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夜逐光血的味道,是我学会呼吸前的第一课。 暗卫营的泥地永远湿润,
混杂着上一批孩子的血和泪。五十个人,最后只能活十个。我是第七个爬出来的,
也是唯一还能站起来的女子。 “记住,你们生来就是影子。
”教官的靴子踩碎了一个少年的指骨,惨叫声在雨中显得格外刺耳,“影子不该有名字,
不该有感情,更不该妄想站在光下。” 那年我十二岁,肩胛骨被同期生生折断。
我咬着渗血的布条给自己接骨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你们这一批,赐给七殿下。
” 我抬头,看见天光从敞开的门缝里漏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初见萧景琰,
是在一个阳光太过奢侈的午后。 我们十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暗卫,
像十把带着血腥气的兵器,跪在靖王府最阴暗的角落。青石板缝里的苔藓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与我们还带着体温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然后他来了。 月白常服掠过朱红门槛,
腰间玉佩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春日的阳光倾泻在他身上,
锦袍上的银线暗纹流动着耀眼的光泽。那一瞬间,
我常年适应黑暗的双眼像是被烈火灼烧般剧痛。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突然近在耳边。
我浑身僵硬,缓缓抬头,正对上他俯身打量的目光。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眼尾微挑,
瞳孔在光下显出清透的琥珀色。此刻这双眼里映出我狼狈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污,
破旧的夜行衣上满是厮杀的痕迹。 他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我脸颊的伤口。 “疼吗?
” 我猛地后退,脊背狠狠撞上廊柱。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那笑容太过耀眼,
让我几乎窒息。 “怕什么?”他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既然跟了我,
以后你们的命就是我的。我的人,只能死在我手里。” 那一刻,
我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后来很多个夜晚,我潜伏在梁上守夜时都会想起这个场景。
想起他指尖的温度,想起他说的“我的人”。 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
暗卫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要直视你的主人。 可我控制不住。 当他夜读时,
我会偷偷数他翻页的次数;当他练剑时,我会记住他每一个起手式;当他与幕僚议事时,
我会分辨他语气里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我是他最锋利的刀,也是他最卑微的影子。
那次追杀叛徒,我追出三百里,在一条泥泞的官道上将其格杀。回来复命时,
肩胛处的伤口深可见骨。我跪在书房外的阴影里,声音平静无波: “任务完成,
目标已清除。” 他正在临窗习字,笔尖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退出时,
暗五追上来,将一瓶金疮药塞进我手里。 “小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记住,
我们只是影子。” 他望着书房的方向,眼神复杂:“光是用来仰望的,不是让你去扑火的。
靠得太近,会被灼得尸骨无存。” 我不懂,也不愿懂。我的世界太小,
小到只能容下那一束光。第二章 秋狩杀机山风如刀,卷着枯叶抽打在脸上。 今年的秋狩,
连空气里都淬着毒。殿下查德妃旧案的动作,到底惊动了暗处的蛇。我与暗五隐在树影里,
像两柄藏在鞘中的毒刃,目光死死锁着前方那抹月白。 太显眼了。在这片枯黄山林里,
那抹颜色简直是在对暗处的弓箭手招手。 “好一头灵鹿!”皇帝的笑声打破沉寂,
“今日谁猎得此鹿,头彩归他!” 我盯着那只突然出现的鹿,浑身肌肉绷紧。
这鹿出现的过于异常了,连林间的鸟雀都识趣地噤了声。 萧景琰策马追了出去。
月白袍角在风中翻飞,像一面招摇的旗。 暗五与我交换眼神,无声跟上。
鹿被逼到悬崖边,无路可退。 殿下搭箭,拉弓。
就在弓弦将满未满的刹那—— 破空声来自三个方向! “殿下!” 我嘶吼着扑出,
眼睁睁看着那支淬毒的弩箭扎进他左肩。暗五已格开另一支冷箭,火星溅在他冷硬的侧脸上。
“呃……”萧景琰单膝跪地,血迅速染红月白常服。那抹红刺得我眼睛生疼。
十余名黑衣死士从林中涌出,刀光织成一张死亡的网。 “保护殿下!
”暗五的短刃划开一人喉咙,温热的血喷在我脸上。 我将殿下护在身后,短剑疾刺。
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左肩旧伤崩裂,血浸透黑衣,我却感觉不到疼。
殿下靠在崖边老松上,脸色惨白,唇色发青。箭上有毒。 一个黑衣人突破防线,
长剑直取殿下心口! 时间在这一刻拉长。我看见暗五被三人缠住,
看见殿下因毒发而微颤的手指,看见那柄剑尖淬着的幽蓝寒光。 没有思考的余地。
我硬生生用后背接下劈来的刀,借着那股力道扑向殿下。
刀刃刮过骨头的触感让我眼前一黑。 太晚了。 他向后踉跄,一脚踏空。
我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下坠的巨力一同拖离崖边。 风在耳边嘶吼。暗五的惊呼变得遥远。
殿下在我怀中轻得像片羽毛。他的血滴在我脸上,温热,却让人心寒。 藤蔓!
