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踹开我相府大门时，我正在后院喂鱼。满池锦鲤惊得四散，漾开一圈圈涟漪。
为首的禁军统领，曾是我一手提拔的亲信，此刻却满脸肃杀，高举圣旨，
声若洪钟：“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沈凝，结党营私，贪墨无度，着即刻查抄相府，
押入天牢，听候发落！钦此！”我身后的小厮吓得魂飞魄散，当场跪地。
我却慢条斯理地撒完最后一撮鱼食，用帕子擦了擦手，仿佛那道催命符，
不过是今日天气不错的问候。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我沈凝，是当朝最清廉的丞相，
是陛下最信任的肱骨。府邸朴素，饮食从简，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无。抄家？他们最多，
也就能抄出几柜子书，和几件打了补丁的官袍。陛下此举，无非是想演一出“君王圣明，
不徇私情”的大戏，平息朝野非议，顺便给我这个功高震主之臣，一个下马威罢了。
可他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1.天牢阴冷潮湿，混杂着霉味和血腥气。
我端坐在草席上，闭目养神。外面，关于我相府的消息，正像雪片一样，一波波传进来。
第一个时辰，他们禀报，相府空空如也，正厅里甚至有张椅子还缺了条腿。
我能想象到萧承稷听到这话时，脸上那满意的、带着些许愧疚的复杂神情。
他大概会对手下说：“看，朕就知道，沈卿是清白的。”第二个时辰，
有金吾卫在敲击墙壁时，听到了空洞的回响。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第三个时辰，
惊天的消息引爆了整个京城。相府东墙的夹层里，码放着一排排的金砖，清点之后，
竟比大盛朝一年的国库收入还要多。这还不是结束。在我的书房暗格里，
他们找到了一个紫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沓沓码放整齐的“密令”。每一张，
都清晰地记录着一笔巨额贪腐款项的去向、经手人，以及调动款项的缘由。或是“南境治水，
需白银三百万两，以安民心”。或是“北疆军饷，特批黄金十万两，以固边防”。每一笔，
都是足以让整个朝堂震动的巨款。而每一张密令的末尾，都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
——皇帝私印，如假包换。2.我被提审时，天已经黑了。地点不在大理寺，
而在皇宫的乾清宫。萧承稷一身常服，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眼底布满血丝。他的面前，
那只熟悉的紫檀木盒大开着，里面的“密令”散落一地。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我穿着囚服，一步步走上大殿，脚上的镣铐发出“哗啦”的声响，在死寂的宫殿里，
显得格外刺耳。“沈凝！”萧承稷的声音嘶哑，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你告诉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府上？！”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这个我亲手扶上皇位的男人，我前世的夫君，我今生不共戴天的仇人。“陛下，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就要从十年前说起了。”十年前，
我不是丞相沈凝。我是将军府的嫡女，沈凝。那时候，萧承稷还只是最不受宠的三皇子，
而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父亲，镇国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兵权。我哥哥，少年将军，
惊才绝艳。我们沈家，是萧承稷登上帝位最大的筹码。他对我温柔体贴，
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对我父亲言听计从，尊称“岳父大人”。他与我哥哥称兄道弟，
把酒言欢。我曾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直到他登基那天。他赐给我一杯毒酒，
赐给我沈家满门抄斩的圣旨。罪名是，谋逆。3.火光冲天，血流成河。我爹，
那个为国戍边一生，身上有几十处伤疤的铁血将军，被万箭穿心。我哥，
那个曾笑着说要为我备下全京城最风光嫁妆的兄长，为护我而被斩去双臂，身首异处。
沈家三百余口，无论男女老幼，尽数惨死。而我，被他灌下毒酒，扔在火里，
