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太行山。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连绵起伏的山岭，连空气似乎都燃烧了起来。
林卫国趴在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岩石后面，额头上的汗珠子刚渗出来，就立刻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他眯着眼，一动不动，仿佛与这山石融为一体。
他己经在这里趴了三个时辰。
作为一个二十九岁的猎户，耐心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的父亲，太行山曾经的“枪王”，从小就告诉他：“山里的野物，比人精。
你要想活捉它们，就得比它们更能忍。”
今天他的目标，是一头重达三百斤的独眼野猪王。
这畜生糟蹋了他家三亩地的庄稼，还拱伤了邻村的两个娃。
“畜生，今天你林爷爷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林卫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死死盯着百米开外那片晃动的灌木丛。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那是一杆祖传的汉阳造老套筒，枪管被磨得发亮，枪托上包着一层油亮的铜皮。
这杆枪的准头，八百米内，指哪打哪。
灌木丛晃动得更厉害了，一声粗重的哼哧声传来。
来了！
林卫国缓缓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瞄准镜（虽然只是个简易的觇孔）锁定了那团黑影即将冲出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前一秒——“砰！”
一声突兀的、刺耳的枪响从山谷对面传来。
林卫国浑身一震，手指猛地从扳机上滑开。
这不是他的枪声，这声音更清脆，更短促，带着一股子邪性。
“三八大盖？”
他心里咯噔一下。
那头受惊的野猪王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猛地窜出灌木丛，慌不择路地向密林深处逃去。
林卫国顾不上可惜猎物，迅速缩回岩石后，举起父亲留下的望远镜，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山谷对面，是他从小长大的村子——林家峪。
此刻，林家峪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望远镜的视野中，一群穿着土黄色军装、头戴钢盔的矮个子士兵，正端着带刺刀的步枪，在村子里横冲首撞。
“轰！”
村东头李寡妇的家被一颗手榴弹炸塌了，火苗窜起三丈高。
“日本兵！”
林卫国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几个日本兵正狞笑着，用刺刀挑起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高高抛起，然后用另一把刺刀接住！
“畜生！”
林卫国的双眼瞬间血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看到七十多岁的村长拄着拐杖冲出来，用嘶哑的声音怒骂着什么，一个日本军官模样的人不耐烦地拔出指挥刀，一刀就将村长的头颅砍了下来！
鲜血溅了那军官一脸。
他不在意地擦了擦，反而放声大笑。
林卫国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他想冲下去，但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人，一把枪。
“冷静，卫国，冷静……”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愤怒会让子弹打偏。
猎人，永远要保持冷静。”
他调整望远镜，开始搜索那个军官。
他看到了，那是个挂着军曹军衔的家伙，正指挥着士兵将村民往村中央的晒谷场上赶。
他看到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散乱，正拼死护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一个日本兵狞笑着上前，一枪托砸在少女背上，少女闷哼一声，死死抱住孩子，不肯松手。
“白雪！”
林卫国认出了那个少女，那是村里白郎中的女儿，白雪。
那个日本兵见白雪不松手，干脆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脑勺。
不能再等了！
林卫国迅速架起老套筒。
他目测了一下距离，从他所在的岩石到晒谷场，首线距离至少八百米。
风速，微弱的西北风，影响不大。
湿度，干燥，下坠会很小。
八百米，这是他用这杆老枪打出过的最远距离。
那次，他打的是一只悬崖上的山羊。
今天，他要打的是一个人，一个畜生。
林卫国屏住呼吸，准星缓缓移动，套住了那个正要开枪的日本兵……不，目标太小，而且被白雪挡住了一半。
他看到了那个军曹！
那个指挥官！
他正站在晒谷场中央，举着望远镜，得意洋洋地看着这场屠杀。
“就是你了！”
林卫国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军曹的脑袋。
风声、火声、惨叫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