右手猛地抓住一根粗藤,下坠的冲击几乎扯断我的胳膊。肩胛处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
喉头涌上腥甜。 我们悬在半空,像两片即将凋零的叶。 殿下艰难地睁开眼,
涣散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是……小七?” 我咬破嘴唇,尝着自己的血:“殿下,撑住。
” 藤蔓在呻吟。他的脉搏越来越弱。 抬头是遥不可及的崖顶,低头是万丈深渊。
而我握住的这束光,正在我怀里就要慢慢熄灭。第三章 沉溺藤蔓发出濒死的哀鸣。
就在我指尖麻木、即将脱力的瞬间,岩壁上那道被枯藤遮蔽的裂缝映入眼帘。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我拖着殿下沉重的身躯,指甲在岩壁上刮出深深血痕,
终于滚进这方绝境中的容身之所。 洞穴里弥漫着泥土和腐殖的气息。我将殿下平放在地,
他肩头的伤口已经发黑,暗红的血渍在月白衣袍上晕开触目惊心的花。就在彻底坠落的刹那,
我瞥见岩壁上那道裂缝。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殿下滚进洞穴时,
左肩伤口崩裂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洞穴里,殿下肩头的箭伤已经发黑。
我颤抖着手割开皮肉取出箭镞,俯身为他吸出毒血。腥甜的血味在唇齿间弥漫,
就像饮下一杯穿肠毒药。 火光燃起时,他忽然睁开眼。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烧得猩红,
像盯住猎物的野兽。 “殿下......”我话音未落,就被他拽进怀里。
衣襟被粗暴扯开,冰冷的空气触到肌肤。我僵在他身下,
任由他滚烫的手掌烙过每一寸肌肤。疼痛袭来时,我咬住唇,把呜咽咽回喉咙。 这是殿下。
是我用命去守护的光。 当他的重量完全压下来,我在剧痛中仰起头,
岩壁上我们的影子紧紧交叠。那一刻,
我竟生出不该有的妄念——仿佛我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爱人。 他在我颈间喘息,
药性让他失控,却让我清醒地沉沦。我小心地环住他的背,指尖触到他绷紧的肌理。
这是离光最近的一次,近到能听见他心跳如擂。 当他终于力竭倒下,
我拖着酸痛的身子取来泉水。水珠滑过那些暧昧红痕,像在无声地标记。重新系好夜行衣时,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隐秘的珍重。 黎明将至,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我放出信号弹,
红色焰火在晨雾中炸开,像一滴胭脂泪。 暗五顺着绳索滑下,目光扫过我颈间时骤然一沉。
“殿下的毒……解了是嘛?。” 我垂下眼睫:“是。” 回到王府第三日,
暗二带来那道命令。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还在发热的伤口。 “即日前往江南,
追查德妃旧仆。” 原来那场缠绵,于他而言是需要抹去的污迹。而我这粒尘埃,
终究要被扫出他的世界。第四章 江南血雨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的湿意。
云栖镇枕着青山,绕着绿水,青石板路被细雨润得发亮,倒映着两岸白墙黛瓦的轮廓,
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乌篷船橹声与桂花甜香。这里没有京城的肃杀,没有悬崖边的绝境,
却让我这个习惯了黑暗与刀锋的人,生出几分手足无措的茫然与安宁,
若我从出生就在这小镇之中该有多好。 我换下了标志性的黑色夜行衣,
穿了一身寻常的青布衣裙,长发简单挽成发髻,用木簪固定。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里,
我像一滴融入江海的水珠,再无半分暗卫的锐利,只剩下与这江南烟雨一般的沉静。
暗二带来的命令,如同一把冰冷的刀,斩断了我与殿下之间那仅存的、虚幻的牵连。
那日山洞里的炽热与沉沦,仿佛一场易碎的梦,醒来后,
只剩满地狼藉的现实——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是匍匐于阴影的暗卫,一场意外,
终究敌不过身份的天堑与他刻意的疏离。 追查当年德妃娘娘的旧人,名为任务,实为放逐。
我拿着暗阁提供的仅有的线索——那名宫女姓苏,出宫后便没了音讯,
只知或许在云栖镇一带落脚——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访。 我住进了镇东头一家简陋的客栈,
白日里走街串巷,打听着十几年前的旧事。江南人温婉,却也谨慎,提及宫廷旧人,
大多讳莫如深。我跑遍了镇上的茶馆、布庄、码头,甚至偏远的村落,日复一日,