亲眼看着他拥着我那位“好庶妹”——沈月，坐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姐姐，别怪我。
”沈月穿着华丽的凤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得温柔又残忍，“要怪，就怪沈家功高震主，
挡了陛下的路。陛下需要一个听话的皇后，而不是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之女。
”萧承稷冷漠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只有帝王的凉薄与算计。“沈凝，
你放心，史书会记载，沈家忠烈，为国捐躯。而你，是朕一生挚爱的元后，因病薨逝。
”剧痛和烈火中，我指天发誓。若有来生，我必让你们，血债血偿！然后，我重生了。
回到了我十六岁那年，与萧承稷初遇的那天。4.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我几乎控制不住骨子里的恨意。他还是那个不受宠的三皇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锦袍，
在皇家宴会上被太子和齐王百般刁难。前世，是我看他可怜，心生爱慕，求父亲助他。
这一世，我看着他被泼了一身冷酒，狼狈不堪，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快意。“沈小姐，
三殿下他……”身边的侍女有些不忍。我端起酒杯，淡淡道：“与我何干？”我转身就走，
却被他拦住了去路。“沈小姐，留步。”他眼中带着几分倔强和不甘，
却依旧努力维持着皇子的体面，“方才，多谢小姐解围。”我这才发现，刚才太子刁难他时，
我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这个细微的动作，竟被他捕捉到了。不愧是未来的皇帝，
果然心思敏锐。我冷淡地回道：“殿下认错人了。”说完，我绕过他，径直离去。我知道，
仅凭这次的冷遇，还不足以让他对我死心。沈家的兵权，对他而言，诱惑太大了。果然，
从那天起，他开始想尽办法接近我。送诗词，赠珠钗，弹奏我最爱的《凤求凰》。前世的我，
就是这样一步步沦陷。而今生的我，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只觉得可笑。我将他送来的东西，
尽数扔掉。他派人送来的信，看也不看，直接烧了。我的冷漠和疏离，
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整个京城都知道，三皇子萧承稷，在疯狂追求将军府的嫡女沈凝。
而沈凝，对他不屑一顾。5.我当然不会一直拒绝他。我要的，不是让他死心，
而是要让他像前世一样，对我深信不疑，对我言听计从。我在等一个时机。很快，时机来了。
南方大水，灾民遍地。朝廷派去赈灾的钦差，是太子一党，他们层层克扣，
导致灾情愈发严重，民怨沸腾。老皇帝震怒，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再去处理。前世，
是我爹在朝堂上力排众议，举荐了萧承稷。萧承稷也确实有能力，他去了南方，铁血手腕，
严惩贪官，开仓放粮，很快就稳定了局势，赢得了民心和老皇帝的赏识。
这是他走向权力中心的第一步。这一世，我爹不会再为他说话。我要亲自，
把这个机会送到他手上。那日，我在京郊的寺庙“偶遇”了为灾情祈福的萧承稷。他看到我，
眼中一亮，立刻上前。“沈小姐，你也在此？”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漠，而是对他微微颔首，
叹了口气：“国之将倾，匹夫有责。小女虽是闺阁中人，也为南方的百姓忧心。”我的话，
正中他的下怀。他立刻慷慨陈词，分析南方灾情的症结，痛斥贪官污吏，
言语间充满了对百姓的同情和对家国的担当。我静静地听着，在他话音落下时，
轻声问：“殿下有如此见地，为何不向陛下面陈？若殿下能亲自前往南方，
必能解救万民于水火。”他苦笑一声：“我人微言轻，父皇……又怎会听我的。
”“殿下错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太子与齐王，都盯着赈灾这块肥肉，
却不知这也是一块烫手山芋。谁能办好，谁就能在陛下面前立下大功，赢得民心。
他们不敢去，怕办砸了惹一身腥。这，正是殿下的机会。”我将前世从我爹那里听来的，
关于如何治水、如何安抚灾民、如何对付那些地方豪绅的策略，都包装成“我的一点浅见”，
告诉了他。他听得双眼放光，如获至宝。“沈小姐……你……”他激动地看着我，
“你为何要帮我？”我垂下眼眸，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怅惘：“因为殿下，是唯一一个，
不只看到我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还能看到我内心的人。
