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我

第1章 黑潮陈烛蜷缩在龟裂的船骸里，用体温焐着半块发霉的麦饼。

永夜海的月光总带着股铁锈味，照得他腕上那道青紫鞭痕格外刺目——那是三天前替妹妹偷药时，药铺掌柜用淬了海蛇毒的藤条抽的。

"烛哥..."岩洞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呼唤，陈萱又在咳血了。

陈烛攥紧从亡父旧衣裁下的襁褓布，那上面浸着妹妹出生时的羊水与血污。

七年前娘亲难产那夜，爹冒死潜入黑潮区采来的血珊瑚，终究没能救回妻子性命。

浪涛声里忽然混入骨笛呜咽。

陈烛猛地翻身，看见海平线泛起诡异的青灰色。

潮水像被无形巨手推挤着倒退，裸露出长满藤壶的礁盘，其上遍布着指甲抓挠的痕迹——那是去年被献祭的哑女最后的挣扎。

"银鳞鲳..."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只有抓住这种月圆之夜现身的灵鱼，才能从仙师那换到半株血芝草。

他解下腰间草绳缠住手掌，这是用娘亲嫁衣编的，浸了十八种海蛇毒，专破银鳞鲳的护体黏液。

海水突然沸腾。

成千上万只磷虾跃出海面，在空中拼成古老星图。

陈烛后背泛起寒意，这是老渔民说的"蛟人现，黑潮起"的凶兆。

他摸向怀中骨刀，那是爹被海妖拖走前，用自己腿骨磨制的辟邪物。

"烛娃子！

快回来！

"礁石下传来破锣般的喊声。

老渔头拄着鲸须杖一瘸一拐地奔来，他空荡荡的左袖管在风中乱舞——三年前替陈烛兄妹挡下海匪那一刀时断的。

少年却逆着潮头跃进浅滩。

他看见银鳞鲳特有的月白光晕在墨色浪涛中闪烁，像极了娘亲临终前指给他看的北辰星。

海水漫过腰际时，怀中的骨刀突然发烫，刀柄浮现出爹刻的歪斜小字：萱草生堂阶一声婴啼刺破夜幕。

陈烛浑身剧震，这是妹妹出生时的哭声！

他猛然回头，却见岩洞方向亮起血色火把，村民们抬着镶满海兽牙的祭坛正往海边来。

为首者黑袍上的饕餮纹，与当年血洗渔村的海匪头领如出一辙。

"生死签...抽中了萱丫头..."老渔头的声音带着溺毙者的绝望。

陈烛瞳孔收缩成针尖，他看清祭坛上蜷缩的瘦小身影——陈萱手腕系着的褪色红绳，还是用娘亲头发编的。

浪峰在这一刻崩塌。

数百具人身鱼尾的怪物浮出水面，最前排的蛟人高举珊瑚盘，盘中跳动的心脏竟发出婴孩啼哭。

陈烛的骨刀突然脱手射向深海，刀尖刺穿一具蛟人少女的尸体，挑着青铜铃铛飞回他掌心。

"溟...川..."铃铛内侧的蚀刻古篆让陈烛头痛欲裂。

七岁那年爹醉酒后说过，娘亲来自某个被仙门灭族的古国，她总在月夜朝着东北方流泪——正是此刻黑潮涌来的方向。

九道水龙卷冲天而起，漩涡中的蛟人石像缓缓转头。

当它们空洞的眼眶对准陈烛时，少年腕间的鞭痕突然溃烂，流出的黑血在海面绘出星图——与磷虾拼成的图案完美契合。

"归墟...将醒..."蛟人尸体突然睁眼，蓝血在礁石上腐蚀出文字。

陈烛怀中的陈萱襁褓布无风自燃，灰烬里显出一幅经络图——正是娘亲临终前用血在他胸口画的图案。

幽灵船的桅杆刺破浪峰，血色灯笼映出船头雕像。

陈烛如遭雷殛，那分明是放大百倍的娘亲容貌！

黑袍首领的骨笛在这时吹响，陈萱突然挣断绳索跃入深海，她脖颈浮现的鳞片与蛟人如出一辙。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陈烛喃喃着爹刻的字，任由黑潮吞没自己。

在意识消散前，他看见十二艘幽灵船组成莲花状，而花心处悬浮的青铜棺椁上，赫然刻着父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