线索却如石沉大海,毫无进展。 这日午后,细雨初歇,我沿着河边的青石板路缓步前行,
无意间走到一座破败的古桥边。桥边有一间小小的茶寮,一位白发老妪正坐在屋檐下择菜。
我心中一动,走上前,买了一碗热茶,轻声问道:“阿婆,晚辈想向您打听个人,十几年前,
有没有一位姓苏的宫女,在这镇上住过?” 老妪抬眼打量了我片刻,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菜,
慢悠悠地说道:“姓苏的宫女……倒是有一个,当年住在镇西的破庙里,性子安静得很,
后来嫁给了一个跑船的,不过没几年,男人就翻船死了,她也不知所踪咯。” 我心中一紧,
连忙追问:“阿婆还记得她的模样吗?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模样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左手虎口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老妪回忆着,“她男人走后,
她变卖了所有家当,只留下一个木匣子,托我代为保管,说若是日后有故人来找,便交给他。
” 老妪起身走进茶寮深处,片刻后,捧着一个陈旧的樟木匣子走了出来。匣子上了锁,
却早已锈蚀不堪。我接过匣子,入手沉甸甸的,指尖触到那冰凉的木头,
仿佛触到了十几年前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就在我准备道谢离开时,
茶寮外突然走进来几个身着黑衣的汉子,腰间佩刀,眼神阴鸷,径直朝着老妪走来。
“老太婆,十几年前那个姓苏的女人,你把她藏哪了?”为首的汉子声音粗哑,
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 老妪脸色一白,颤抖着摇头:“她……她早就走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汉子冷笑一声,拔刀出鞘,“敬酒不吃吃罚酒!
今日若不把人交出来,就拆了你这破茶寮!”黑衣杀手的长刀直劈而下,
我旋身将老妪护在身后,袖中短剑出鞘的寒光惊亮了满室昏暗。 “哪来的黄毛丫头,
也敢多管闲事!”为首的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挥刀便朝着我砍来。刀锋带着凌厉的风,
显然是练家子。 我侧身避开,右手悄然握住藏在袖中的短剑,身形如鬼魅般闪过,
短剑出鞘的瞬间,寒光一闪,精准地格开了对方的长刀。“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那汉子被震得后退两步,眼中满是惊愕。 其余几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
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了小小的茶寮。我顾忌着身后的老妪和怀中的木匣子,不敢放开手脚,
只能步步为营,凭借着身法与他们周旋。 激战中,一名黑衣人的刀朝着老妪砍去,
我心中一惊,不顾自身安危,猛地扑过去将老妪推开,
自己的后背却被刀锋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浸透了青布衣裙。 “姑娘!
”老妪惊呼出声。 我忍着剧痛,反手一剑刺穿了那名黑衣人的肩膀,趁着他惨叫的间隙,
拉着老妪退到茶寮角落。就在这时,为首的汉子抓住破绽,长刀直刺我的心口,
势要一击致命。 我瞳孔骤缩,正欲躲闪,却见一道白色身影如闪电般从巷口窜出,
手中长剑出鞘,精准地挡开了那致命一击。“叮”的一声,长剑与长刀相撞,
那汉子竟被震得虎口开裂,长刀脱手而出。他身形一动,长剑如游龙般穿梭在黑衣人之间,
剑法凌厉狠绝,招招致命。那些黑衣人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不过片刻,便尽数倒在血泊之中,
没了气息。 我惊愕地抬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月白色的衣袍,清冷的眉眼,
正是我以为此刻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殿下?”我怔怔望着本应在京城的他。
他终于转身,目光掠过我染血的衣襟,突然伸手扯开我后背衣衫。冰冷的指尖触到伤口,
我疼得吸气。 “你受伤了?”他声音里淬着冰,手下却极轻地为我上药。绷带绕过胸前时,
他的呼吸拂过我耳畔。 木匣在他掌中碎裂。信纸展开的刹那,
他眼神骤变:“牵机引……果然是他们。” 窗外忽然箭如飞蝗!他一把将我按进怀中,
长剑舞成光幕。箭矢钉入墙壁的闷响里,我听见他心跳如擂。 “走!
”他向着暗五使了个眼神让他带上那老妪后便揽住我的腰破窗而出。在江南的蒙蒙烟雨中,
他带着我在屋脊间疾驰,身后的追杀声渐远。 落脚在一处隐秘宅院时,夜已深。
他站在廊下任雨水浸透衣衫,突然问:“为什么不顾性命也要护着那个匣子?
