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冰锥扎进鼻腔时,林野猛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白色的墙壁,连身下的床都是没半点纹路的白——整个房间干净得像被吞进了云里,
只有正中央立着扇深灰色的铁门,门把手上锈迹斑斑,像块嵌在白纸上的脏疤。他坐起身,
后脑勺钝疼,抬手摸过去,指腹触到块贴得歪歪扭扭的纱布。脑子是空的,
像被人用清水反复冲过,什么都没剩下,只有个念头扎得又深又紧:他有个爱人,
在门外等他,必须出去,必须见到那个人。“醒了?”女声从房间另一头传来,
林野猛地转头,看见靠窗的床上坐着个女人。她也同样穿着和他一样的白短袖、白裤子,
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右手还攥着个从床脚掰下来的木茬——大概是刚才他没醒时,
她趁着力气足撬下的,木茬边缘看着就很锋利,在白光下闪着冷光。女人的脸很白,
嘴唇却没血色,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像在看块必须挪开的石头。
林野心里突然冒起一股说不清的慌,也不是怕她手里的木茬,是怕她这眼神——太硬了,
硬得像要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剜下去。“这是哪儿?”林野开口,嗓子干得还有些发疼,
“你是谁?”女人没答,反而反问:“你也记不清事儿了?就记得……要出去见一个人?
”林野猛地攥紧了床单。是就是这个感觉——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
偏偏出去见爱人这事儿刻在骨头里,比自己的名字还清楚。他点头,
看见女人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接着她手里的木茬被攥得更紧了,指节微微泛白。
“那你就得死。”女人说这话时,声音没抖,可林野看见她眼尾红了一小块,
“这房间只能活一个,门才会开。”林野愣住了。他没问她怎么知道,
也没怀疑——就像知道要见爱人一样,他莫名信了只能活一个这话。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女人先动了,她从床上下来,脚步很轻,一步一步朝他走,
手里的木茬尖直直的对着他的胸口。林野下意识往后缩,后背抵到了冰冷的墙。他不想动手,
不是打不过,是看着女人走近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着疼。尤其是她走得急了,
头发飘起来,露出耳朵后面一颗小小的痣,那痣让他心慌得厉害,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可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抓不住。“别躲。”女人的声音沉了些,“要么你死,要么我死,
门外的人还等着我。”她抬手就朝林野胸口扎,林野偏头躲过去,
木茬擦着他的胳膊划了过去,带出了一道浅红的印子。疼意让他清醒了点,
也让那股必须出去的念头更烈——他的爱人在门外等着他,他不能死在这儿。
林野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女人的手很凉,细得像一折就断。他没用力,可女人突然发了狠,
另一只手往他脸上抓,指甲尖刮过他的下巴,留下道血痕。两人扭着摔在地上,
白床单被扯得皱成一团,林野压在她身上,看见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泪却没掉,
只是咬着牙,把木茬往他腰上送。“松开!”女人喊,声音哑了,“我要出去见他!
”林野的手顿了顿。他看见女人的眼泪掉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像火。他也想喊,
想跟她说“我也有爱人在等”,可话到嘴边,
只变成了用力把她的手腕按在地上——他不能输,输了就见不到那个人了。女人没力气了,
瘫在地上喘气,手里的木茬掉在一边。林野撑着胳膊起来,没再碰她,
只是盯着地上的木茬发呆。刚才扭打的时候,女人的头发扫过他的脖子,软乎乎的,
像什么东西挠在心上,痒得慌,也疼得慌。“床底下有个铁盒子。”女人突然开口,
声音低低的,“我刚才找着的,里面有把刀。”林野转头看她。她侧躺着,背对着他,
肩膀微微耸着,好像在哭,又好像没有。他爬过去,伸手往床底摸,果然摸到个冰凉的铁盒,
打开一看,里面真有把水果刀,刀刃不长,却很亮,能照出他模糊的脸廓。他把刀拿出来,
转身时,看见女人已经坐起来了,正盯着他手里的刀。“刚才没抢过你,”她说,
“现在有刀了,要么你用刀捅我,要么我抢过来捅你——别磨蹭,门外的人等不起。
”林野握着刀的手在抖。他看着女人的脸,明明是陌生的,可越看越觉得熟悉,
尤其是她说话时,嘴角会往左边歪一点,这个小动作让他心里像被堵住了,闷得难受。
他想起刚才女人的眼泪,想起她抓着他胳膊时,明明能用力掐,
却只是轻轻刮了下——她好像也没那么想置他于死地。“我们能不能找别的办法?”林野问,
声音很轻,“这房间说不定有别的出口,不一定非要……”“没有。”女人打断他,
语气很肯定,“墙上的字你没看见?”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对面的白墙上,