”“我不喜欢那些只知吟风弄月的纨绔子弟，我欣赏的，是殿下这样心怀天下的英雄。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他的心。一个屡受打压、内心自卑的皇子，最渴望的，
就是这样纯粹的、不含任何功利色彩的认可。他看着我，眼神炙热，
郑重地许下诺言：“沈凝，你信我。若我能成功，将来，我必不负你。”我心中冷笑。
不负我？萧承稷，这一世，是我，绝不饶你。6.萧承稷拿着我的“计策”，
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说服了老皇帝，拿到了赈灾钦差的任命。他果然不负我“望”，
将南方的差事办得漂漂亮亮。回京后，他声名大噪，正式进入了夺嫡的战场。而我，
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红颜知己”和“幕后谋士”。我开始频繁地与他“私会”，
为他出谋划策。斗太子，倒齐王。每一步，都走得精准狠辣。我利用前世的记忆，
将太子和齐王隐藏的把柄，一个个送到萧承稷手上。太子私德不修，豢养面首。
齐王暗中敛财，结交边将。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通过我的手，
不动声色地捅到老皇帝面前。萧承稷的势力，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而他对我的信任和依赖，
也与日俱增。他开始习惯，事事都与我商议。小到一次宴会的座次安排，
大到一场朝堂的权力博弈。他曾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沈凝，你便是我的子房，
我的孔明。得你，我何愁大业不成。”我只是微笑，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我爹和我哥，
也察觉到了我和萧承稷的亲近。他们不止一次地劝我：“凝儿，三皇子心机深沉，非是良配。
你离他远一些。”我只是敷衍：“爹，哥哥，你们放心，女儿有分寸。”他们不知道，
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情爱，而是为了复仇。我要亲手将他捧上云端，再让他，从最高处，
狠狠地摔下来。7.为了让他对我彻底放心，我甚至主动“牺牲”了我的家族。
那是一次针对萧承稷的刺杀。前世，这场刺杀被我爹派去的人拦下了，
但也因此暴露了沈家支持三皇子的立场，引起了老皇帝的猜忌。这一世，我提前得知了消息，
却没有告诉我爹。我只是在萧承稷赴约的路上，安排了一场“偶遇”。
当刺客的刀锋向他袭来时，我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锋利的匕首，刺穿了我的肩胛。
鲜血瞬间染红了我的衣衫。萧承稷惊呆了，他抱着我，声音都在颤抖：“沈凝！
沈凝你为什么这么傻！”我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
却笑着说：“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有事。”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除了感动，
还有一丝愧疚和动容。我知道，我赌对了。英雄救美的戏码，虽然老套，却永远有效。
更何况，我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的女人。从那以后，他对我的信任，再无保留。
他甚至将他的私人印章，交给了我。“沈凝，以后，我的府邸，我的人，都由你调配。
见此印，如见我本人。”我接过那枚沉甸甸的玉印，指尖冰凉。就是这枚印章，前世，
盖在了抄斩我沈家满门的圣旨上。萧承稷，你看，你亲手，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
8.我伤好后，萧承稷正式向将军府提亲。我爹虽然不情愿，但看到我“情根深种”的样子，
终究还是叹着气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定在了来年开春。在此期间，
太子和齐王在我的“策划”下，斗得两败俱伤，先后被废。萧承稷成了唯一的储君人选，
被立为太子。他搬入东宫那天，拉着我的手，意气風发。“凝儿，你看，这江山，
很快就是我们的了。”我微笑着依偎在他身边，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开始我真正的计划。
复仇的第一步，是将他捧上高位。第二步，便是以他之名，行贪腐之事，为他，也为我，
挖好一个足够深的坟墓。我开始利用他给我的那枚私印，和无条件的信任。我以他的名义，
接触那些渴望权力的官员，和唯利是图的商人。我告诉他们，太子需要钱，
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来巩固地位，来打点关系。而事成之后，太子殿下，绝不会亏待他们。