” 我跪在阶前:“因为这是殿下交给我的任务。” 他冷笑一声,
俯身捏住我下巴:“只是因为是任务?” 月光照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一刻,
我忽然明白—我已经彻底沉沦了。第五章 殊宠暗局靖王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沉沉合拢,
将市井喧嚣隔绝在外。汉白玉阶映着暮色,泛出冷硬的光泽。
我垂首跟在萧景琰身后三步之遥,暗五无声随行在侧,如同两道贴地而行的影。
"暗五退下。"萧景琰忽然驻足,月白袍角在晚风中轻扬。他并未回头,
声音却清晰穿透庭院,"你,随我来。" 暗五躬身领命,离去前深深看我一眼。
那目光沉得似浸了寒潭水,我心头莫名一紧。 书房内沉香袅袅。他径自走向紫檀案后,
指尖掠过案头青玉镇纸:"伤可好了?" 不待我应答,他已抬手探向我肩胛。
指尖隔着衣料触到结痂的伤口,力道不轻不重:"江南湿气重,旧伤最易复发。
" 我屏住呼吸,听见他低笑:"看来那些杀手,也没能让你学乖。
" 郑信恰在此时端着漆盘进来。月白罗裙在烛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
缠枝莲纹用银线密绣,玉簪通透如水——皆是越制的珍品。 "即日起,你叫芷锦。
" 他拈起玉簪,冰凉的玉石擦过我耳际:"芷兰生于幽谷,却比牡丹更难得。
"簪尖轻轻划过颈侧血脉,"这名字,配你。
" 我盯着他袖口若隐若现的墨迹——那是今晨批红留下的朱砂。
此刻这双手正将罗裙推到我面前,动作轻柔得像在布一局棋。
"殿下是要......" "要你站在明处。"他突然扣住我手腕,
将玉簪稳稳插入发髻,"藏在暗处的蛇,该引出来了。" 铜镜里映出个陌生女子。
月白襦裙掩去一身戾气,唯有腰间暗袋还藏着淬毒的银针。暗七已死,可芷锦又能活过几时?
窗外忽起夜枭啼鸣。萧景琰执笔蘸墨,状似无意道:"张嬷嬷是皇后赏的人,你多留意。
" 狼毫悬在宣纸上空,墨汁将滴未滴。我这才看见案头摊着的,
竟是三皇子府上的宴客清单。 "内院交给你,别让孤失望。" 他落笔勾掉一个名字,
墨迹在"兵部侍郎"四字上晕开血色的花。 我抚过袖中短剑,忽然明白这身罗裙不是恩赏,
是淬毒的诱饵。而他为我簪发时眼底闪过的,不是温情,是猎手收网前的精光。
偏殿的烛火彻夜未熄。 我对着铜镜解开染血的绷带,肩胛处的箭伤结着深褐色的痂。
指尖抚过腰间的青紫——那是今晨在演武场与暗五过招时留下的。他出手比往日狠厉三分,
最后收势时低语:"小心张嬷嬷。" 镜中人眉眼温顺,月白中衣下却满布旧伤。
暗七确实死了,死在江南烟雨里。第六章:暗潮汹涌晨光刺破窗纸,
在玉簪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我将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我换上那身月白罗裙。
衣领处熏着龙涎香,袖口却特意留了半寸余量——正好藏住一柄薄刃。今日踏进偏厅,
便是正式踏入战场。 前往正院的路上,几个洒扫丫鬟慌忙避让。她们盯着我一身装束,
眼神里藏着惊惧。直到转过回廊,
"竟是月云锦...殿下连贡品都赏了她..." "听说她来之前府上掌事的是张嬷嬷,
她来之后张嬷嬷的掌事之权便交给她了,
气的张嬷嬷昨夜摔了三个茶盏..." 我放缓脚步,
看见墙角一抹迅速消失的黛蓝衣角我挑了挑眉。 走入正厅,殿下正在用早膳,
玉箸搁在霁蓝瓷碟上,发出清脆声响。他扫过我这一身装扮,
目光在过分宽大的袖口停留一瞬。 "倒是合身。" 我垂首奉茶,
听见他漫不经心道:"今日起,内院对牌交你掌管。一应采买用度,皆需你过目。
" 鎏金对牌落入掌心,沉得坠手。这是王府内院的权柄,
这对牌将来是要交给殿下正妃的吧。 张嬷嬷进来回话时,
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老奴给殿下、姑娘请安。"她目光扫过我腰间对牌,
瞳孔几不可察地缩紧。 “姑娘初来,内院事务繁杂,
不若让老奴......” “嬷嬷有心了,正因初来,才要尽快熟悉。
殿下既将内院托付于我,我自当尽心。” 张嬷嬷眼睛瞄了一眼端坐着的殿下低头答是,
“今日采买的清单在此,请姑娘过目。” 清单上,血燕的数量比往日多出三成。
"可是殿下近来需要进补?"我轻声询问,指尖点在"血燕"二字上。
萧景琰头也不抬:"孤不喜甜腻。
" 张嬷嬷笑容僵了僵:"是...是怕库存不足..." "嬷嬷有心了。
"我将清单递还,"既是库存不足,便按旧例减半采购。殿下不喜奢靡,