用黑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单生门,活一放一,双生绝。字写得很用力,
笔画都刻进墙里,像用血写的。他没再说话。手里的刀沉得厉害,他低头看着刀刃,
看见自己的影子旁边,好像叠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模糊的,笑着的,好像在喊他的名字,
可是怎么也听不清。接下来的两天,房间里没再出现第三个人,也没有水和吃的。
饿和渴像两只小虫子,在肚子里、喉咙里爬,爬得人没力气,
却把“必须出去”的念头爬得更清晰。林野和女人没再动手,却也没说话。他靠在墙边,
看着女人蹲在铁门旁边,一遍一遍地摸门把手上的锈迹,手指都磨红了。他猜,
女人的爱人肯定很重要,就像他的爱人一样——他现在连爱人的脸都想不起来,
可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心脏就像被攥住,疼得喘不过气。第三天早上,林野饿得发晕,
看见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朝他走过来。她手里没拿木茬,也没抢刀,只是站在他面前,
眼睛红红的,好像一夜没睡。“我渴。”女人说,声音哑得快听不清,“你也渴吧?
再耗下去,俩都得死,门外的人该等急了。”林野点头。他确实渴,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连说话都费劲。他把刀从腿边拿起来,握在手里——不是想捅她,是怕她先动手。
可女人没动,只是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你握刀的姿势不对,刀刃朝里,
会割到自己。”林野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刀刃对着掌心,刚才没注意,
虎口已经被划了道小口子,渗着血。他赶紧调了个方向,再抬头时,
看见女人的眼泪掉下来了,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爱人……以前也总这么握刀。
”女人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林野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他笨,切水果总割到手,
我天天说他,他也改不了……”林野的心猛地一跳。这句话像根针,扎进他空空的脑子里,
带出点模糊的碎片——好像有个人,总在他切水果时抢过刀,嗔怪他“笨死了,
划到手又要哭”,那个人的手很软,握着他的手教他握刀,刀刃朝外,指尖离着刀柄一寸远。
“你爱人……”林野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可脑子又乱了,碎片像沙子一样,抓起来就漏,
“他……”“别问了。”女人抹了把眼泪,语气又硬起来,“要么打一架,要么你捅我,
要么我捅你——别耗着了,我想他了!”她抬手就推林野,林野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手里的刀差点掉在地上。女人扑上来抢刀,林野下意识把刀举起来,刀刃对着她,
却没敢往下落。女人的手抓住了刀刃,血一下子就流出来,染红了她的掌心,
也染红了林野的手指。“你松手!”林野喊,想把刀抽回来,可女人抓得太紧,
“会割伤手的!”“割伤怎么了?”女人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凶,“死都不怕,还怕割伤手?
我要出去见他,我必须出去!”她猛地用力,把刀往自己这边拉,林野没防备,
被她拽得往前踉跄了一步。刀刃在女人的掌心划得更深,血顺着刀柄流下来,滴在地上,
一滴接一滴,像红色的小珠子。林野看着那血,心里突然疼得厉害,比自己割到手还疼。
他想起刚才女人说的话,想起那个总抢他刀的人,想起那只软乎乎的手——他突然不想赢了,
不想出去了,好像只要女人不流血,就算死在这儿也没关系。他松了手。
女人没料到他会松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手里握着刀,刀尖还在滴着血。她看着林野,
眼睛里全是不敢信,好像在问“你怎么不抢了”。林野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饿和渴让他没力气,心里的疼更让他发晕。他看着女人,声音很轻:“你出去吧,
我……我好像记不清爱人长什么样了,说不定他已经忘了我。”这话是假的。他没忘,
只是刚才女人抓着刀刃的样子,让他心里堵得慌,堵得他不想再争了。他总觉得,
要是真把女人杀了,就算出去见到爱人,也会一辈子不安心。女人站在原地,没动,
手里的刀垂在身侧,血滴在她的白裤子上,红得刺眼。她看着林野,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哭得很凶,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我也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女人的哭声混着喘气,断断续续的,
“就记得他身上有股橘子味,记得他总穿蓝色的衬衫,记得他……他抱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