏佩云早慌得眼泪直流,忙着低头认错。
可现在,她盯着王秀莲的脸,只觉得胸口的郁气翻涌——就是这张脸,前世在她病重时,
还念叨着“死了倒省心,省得占着建国”。“妈,”苏佩云掀开被子下床,
声音比平时沉了些,“萌萌是我闺女,我肯定找回来。但您这话我不爱听,我是二婚,
可我进门这两年,对萌萌怎么样,街坊邻居都看着。”王秀莲愣了,
显然没料到一向唯唯诺诺的苏佩云敢顶嘴。张翠花立刻帮腔:“哟,佩云,你这是翅膀硬了?
妈说你两句怎么了,还敢犟嘴?”“我没犟嘴,我只是讲道理。”苏佩云绕过她们往门外走,
脚步飞快,“我去找萌萌,晚了该出事了。”“你给我站住!”王秀莲伸手去拉她,
苏佩云侧身一躲,张翠花没刹住,往前扑了个空,“咚”地撞在门框上,疼得直咧嘴。
“你……你敢推我!”张翠花捂着胳膊喊。苏佩云回头,眼神冷得像冰:“我没推你,
是你自己站不稳。再耽误下去,萌萌要是真丢了,您俩负得起责?
”这话戳中了王秀莲的软肋,她嘟囔着“真是反了天了”,却没再拦着。
苏佩云趁机跑出家门,朝着镇子东头的小河边奔去——前世,萌萌就是在那里被找到的,
冻得浑身发抖,从此更怕她这个“后妈”。夕阳把河面染成金红色时,
苏佩云终于在老槐树下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陈萌萌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辫梢沾着草屑,
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警惕:“你别过来!”苏佩云放缓脚步,在她身边蹲下,
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这是她早上偷偷藏的,本来想等萌萌放学给她。
“我不逼你回家,”她把糖递过去,声音放软,“只是天快黑了,河边凉,容易着凉。
”萌萌盯着那颗糖,又看看苏佩云的脸。这后妈平时要么沉默要么叹气,
今天怎么……不一样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糖,把头扭向一边:“你是不是又想骂我?
骂我不懂事,骂我跟你顶嘴?”“不骂。”苏佩云收回手,自己剥开糖纸,却没吃,
放在了萌萌手边的石头上,“我知道你生气,气我给哥哥寄衣服没告诉你。是我不好,
下次我一定先跟你商量。”萌萌猛地转头,眼里满是惊讶。她以为后妈会像以前一样,
要么哭要么沉默,从没想过她会道歉。“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你,
”萌萌的声音变小了,带着点委屈,“就是觉得,你心里只有哥哥,没有我。
”苏佩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前世她总觉得亏欠亲儿子,对萌萌难免疏忽,
却忘了这孩子也是缺爱的。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萌萌的头:“傻丫头,你也是我的闺女。
以后,我会好好疼你。”萌萌的眼泪“唰”地掉下来,扑进她怀里,
哽咽着说:“妈……”这一声“妈”,让苏佩云的眼眶也红了。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小身子,
在心里发誓: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萌萌受委屈,更不会让陈建国蒙冤,她要带着全家,
好好活下去。回到家时,陈建国已经下班了。他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
见她们进门,原本紧绷的脸稍微缓和,却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接过萌萌的书包,
把桌上的热馒头推过去。苏佩云知道,他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前世,他就是这样,
明明关心,却总爱端着架子,因为前妻的背叛,对谁都带着点防备。晚饭后,萌萌睡下了。
苏佩云坐在炕沿上,看着陈建国在灯下看技术图纸,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建国,
三个月后,厂里要查技术泄密的事,你小心点孙大海。”陈建国的笔顿了一下,
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我听车间的人说的。”苏佩云不敢说自己是重生的,
只能找个借口,“孙大海最近总往你办公室凑,眼神不对,你别被他算计了。
”陈建国皱了皱眉,显然没太在意:“厂里的事你别瞎操心,好好看孩子就行。