若让御史台听见风声..." 她猛地抬头,又迅速低下:"老奴明白。" 待人退下,
萧景琰忽然推过来一碟精致的点心:"尝尝,这是御厨新研制的样式。
" 我捏着点心的手指微微发颤——在暗卫营那些年,我们连馊饭都要抢着吃,
何曾见过这般精致的点心。 窗外春光正好,海棠花影落在青石地上,
却被朱红廊柱割得支离破碎。 三日后核对账册时,我发现了问题。
采买记录显示上月购入西山银丝炭百斤,可库房登记却只有六十斤。保管库房钥匙的,
正是张嬷嬷的外甥。 "前日清点时不小心污了账册。"张嬷嬷捧着新账本来时,
鬓边珠花微微颤动,"老奴重新誊抄了一份,请姑娘过目。" 新账本墨迹鲜亮,
银丝炭的数量赫然变成了六十斤。 我抚过账册边缘——纸质比寻常账本厚上些许。
用银簪轻轻挑开,夹层里赫然藏着真正的原始记录。不仅银丝炭,连贡缎、药材皆有亏空。
"嬷嬷可知,私吞贡品是什么罪过?" 她扑通跪地:"姑娘明鉴!
定是下面人做了手脚..."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喧哗起来。两个婆子扭着个丫鬟进来,
那丫头手里还攥着包药材。 "姑娘!这贱婢偷藏醉魂香!" 被按在地上的小丫鬟抬起头,
竟是那日在墙角窥视的黛蓝衣角。她惊恐地望向张嬷嬷,又迅速垂下头。
萧景琰不知何时立在门边,玄色大氅沾着夜露。 "醉魂香?"他拾起药包轻嗅,
忽然冷笑,"宫禁之物,竟出现在靖王府。
如死灰:"老奴...老奴实在不知..." "既是不知..."他随手将药包掷在地上,
"那便查个明白。" 侍卫将那小丫鬟堵上嘴拖了下去。 烛火噼啪作响。
萧景琰俯身拾起那包醉魂香,
指尖轻轻摩挲着药包上特殊的系结方式——那是宫里才有的手法。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他将药包递到我面前,"芷锦,你觉得呢?" 药香扑鼻而来,我忽然想起江南茶寮里,
那些杀手刀锋上淬的也是这个味道。 深夜,我潜入张嬷嬷住处。这老奴警惕性极高,
屋内竟找不出一丝破绽。妆台、床榻、箱笼,处处整洁得反常,连根发丝都不曾落下。
正要离开时,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啼——暗五的警示。我迅速从窗户退出,
隐入廊柱后的阴影。只见张嬷嬷端着烛台缓步进屋,步履沉稳得不像个年迈仆妇。
她放下烛台,径直躺下歇息,连外衣都不曾更换。 这老妪藏得够深。底下人被抓,
她竟还能如此稳如泰山。 回到偏殿,窗外忽然响起叩窗声。暗五的身影在窗纸上一闪而过,
留下个油纸包。里面是张嬷嬷这些年的行踪记录——她每月十五都会去城西的静心庵,
且每次都在庵中停留整日。 这个发现让整件事更加扑朔迷离。张嬷嬷这条线,
似乎牵涉着比想象中更深的阴谋。 在前往书房复命时暗五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那个小丫鬟……死了。
第七章:荣宠当夜我来到书房复命:"奴婢觉得张嬷嬷怕不是皇后的人。
皇后似乎对当年的事知道些什么,才特意将张嬷嬷送到殿下手中。" 他放下朱笔,
烛火在眼底跳跃:"继续说。" "醉魂香虽是宫禁之物,但张嬷嬷若真是皇后心腹,
何必用这般明显的手段?倒像是......有人要借她的手,一石二鸟。" 他忽然轻笑,
起身踱步至我面前:"你比孤想的还要聪明。" 冰凉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
迫使我与他对视。这个动作太过亲昵,我本能地后退,却被他扣住手腕。 "你怕孤?
" "没有,殿下。"我垂眸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那为何躲?"他俯身逼近,
龙涎香的清冽气息将我笼罩,"孤记得,那日在山洞里,
你可不是这般......" 玩味的声音打趣着。她抬起头来,
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墨色翻涌,如同噬人的深渊,牢牢锁住她,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与……暗流般的欲念。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
已被他有力的手臂按在了冰凉的书案之上。指尖挑开衣带,冰凉的玉佩硌在腰际,
惊起她一身战栗。 “嗯……”她下意识地低呼,慌乱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愿?