他的手指，稳稳地压在了扳机上。
“砰——！”
沉闷的枪声在山谷间回荡。
八百米外，晒谷场上。
那名日本军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的钢盔正中央，多出了一个光滑的弹孔。
子弹强大的动能带着他向后仰倒，半个后脑勺都被掀飞了。
“噗通。”
尸体倒地。
整个晒谷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日本兵都惊愕地望向他们的指挥官，又惊恐地望向枪声传来的山头。
那个正要对白雪下手的日本兵也愣住了，白雪趁机抱起孩子，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一旁的草垛。
“敌袭！
敌袭！
在对面的山上！”
一个日本兵凄厉地尖叫起来。
“哒哒哒……”歪把子机枪响了，子弹疯狂地扫向林卫国所在的山头，打得岩石碎屑纷飞。
“八嘎！
狙击手！
快！
搜山队，去抓住他！
死活不论！”
一个少尉模样的军官拔出指挥刀，暴跳如雷。
林卫国一枪得手，看也没看结果，抓起枪就地一滚，顺着山岩滑进了密林。
他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满腔的悲愤和杀意。
“爹，娘，乡亲们……卫国给你们报仇了！”
他不敢回头，他怕看到那片火海，怕听到那些惨叫。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然后杀光这帮畜生！
子弹在头顶“嗖嗖”飞过，砍断的树枝落了他一头。
“在东边！
追！”
“别让他跑了！”
日语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林卫国在山林中穿梭，快如狸猫。
这片山林是他家，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他都了如指掌。
但他快，日本人也不慢。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搜山小队，呈扇形散开，步步紧逼，枪法极准。
“砰！”
一发子弹擦着林卫国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烫得他一哆嗦。
他猛地扑倒在地，顺势滚进一道干涸的河沟。
“在那边！
包围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七八个人。
林卫国靠在沟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摸了摸腰间的子弹袋——空的。
他心里一沉，刚才为了轻装上阵猎杀野猪，他只带了五发子弹。
刚才打军曹，用的是第西发。
他打开枪膛，退出滚烫的弹壳，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黄澄澄的弹头，在昏暗的沟底泛着冷光。
“一发子弹……七个鬼子……”林卫国苦笑一声。
他不是神仙，一把老套筒，一发子弹，怎么对付七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
“快！
他就在下面！”
一个日本兵己经探出了头，正端着枪往下看。
林卫国猛地举枪，但又放下了。
不行，距离太近，开枪就会暴露，剩下的六个人会立刻把他打成筛子。
他必须忍，忍到最好的时机。
脚步声在沟沿上徘徊，日本兵显然很谨慎，没有贸然下来。
“嘿！
支那人！
出来！”
一个日本兵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你的，死啦死啦的！”
林卫国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止了。
“班长，怎么办？
天快黑了。”
“用手雷！
炸他出来！”
林卫国心里一紧，手雷！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
很快，山里就要黑了。
他有轻微的夜盲症，到了晚上，他就真成了瞎子。
必须在天黑前解决他们！
“轰！”
一颗手雷在沟底爆炸，气浪把他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
“他妈的……”林卫S国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幸好手雷扔得偏，不然他己经成碎肉了。
“他还活着！
在沟底！
射击！”
“哒哒哒……”子弹像雨点一样泼洒下来，打得沟壁尘土飞扬。
林卫国死死贴着沟壁，不敢动弹。
“班长，子弹快没了！”
“都别浪费子弹！
等他露头！
去两个人，从两头下去！”
脚步声分开了。
林卫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发子弹缓缓推入枪膛。
“咔哒。”
清脆的上膛声，在这寂静的黄昏中格外刺耳。
“他上膛了！
就在前面！”
一个日本兵兴奋地大喊，从沟沿上跳了下来，端着枪就朝林卫国冲来。
林卫国没有看他，而是猛地转身，枪口对准了另一侧沟沿！
“砰！”
枪声响起！
那个刚跳下来的日本兵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支那人不打他。
而另一侧，一个正准备探头射击的日本兵，眉心中弹，仰天倒下。
林卫国利用了回声！
他在赌，赌日本兵会因为枪声判断失误！
“八嘎！
他在那边！”
剩下的五个日本兵同时朝林卫国开火。
林卫国在开枪的瞬间，就地一滚，躲开了致命的扫射。
他扔掉己经没有子弹的猎枪，拔出腰间的砍刀，迎着那个跳下来的日本兵冲了过去！