起初，他们还有些疑虑。但当我拿出太子的私印，
并且准确地说出他们每个人的软肋和欲望时，他们信了。没有人会怀疑，
太子最宠爱的未婚妻，会背着太子做这种事。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太子殿下最核心的亲信。
于是，一笔笔黑钱，像溪流一样，开始汇入我秘密建立的渠道。我从不经手这些钱。
我让他们把钱，换成金砖，藏在京中各处的秘密据点。而这些据点，都巧妙地，
与相府的地契关联在了一起。我还让他们，将每一笔钱的来龙去脉，都用密信的方式，
呈报给我。而我，则将这些密信，誊抄成“密令”的格式，再用萧承稷的私印，
盖上鲜红的印章。9.萧承稷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看到的我，依旧是那个不爱金银，
只爱诗书的清雅女子。是那个会在深夜为他分析朝局，为他分忧解难的贤内助。有一次，
他看到我穿着一件旧衣服，有些心疼地说：“凝儿，你为何总如此节俭？东宫什么都不缺，
明日我让内务府给你送最好的绫罗绸缎来。”我摇摇头，
温柔地说：“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处处都需要花钱。我能省一点，便是一点。
我只希望殿下，能早日实现心中的抱负。”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凝儿，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死寂。萧承稷，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用来收买人心的钱，是我给的。你用来赏赐功臣的钱，是我给的。
你用来铺就你帝王之路的每一块金砖，都沾着我为你准备的剧毒。这个贪腐的网络，
在我的精心编织下，越来越大，盘根错节，深入大盛朝的每一个角落。而所有的一切，
最终都指向一个人。——太子，萧承稷。10.老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于，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他驾崩了。萧承稷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登基大典那天，他穿着龙袍，
牵着我的手，站在金銮殿的最高处，接受百官的朝拜。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他看着我，眼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和爱意。“凝儿，我们做到了。从今以后，
你就是我的皇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对他微笑，一如往常。
可心中却在说：萧承稷，游戏，才刚刚开始。按照祖制，我应被册封为后。
但在册封大典的前一夜，我找到了他。我跪在他面前，恳切地说：“陛下，臣妾有一请。
”他连忙扶我起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有什么事，你尽管说。”“陛下，
臣妾自知才疏德浅，不堪母仪天下。”我低着头，声音诚恳，“沈家已是武将之首，
若臣妾再为皇后，外戚势大，恐引朝臣非议，于陛下江山不利。”“臣妾恳请陛下，
暂缓封后。臣妾愿以丞相之位，为陛下分忧，处理朝政。待江山稳固，天下太平，再论其他。
”我的这番话，让他震惊，也让他感动。放着唾手可得的后位不要，
却要去当一个劳心劳力的丞相。这需要何等的深明大义，何等的为他着想。他犹豫了许久，
最终还是答应了。“好，朕答应你。沈凝，你为朕付出至此，朕……朕绝不负你。
”他当即下旨，破格提拔我为大盛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女丞相。朝野震动。所有人都说，
新皇对沈相，是真爱。只有我知道。我不当皇后，是因为那个位置，太脏。
那是沈月前世坐过的位置。我当丞相，是因为这个位置，能让我更好地，完成我的复仇。
11.成为丞相后，我的权力更大了。许多需要皇帝批阅的奏折，都会先经过我的手。
这为我伪造“密令”提供了绝佳的便利。有时候，我会夹带私货，将一些看似寻常的调令，
混在一大堆紧急的公文中，让他批阅。他对我深信不疑，往往只是草草看一眼，便盖上玉玺。
有时候，我会利用他对某些字词的笔迹习惯，从他批阅过的奏折中，抠出需要的字，
重新拼凑成一道贪腐的指令。我的书房里，挂着一幅我亲手画的江山社稷图。那上面，
我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记出了我贪腐网络的每一个节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