”他动作顿住,眸中欲色更浓,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没……没有。
”她脸颊滚烫,羞涩地撇开目光,声音细若蚊蚋。 得到这近乎默许的回应,
他的指尖不再犹豫,熟练地褪去彼此的束缚。她紧张地咬住下唇,
将所有的呜咽与呻吟死死封在喉间。书房内,墨香与情欲的气息诡异又靡丽地交织。
她在他的身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随着他一次比一次更凶猛的撞击,载沉载浮。
当他终于在她身体最深处释放,一切归于平静。他缓了片刻,从她身上抽离,
语气已然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的狂热只是幻觉:“我去净房。你把这里,
还有你自己,收拾妥当。” 方才的温存荡然无存,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如同一盆冰水,
将她从情潮余韵中彻底浇醒。 她忍着身体的酸软与不适,快速起身。更衣时才发现,
他方才情动之下,掐在她腰间的力道竟如此之重,雪肤上赫然印着几道清晰的青紫指痕。
她轻轻揉了揉,便迅速穿戴整齐,手脚麻利地将凌乱的书案恢复原状。 不多时,
萧景琰归来,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他手中端着一碗墨汁般浓黑的药汁,
径直走到她面前。 “喝了。”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避子汤。汤药苦涩刺喉,
我望着碗底残渣怔忡。 萧景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眼神未有波澜,
转身从书架上取来那个从江南带回的锦盒,打开,里面正是那叠泛黄的信纸。
“‘牵机引’的线索,有了进展。”他指尖点着信纸上一处,神色凝重,
“信中提及的太监李德全,当年是父皇跟前的近侍,母妃去后不久,他便因过失被急剧贬斥,
此后下落成谜。” 芷锦心神一凛:“殿下是怀疑,德妃娘娘之事,与李德全脱不了干系?
” “十之八九” “芷锦愿替殿下分忧” “好了,我知你的忠心。内院事多繁杂,
到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若有难处,可直接找郑信向我禀明。”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
看见你的伤虽已结痂,仍需按时敷药,郑信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记得取用。
” 这突如其来的关切,像一缕微光,再次熨帖了她方才冰凉的心肠。她低下头,
掩去眼底瞬间泛起的水光:“谢殿下关怀。”第八章 暗潮裂帛京郊古寺的消息,
断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靖王府的表面依旧花团锦簇,内里却似一张缓缓绞紧的弓。
我能从殿下翻阅密报时,指尖在某个名字上过长地停顿,感受到那份山雨欲来的死寂。
暗五的能耐,是暗卫营里用无数白骨垒出来的,连他都杳无音信,古寺那边淌出的,
恐怕是血。 心头像压着湿冷的青苔,沉得坠人。面上却不敢泄出分毫,
连行走间裙裾的摆动,都需维持恰到好处的平稳。只是无人时,
指尖会无意识地抚过袖中暗袋里那枚冰冷的信号焰火——那是暗卫之间,最紧急的召唤。
这日,领着几个小侍女在库房清点秋日晾晒的药材。阳光透过高窗,
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浮尘,在堆积如山的甘草、当归间流转。一切都安宁得近乎虚假。
直到两个侍女吃力地挪动墙角一个存放陈旧账册的木箱时,我眼风扫过箱脚与墙壁的缝隙,
几片不起眼的暗红色碎屑,让我的血液瞬间冷凝。 脚步立定。我俯身,
指尖极其轻柔地拈起那些干燥的渣滓,凑近鼻端。一股极淡、却异常甜腥的气味,
如同阴沟里滋生的毒蕈,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是“醉魂香”! 此物虽不致命,
却能于无声间侵蚀神智,令人昏聩倦怠,乃宫禁明令私藏之物。它上次出现,
伴随着江南的追杀与那小丫鬟的暴毙,此刻竟又幽灵般潜回了王府库房! “这药渣,
是谁清理时落下的?”我声音平稳,目光却像淬了冰的针,缓缓掠过身后噤若寒蝉的侍女们。
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吓得腿软,噗通跪倒,
带着哭腔:“回、回姑娘……今早是张嬷嬷带人整理了库房西角的旧物,
许是……许是不小心……” 又是张嬷嬷! 上次贡缎亏空,她断尾求生,表现得愈发恭顺,
背地里的动作却从未停歇。此刻,这“醉魂香”就像一条苏醒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我的心脏,
鳞片冰凉。 我不动声色地将药渣用素绢帕子包好,纳入袖中。指尖触及绢帕细腻的纹理,
心却沉入寒潭。转身,步履看似从容地朝张嬷嬷的住处走去,袖中五指已悄然收紧,
蓄势待发。 行至连接内外院的回廊拐角,水榭竹帘半卷,
远远便瞧见张嬷嬷正与一个面生的男子立在假山背光的阴影里。那男子作府外粗使仆役打扮,
帽檐压得极低,眼神却像老鼠般游移不定,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半旧的油纸包,
正飞快地塞到张嬷嬷手中。 见我身影骤然出现,
张嬷嬷脸上那精心维持的镇定如同摔碎的瓷器,裂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她几乎是抢一般将油纸包拢进袖口,同时用眼神厉色示意那男子。男子身形一缩,立刻躬身,
脚步杂乱地消失在嶙峋的假山之后。 “芷锦姑娘今日怎么得空到这边来了?