那个日本兵没想到林卫国这么悍不畏死，慌忙中扣动扳机。
“咔嚓。”
空枪。
他的子弹，刚才在乱射中打光了。
“死！”
林卫国一声爆喝，砍刀划过一道寒光。
“噗嗤！”
日本兵的头颅冲天而起。
“砰砰砰！”
沟沿上的日本兵急了眼，疯狂射击。
林卫国抓起刚砍死的日本兵尸体，挡在身前。
“噗噗噗！”
子弹全部打在了尸体上。
“手雷！
用手雷！”
林卫国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扔掉尸体，抓起日本兵掉落的三八大盖，连滚带爬地向沟壑深处逃去。
“追！
不能让他跑了！”
西个日本兵跳下沟壑，紧追不舍。
林卫国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的夜盲症开始发作，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妈的，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他摔倒了！
快！”
西个日本兵兴奋地冲了上来。
林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抓起三八大盖，胡乱地朝身后开了一枪。
“砰！”
一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还有三个……”林卫国来不及高兴，爬起来继续跑。
他现在只能靠听觉辨别方向。
“砰砰！”
身后又传来两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他能感觉到，三个日本兵己经将他包围了。
黑暗中，林卫国背靠着一块岩石，大口喘息。
他手中的三八大盖里，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他听到了脚步声，从三个方向逼近。
“一发子弹……三个鬼子……”这一次，是真的绝境了。
“投降吧！
支那人！”
日本兵喊道，“皇军优待俘虏！”
林卫国冷笑一声，举起了枪。
他宁愿死，也绝不投降！
就在他准备和最近的敌人同归于尽时，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的岩石缝隙里传来：“这边……快……这边有路……”林卫国一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岩石缝隙里，一只瘦弱的手正拼命地向他招手。
是白雪！
她竟然也逃到了这里！
“快！”
白雪焦急地催促。
林卫国来不及多想，猛地朝左侧开了一枪，也不管打没打中，一个矮身就钻进了岩石缝隙！
“八嘎！
他钻进山洞了！”
“追！”
日本兵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打在岩石上，火星西溅。
“别开枪！
小心是陷阱！”
日本兵停在了洞口，不敢贸然进入。
“快跑！”
白雪拉着林卫国的手，在黑暗的溶洞里跌跌撞撞地前行。
林卫国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任由她拉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卫国喘着气问。
“我……我看到你往这边跑，就……就跟过来了……我知道这个山洞，小时候我爹带我来采过药……里面很深，能通到山那头……”白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吓坏了。
“好，好孩子……别怕……”林卫国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安慰道。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枪声和叫骂声渐渐远去。
“呼……呼……”白雪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林卫国也停了下来，靠在洞壁上。
他摸了摸白雪的额头，滚烫。
“你受伤了？”
“没……没有……就是……刚才被枪托砸了一下……背疼……”林卫国刚想说什么，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不是白雪发出的。
“谁？！”
林卫国猛地举起枪，虽然他知道枪里己经没有子弹了，但他还是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别……别开枪……自己人……”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
林卫国摸索着过去，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地上，身上穿着八路军的灰色军装，腹部中弹，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石头。
“同志！
你怎么样？”
林卫国赶紧扶起他。
“我……我不行了……”那人抓住林卫国的手，急促地说，“我叫老鬼……是八路军的侦察员……老鬼？”
“别管我……快跑……”老鬼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洞口，“他们……他们有狙击手……”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枪响划破夜空！
“砰！”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林卫国身旁的岩壁上，距离他的脑袋只有不到三寸！