”又是这句话。前世,她就是这样被他的“别操心”挡在门外,直到他被抓,
她才知道孙大海偷换了他的图纸。苏佩云咬了咬唇,没再争辩。她知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
只能自己想办法。夜深了,等陈建国睡熟,她悄悄摸出藏在床底的小木箱,
打开锁——里面是她这两年攒的私房钱,一共三十五块六毛,还有几张粮票和布票。
这是她的全部家当,也是她改写命运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她看着窗外的月光,
心里有了主意:八零年代正是个体户萌芽的时候,她要抓住机会,先挣点钱,既能帮衬家里,
也能在陈建国出事前,多攒点底气。2 窝窝头里的商机第二天一早,
苏佩云揣着私房钱去了镇上的供销社。玉米面一毛二一斤,她买了五斤,
又花两毛钱买了点红糖,还托熟人换了半斤白面——她要做玉米面窝窝头,
而且要做不一样的窝窝头。前世她在纺织厂食堂帮过忙,知道工人们早上要么啃凉馒头,
要么喝稀粥,吃不上热乎又顶饱的东西。而萌萌挑食,不爱吃普通的窝窝头,
她就琢磨着把窝窝头做成小动物形状,既好看又好吃,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回到家,
王秀莲见她买了一堆粮食,脸立刻沉了:“你买这么多玉米面干什么?家里的粮票不要钱啊?
”“妈,我想做点窝窝头,明天早上拿到厂区门口卖。”苏佩云一边淘洗玉米面,一边说。
“卖窝窝头?”王秀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国营厂的女工,不去上班,
跑去当街摆摊?丢不丢人!”“妈,上班我也不耽误,我早起做,中午下班回来再做,
晚上卖完就回家。”苏佩云揉着面团,手上的力气很足,“现在政策松了,
好多人都开始做买卖了,凭自己的手艺挣钱,不丢人。”“我不管你丢不丢人,
反正别给陈家惹麻烦!”王秀莲气呼呼地进了里屋,临走时还瞪了她一眼。苏佩云没理会,
专心做窝窝头。她把玉米面和白面按比例混合,加了点红糖,用温水和面,醒发半个时辰后,
捏成小兔子、小刺猬的形状,用剪刀剪出锅巴做耳朵,红豆当眼睛,上锅蒸。
蒸好的窝窝头金黄金黄的,透着甜香,萌萌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凑过来:“妈,好香啊!
这是什么?”“是给你做的小窝窝头,尝尝?”苏佩云拿起一个小兔子窝窝头,递到她嘴边。
萌萌咬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好吃!比食堂的馒头还好吃!”看着女儿的笑脸,
苏佩云心里暖暖的。晚上,陈建国下班回来,闻到香味,也忍不住问:“你做的什么?
”“窝窝头,你尝尝。”苏佩云递了一个给他。陈建国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咬了一口。
红糖的甜味和玉米面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口感松软,比家里平时吃的窝窝头好吃多了。
他抬头看了苏佩云一眼,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却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吃了两个。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苏佩云就起来蒸窝窝头。一共做了三十个,装在一个竹篮里,
上面盖着干净的白布。她悄悄出门,骑着家里那辆旧自行车,往纺织厂门口赶。
厂区门口已经有不少人了,都是早起上班的工人。苏佩云找了个角落,把竹篮放下,
轻声喊:“卖窝窝头咯,甜香的小动物窝窝头,一毛一个!”一开始没人理会,
毕竟大家习惯了吃家里带的干粮。直到一个带着孩子的女工走过来,
孩子指着竹篮里的小兔子窝窝头,哭闹着要吃。女工没办法,买了一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
还拉着妈妈的手说“还要”。这下,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给我来一个!
”“我要两个小刺猬的!”“这窝窝头做得真好看,孩子肯定爱吃!”不到半个时辰,
三十个窝窝头就卖光了。苏佩云数着手里的三块钱,
心里乐开了花——这可是她一天的工资啊!接下来几天,苏佩云的窝窝头生意越来越火。
她不仅做甜的,还做咸的,加了葱花和盐,更受工人们欢迎。有时候早上的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