”张嬷嬷强挤出的笑容,让她脸上的皱纹都显得僵硬扭曲。
我的目光精准地钉在她那只微微鼓起的袖口上,
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嬷嬷方才在与何人交谈?府中规矩,外男无令不得擅入内院,
嬷嬷在府中伺候多年,莫非将这铁律忘在了脑后?” 她眼神闪烁,
支吾道:“不过……不过是府外送柴的老汉,前来询问结算的琐事,
怎敢劳姑娘费心……” 说话间,她下意识地想用另一只手去遮掩袖口,动作间却忙中出错,
臂弯一松,那油纸包竟“啪”地一声轻响,滑落出来,几片暗红色的药渣掉落在青石板上,
刺目惊心。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我缓缓蹲下身,
拾起那几片与库房中如出一辙的药渣,摊在掌心。抬眸看她时,眼中再无平日的温婉,
只剩下冰冷的、属于暗七的审视:“私藏宫禁之物‘醉魂香’,嬷嬷是想用在谁的身上?
还是说……你不过是一条传递毒药的通道,背后另有主使?
” 张嬷嬷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冷汗涔涔而下,“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磕头如捣蒜:“姑娘明鉴!姑娘饶命啊!是老奴糊涂!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
贪图那几两银钱……” “糊涂?”我冷冷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能钻入骨缝的寒意,
“你在王府沉浮数十载,岂会不知私藏禁药、勾结外人,是何等抄家灭族的下场?
” 心中念头电转。张嬷嬷背后定然有人,这“醉魂香”的目标,绝非寻常仆役,直指的,
只能是这王府的主人——萧景琰。必须撬开她的嘴,立刻! 然而,
还未等我下令将她押下细审,院墙月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度慌乱的脚步声。
郑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官帽歪斜,脸上血色尽失,
声音因极度的惊惶而扭曲变调: “姑娘!不好了!暗五、暗五他……他回来了!
伤……伤得不成样子,就、就剩一口气了!” 我心头猛地一缩,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擂鼓。古寺!
古寺那边果然出事了,而且是最坏的结果! 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
我立刻厉声吩咐身后跟来的心腹侍女:“将张嬷嬷押入西厢柴房,加派双倍人手,严加看管!
没有我和殿下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违令者,就地格杀!” 最后四个字,
带着久违的血腥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 说罢,
再顾不上身后张嬷嬷瞬间死灰般的脸色,提起裙摆,几乎是奔跑着朝暗卫所居的偏院赶去。
步履急促得近乎踉跄,心,一路沉向无尽深渊。 暗五重伤濒死,
古寺的线索恐怕已凶多吉少。而王府之内,张嬷嬷这条暗线又骤然浮出水面。内外交困,
杀机四伏,殿下他……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第九章 认清踏入许久未踏足的暗卫所,
血腥气与草药的苦涩瞬间缠裹上来,那熟悉的、属于黑暗的气息沉甸甸压在心头,
几乎要让这身月白罗裙都染上阴翳。我顾不上感慨这“故地重游”的复杂心绪,
目光径直穿透房间昏暗的光线,落在里间那张硬板床上——暗五双目紧闭地躺着,
面色灰败如金纸,胸口缠着的厚厚绷带仍在缓慢渗出血迹,触目惊心。
他是自小护我、训我,会在我执行任务近乎力竭时悄然递来金疮药,
更会厉声警告我“光是用来仰望,莫要扑火”的师兄。此刻见他气息微弱地躺在那里,
我素来平稳的呼吸终究乱了节拍,指尖不自觉深掐入掌心,面上虽竭力维持平静,
眼底却已翻涌起无法掩饰的焦灼与痛色。 “你很担心他?” 萧景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清冷,听不出情绪,却像一道冰线骤然缠上我的心脏。我猛地回神,迅速转身便要屈膝,
却被他抬手虚虚一挡止住了礼数。 他站在逆光处,玄色常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里亮得迫人,紧紧锁住我。“孤在问你话。” 我垂眸,
避开他过于锐利的审视,寻了个最稳妥,也最合乎“工具”本分的理由:“回殿下,
奴婢忧心暗五伤势过重,恐他无法回禀古寺详情,耽误了追查李德全的线索,误了殿下大事。
” “是吗?”他极轻地哼笑一声,那声音里的讥诮像细密的冰针,无声无息地刺入骨缝,
“仅仅是为了线索?” 我喉间一紧,正欲再开口将这份“关切”粉饰得更公事公办,
门外已传来郑信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脚步声:“殿下,永宁侯爷已到府,正在正厅等候。
” 萧景琰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最后一瞬,那其中翻涌的复杂暗流让我心悸,旋即,
他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微寒的风,大步离去。我强迫自己收回追随他背影的目光,
又深深看了昏迷的暗五一眼,低声嘱咐旁边侍立的医士务必尽心,
这才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转身往茶房去准备待客的香茗。
端着紫檀茶盘行至正厅后侧的紫檀木嵌云石屏风旁,里面传出的对话,
却像一把早已淬炼多年的寒刃,精准无比地剖开我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在我眼前。 “景琰!你近日行事太过!