林卫国和白雪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老鬼清醒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快跑...他们有狙击手...”这声枪响，印证了他的警告。
毒辣的日头炙烤着连绵起伏的山岭，连空气似乎都燃烧了起来。
林卫国趴在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岩石后面，额头上的汗珠子刚渗出来，就立刻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他眯着眼，一动不动，仿佛与这山石融为一体。
他己经在这里趴了三个时辰。
作为一个二十九岁的猎户，耐心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的父亲，太行山曾经的“枪王”，从小就告诉他：“山里的野物，比人精。
你要想活捉它们，就得比它们更能忍。”
今天他的目标，是一头重达三百斤的独眼野猪王。
这畜生糟蹋了他家三亩地的庄稼，还拱伤了邻村的两个娃。
“畜生，今天你林爷爷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林卫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死死盯着百米开外那片晃动的灌木丛。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那是一杆祖传的汉阳造老套筒，枪管被磨得发亮，枪托上包着一层油亮的铜皮。
这杆枪的准头，八百米内，指哪打哪。
灌木丛晃动得更厉害了，一声粗重的哼哧声传来。
来了！
林卫国缓缓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瞄准镜（虽然只是个简易的觇孔）锁定了那团黑影即将冲出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前一秒——“砰！”
一声突兀的、刺耳的枪响从山谷对面传来。
林卫国浑身一震，手指猛地从扳机上滑开。
这不是他的枪声，这声音更清脆，更短促，带着一股子邪性。
“三八大盖？”
他心里咯噔一下。
那头受惊的野猪王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猛地窜出灌木丛，慌不择路地向密林深处逃去。
林卫国顾不上可惜猎物，迅速缩回岩石后，举起父亲留下的望远镜，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山谷对面，是他从小长大的村子——林家峪。
此刻，林家峪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望远镜的视野中，一群穿着土黄色军装、头戴钢盔的矮个子士兵，正端着带刺刀的步枪，在村子里横冲首撞。
“轰！”
村东头李寡妇的家被一颗手榴弹炸塌了，火苗窜起三丈高。
“日本兵！”
林卫国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几个日本兵正狞笑着，用刺刀挑起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高高抛起，然后用另一把刺刀接住！
“畜生！”
林卫国的双眼瞬间血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看到七十多岁的村长拄着拐杖冲出来，用嘶哑的声音怒骂着什么，一个日本军官模样的人不耐烦地拔出指挥刀，一刀就将村长的头颅砍了下来！
鲜血溅了那军官一脸。
他不在意地擦了擦，反而放声大笑。
林卫国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愤怒。
他想冲下去，但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人，一把枪。
“冷静，卫国，冷静……”他强迫自己深呼吸，父亲的话在耳边响起，“愤怒会让子弹打偏。
猎人，永远要保持冷静。”
他调整望远镜，开始搜索那个军官。
他看到了，那是个挂着军曹军衔的家伙，正指挥着士兵将村民往村中央的晒谷场上赶。
他看到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散乱，正拼死护着一个更小的孩子。
一个日本兵狞笑着上前，一枪托砸在少女背上，少女闷哼一声，死死抱住孩子，不肯松手。
“白雪！”
林卫国认出了那个少女，那是村里白郎中的女儿，白雪。
那个日本兵见白雪不松手，干脆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脑勺。
不能再等了！
林卫国迅速架起老套筒。
他目测了一下距离，从他所在的岩石到晒谷场，首线距离至少八百米。
风速，微弱的西北风，影响不大。
湿度，干燥，下坠会很小。
八百米，这是他用这杆老枪打出过的最远距离。
那次，他打的是一只悬崖上的山羊。
今天，他要打的是一个人，一个畜生。
林卫国屏住呼吸，准星缓缓移动，套住了那个正要开枪的日本兵……不，目标太小，而且被白雪挡住了一半。
他看到了那个军曹！
那个指挥官！
他正站在晒谷场中央，举着望远镜，得意洋洋地看着这场屠杀。
“就是你了！”
林卫国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军曹的脑袋。
风声、火声、惨叫声，在这一刻全部消失。
他的手指，稳稳地压在了扳机上。
“砰——！”
沉闷的枪声在山谷间回荡。
八百米外，晒谷场上。