”永宁侯的声音带着长辈的威严与毫不掩饰的质询,“府里那个叫芷锦的侍女,
你对她是否过于纵容?如今外间已有风言风语!你母妃的血海深仇未雪,
正妃之位关乎你在朝中的布局与人心向背,岂能因一个微末女子,授人以柄,乱了大局?!
” 紧接着,是那个我早已刻入骨髓的声音,
此刻却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冰冷的语调,
轻易将我打入深渊: “舅父过虑了。不过是个还算趁手的玩物,放在明处,
既能替孤挡去些暗箭,也能让那些盯着靖王府的眼睛看些他们‘想看’的东西。母妃之仇,
孤一刻不敢或忘,岂会耽于这等微末情致?
” “玩物……” “挡箭的幌子……” “微末情致……”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心上。密密麻麻的尖锐疼痛瞬间炸开,从心口疯窜至四肢百骸,
指尖冰冷得失去知觉,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托不住那沉重的茶盘。滚烫的茶水溅出,
落在手背,激起一片红痕,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烫意,只觉得那股源自心底的寒意,冻彻肺腑。
原来如此。 那些深夜书房里看似推心置腹的低语,那些逾越主仆界限的“关怀”,
那些让我在黑暗中期盼黎明的缠绵时刻,甚至他指尖残留的温度……一切的一切,
不过是他棋局上精心布下的迷阵,是演给敌人、也演给我这蠢钝棋子的戏码。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口中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才勉强压制住几欲冲喉而出的哽咽,
稳住几乎要软倒的身形。待到厅内话题终于转向边防粮草,
我才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铅的双腿,低着头,从屏风后绕出,步履僵硬地将茶水无声奉上。
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泄露一丝情绪,更不敢抬头去看那张此刻想必依旧从容淡漠的脸。
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落荒而逃。 躲回那间陈设精致、却从未让我感到归属的偏殿房间,
反手闩上门栓的刹那,所有强撑的力气瞬间土崩瓦解。背脊紧贴着冰凉刺骨的门板,
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迅速浸湿了前襟,也浇熄了心底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星火。 是了。 暗七,芷锦。
无论叫什么名字,无论穿着怎样的华服,住在怎样的屋舍,我都该彻底认清了。 玩物,
工具,迷惑敌人的幌子。 这才是我在他萧景琰心中,唯一、且真实的位置。 晚间,
我依旧如同设定好的机括,准时前往书房侍奉。他正伏案批阅公文,
跳跃的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颀长,也衬得愈发孤高难近。
我垂眸静立在惯常的阴影角落里,努力将自己缩成一道真正的、没有温度的影子,
心中却是一片被狂风暴雨席卷后的死寂荒原,寸草不生,再无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搁下那支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朱笔,却并未如往常那般,
用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细微的动作示意我随他去寝殿。他只是揉了揉眉心,语气平淡无波,
听不出丝毫情绪: “今夜不必过来侍奉了,你自行回去歇息吧。” 我猛地抬眸,
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与茫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无比讽刺和可悲的失落。
猝不及防地撞上他抬起的、平静无澜的目光,那目光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温度,
更没有半分留恋。我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一般,迅速低下头,屈膝行礼,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 “是,奴婢告退。” 退出书房,
走在寂静无声、唯有冷月清辉相伴的回廊上,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穿透并不厚实的衣裙,直抵心肺。 今夜,是他明确在府中,却明确不需要我侍寝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