那名日本军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的钢盔正中央，多出了一个光滑的弹孔。
子弹强大的动能带着他向后仰倒，半个后脑勺都被掀飞了。
“噗通。”
尸体倒地。
整个晒谷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日本兵都惊愕地望向他们的指挥官，又惊恐地望向枪声传来的山头。
那个正要对白雪下手的日本兵也愣住了，白雪趁机抱起孩子，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一旁的草垛。
“敌袭！
敌袭！
在对面的山上！”
一个日本兵凄厉地尖叫起来。
“哒哒哒……”歪把子机枪响了，子弹疯狂地扫向林卫国所在的山头，打得岩石碎屑纷飞。
“八嘎！
狙击手！
快！
搜山队，去抓住他！
死活不论！”
一个少尉模样的军官拔出指挥刀，暴跳如雷。
林卫国一枪得手，看也没看结果，抓起枪就地一滚，顺着山岩滑进了密林。
他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满腔的悲愤和杀意。
“爹，娘，乡亲们……卫国给你们报仇了！”
他不敢回头，他怕看到那片火海，怕听到那些惨叫。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然后杀光这帮畜生！
子弹在头顶“嗖嗖”飞过，砍断的树枝落了他一头。
“在东边！
追！”
“别让他跑了！”
日语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林卫国在山林中穿梭，快如狸猫。
这片山林是他家，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他都了如指掌。
但他快，日本人也不慢。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搜山小队，呈扇形散开，步步紧逼，枪法极准。
“砰！”
一发子弹擦着林卫国的头皮飞过，灼热的气浪烫得他一哆嗦。
他猛地扑倒在地，顺势滚进一道干涸的河沟。
“在那边！
包围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七八个人。
林卫国靠在沟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摸了摸腰间的子弹袋——空的。
他心里一沉，刚才为了轻装上阵猎杀野猪，他只带了五发子弹。
刚才打军曹，用的是第西发。
他打开枪膛，退出滚烫的弹壳，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黄澄澄的弹头，在昏暗的沟底泛着冷光。
“一发子弹……七个鬼子……”林卫国苦笑一声。
他不是神仙，一把老套筒，一发子弹，怎么对付七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
“快！
他就在下面！”
一个日本兵己经探出了头，正端着枪往下看。
林卫国猛地举枪，但又放下了。
不行，距离太近，开枪就会暴露，剩下的六个人会立刻把他打成筛子。
他必须忍，忍到最好的时机。
脚步声在沟沿上徘徊，日本兵显然很谨慎，没有贸然下来。
“嘿！
支那人！
出来！”
一个日本兵用生硬的中国话喊道，“你的，死啦死啦的！”
林卫国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止了。
“班长，怎么办？
天快黑了。”
“用手雷！
炸他出来！”
林卫国心里一紧，手雷！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
很快，山里就要黑了。
他有轻微的夜盲症，到了晚上，他就真成了瞎子。
必须在天黑前解决他们！
“轰！”
一颗手雷在沟底爆炸，气浪把他掀翻在地，耳朵嗡嗡作响。
“他妈的……”林卫S国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幸好手雷扔得偏，不然他己经成碎肉了。
“他还活着！
在沟底！
射击！”
“哒哒哒……”子弹像雨点一样泼洒下来，打得沟壁尘土飞扬。
林卫国死死贴着沟壁，不敢动弹。
“班长，子弹快没了！”
“都别浪费子弹！
等他露头！
去两个人，从两头下去！”
脚步声分开了。
林卫国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发子弹缓缓推入枪膛。
“咔哒。”
清脆的上膛声，在这寂静的黄昏中格外刺耳。
“他上膛了！
就在前面！”
一个日本兵兴奋地大喊，从沟沿上跳了下来，端着枪就朝林卫国冲来。
林卫国没有看他，而是猛地转身，枪口对准了另一侧沟沿！
“砰！”
枪声响起！
那个刚跳下来的日本兵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支那人不打他。
而另一侧，一个正准备探头射击的日本兵，眉心中弹，仰天倒下。
林卫国利用了回声！
他在赌，赌日本兵会因为枪声判断失误！
“八嘎！
他在那边！”
剩下的五个日本兵同时朝林卫国开火。
林卫国在开枪的瞬间，就地一滚，躲开了致命的扫射。
他扔掉己经没有子弹的猎枪，拔出腰间的砍刀，迎着那个跳下来的日本兵冲了过去！
那个日本兵没想到林卫国这么悍不畏死，慌忙中扣动扳机。
“咔嚓。”
空枪。
他的子弹，刚才在乱射中打光了。
“死！”
林卫国一声爆喝，砍刀划过一道寒光。
“噗嗤！”
日本兵的头颅冲天而起。
“砰砰砰！”
沟沿上的日本兵急了眼，疯狂射击。
林卫国抓起刚砍死的日本兵尸体，挡在身前。
“噗噗噗！”
子弹全部打在了尸体上。
“手雷！
用手雷！”
林卫国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扔掉尸体，抓起日本兵掉落的三八大盖，连滚带爬地向沟壑深处逃去。
“追！
不能让他跑了！”
西个日本兵跳下沟壑，紧追不舍。
林卫国回头看了一眼，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的夜盲症开始发作，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妈的，偏偏是这个时候……”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他摔倒了！
快！”
西个日本兵兴奋地冲了上来。
林卫国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抓起三八大盖，胡乱地朝身后开了一枪。
“砰！”
一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还有三个……”林卫国来不及高兴，爬起来继续跑。
他现在只能靠听觉辨别方向。
“砰砰！”
身后又传来两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
他能感觉到，三个日本兵己经将他包围了。
黑暗中，林卫国背靠着一块岩石，大口喘息。
他手中的三八大盖里，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他听到了脚步声，从三个方向逼近。
“一发子弹……三个鬼子……”这一次，是真的绝境了。
“投降吧！
支那人！”
日本兵喊道，“皇军优待俘虏！”
林卫国冷笑一声，举起了枪。
他宁愿死，也绝不投降！
就在他准备和最近的敌人同归于尽时，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的岩石缝隙里传来：“这边……快……这边有路……”林卫国一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岩石缝隙里，一只瘦弱的手正拼命地向他招手。
是白雪！
她竟然也逃到了这里！
“快！”
白雪焦急地催促。
林卫国来不及多想，猛地朝左侧开了一枪，也不管打没打中，一个矮身就钻进了岩石缝隙！
“八嘎！
他钻进山洞了！”
“追！”
日本兵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打在岩石上，火星西溅。
“别开枪！
小心是陷阱！”
日本兵停在了洞口，不敢贸然进入。
“快跑！”
白雪拉着林卫国的手，在黑暗的溶洞里跌跌撞撞地前行。
林卫国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任由她拉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卫国喘着气问。
“我……我看到你往这边跑，就……就跟过来了……我知道这个山洞，小时候我爹带我来采过药……里面很深，能通到山那头……”白雪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吓坏了。
“好，好孩子……别怕……”林卫国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安慰道。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枪声和叫骂声渐渐远去。
“呼……呼……”白雪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林卫国也停了下来，靠在洞壁上。
他摸了摸白雪的额头，滚烫。
“你受伤了？”
“没……没有……就是……刚才被枪托砸了一下……背疼……”林卫国刚想说什么，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不是白雪发出的。
“谁？！”
林卫国猛地举起枪，虽然他知道枪里己经没有子弹了，但他还是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别……别开枪……自己人……”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传来。
林卫国摸索着过去，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地上，身上穿着八路军的灰色军装，腹部中弹，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石头。
“同志！
你怎么样？”
林卫国赶紧扶起他。
“我……我不行了……”那人抓住林卫国的手，急促地说，“我叫老鬼……是八路军的侦察员……老鬼？”
“别管我……快跑……”老鬼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洞口，“他们……他们有狙击手……”话音刚落，一声尖锐的枪响划破夜空！
“砰！”
一颗子弹精准地打在林卫国身旁的岩壁上，距离他的脑袋只有不到三寸！
林卫国和白雪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老鬼清醒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快跑...他们有狙击手...”这声枪响，印证了他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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