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烂泥里的人腊月二十三,小年。北方的雪下了三天三夜,
把平州城的胡同口堵得只剩半条窄道。阿呆蹲在“老杨修车铺”的铁皮房檐下,
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的馒头,牙口冻得发木,啃了半天也没咬下一口。铁皮房是他的窝。
三个月前,他还住在城东边的单元楼里,有个不算大但暖和的家——妻子秀莲在菜市场卖菜,
儿子小远上小学三年级,每天放学都会举着满分的卷子,喊着“爸,我饿了”冲进家门。
可现在,家没了。去年秋天,阿呆跟风投了“理财项目”,
把秀莲攒了十年的买菜钱、小远的学费,连带着他在汽修厂干了八年攒下的工龄补偿,
一股脑投了进去。他总觉得自己这辈子太“呆”——小时候被街坊喊“阿呆”,
长大进汽修厂,师傅说他“手笨嘴拙,只能拧螺丝”,
连秀莲偶尔也会叹口气说“你要是机灵点,咱们也能换个大点儿的房子”。
他想证明自己不呆,想让娘儿俩过上好日子,可那所谓的“理财项目”,
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钱没了那天,秀莲坐在菜市场的摊位前,
哭着给老家的弟弟打了电话;小远放学回家,没敢像往常一样喊饿,默默把书包放在门口,
掏出作业趴在小凳上写。夜里,秀莲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开口说:“阿呆,我累了,
你……你自己好好过吧。”她带着小远回了娘家,走的时候没拿多少东西,
只给阿呆留了一床薄被、半袋白面,还有一张小远画的画——画上是个歪歪扭扭的男人,
旁边写着“爸爸,早点找我们”。阿呆没去追。他站在空荡荡的屋里,看着墙上小远的奖状,
看着秀莲腌咸菜的坛子,突然觉得自己像块烂泥——连老婆孩子都扶不起来的烂泥。
他不敢去菜市场找秀莲,怕看见她红着眼圈的样子;不敢给老家打电话,
怕年迈的爹娘知道了急出病;汽修厂的工作早就辞了,因为他投钱时跟厂长借了五千块,
现在没钱还,也没脸再去。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想起了老杨。老杨是他以前的邻居,
退休前也是干汽修的,后来在胡同口搭了个铁皮房,帮人补补胎、修修自行车,赚点零花钱。
老杨心善,看他可怜,就让他在铁皮房檐下搭了个铺,
还给他找了个烧锅炉的临时活——每天凌晨三点去附近的小区烧锅炉,管两顿饭,
一个月给一千五百块。“阿呆,发什么愣?”老杨裹着军大衣,
端着一碗热粥从铁皮房里出来,塞到他手里,“刚熬的小米粥,就着咸菜吃,暖和。
”阿呆接过粥碗,滚烫的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心口,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粥里飘着几粒小米,咸菜是老杨自己腌的,咸得入味。他喝得急,烫得舌头直打颤,
却舍不得放下——这是他这三个月来,喝到的最暖的东西。“听说你昨天没去烧锅炉?
”老杨蹲在他旁边,掏出烟袋锅子,慢悠悠地装烟,“王师傅托人带话,说你再不去,
那活就给别人了。”阿呆的头埋得更低了。昨天凌晨,他发起了高烧,浑身疼得站不起来,
只能躺在铺盖上哼哼。他不敢跟王师傅说,也不敢跟老杨说——他怕人家嫌他麻烦,
怕连这唯一的活计也丢了。“我……我今天就去。”他瓮声瓮气地说,
手里的馒头终于啃下一块,干得剌嗓子。老杨叹了口气,把烟袋锅子递给他:“抽一口,
暖和。你啊,就是太死心眼。钱没了可以再赚,人垮了,就什么都没了。秀莲和小远,
也不是真要跟你断了,就是气你糊涂。”阿呆抽了口烟,呛得直咳嗽。烟味辣得眼睛疼,
他却想起小远小时候,总爱凑到他身边,闻他身上的汽油味,说“爸爸身上的味道,
比幼儿园老师的香水还好闻”。那时候他还笑,说“这傻小子,汽油味有什么好闻的”。
现在才知道,那时候的日子,有多金贵。正说着,胡同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
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人推着自行车过来,车胎瘪了,
车筐里放着一棵白菜、两斤猪肉——看那样子,是准备回家过小年的。“杨师傅,您给看看,
车胎又扎了。”女人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着急,“我还得赶回家包饺子呢。
”老杨刚要起身,突然捂住了腰——他有老寒腿,冬天一冷,腰也跟着疼。阿呆见状,
赶紧放下粥碗,站起来说:“杨叔,我来修吧。”老杨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行,
你手艺比我好,就是手生了点,慢着点来。”阿呆走到自行车旁,蹲下身。
铁皮房里有老杨准备好的工具——撬棍、胶水、补丁、打气筒。他拿起撬棍,
小心翼翼地把车胎撬下来,动作有些生疏,却很稳。以前在汽修厂,他修过无数汽车轮胎,
自行车胎对他来说,本是小事,可这三个月没碰工具,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女人站在旁边,
看着他埋头干活,忽然说:“师傅,你这手,以前是干汽修的吧?看这动作,就知道是老手。
”阿呆的手顿了顿,没说话,只低头找车胎上的破口。雪还在下,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找了半天,终于在轮胎侧面找到一个小口子,上面还扎着一根小铁丝。
“扎了根铁丝,补上就行,快。”他说着,拿出胶水和补丁,仔细地把破口周围擦干净,
涂好胶水,贴上补丁,又用手按了半天,直到补丁粘结实了,才把车胎装回去,
拿起打气筒打气。“呼——”打气筒的声音在安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阿呆打一会儿,
就停下来,用手捏捏车胎,感受胎压——以前在汽修厂,师傅教过他,打气不能太足,
也不能太亏,得刚好,这样车胎才耐用。女人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说:“师傅,
你这么细心,以前在汽修厂,肯定是好师傅。我家那口子,也是干汽修的,手比你糙多了,
补个胎能把车圈刮花。”阿呆的脸有点热,低声说:“以前干过几年,后来……不干了。
”“可惜了。”女人叹了口气,“现在好的汽修师傅不好找,我家附近的汽修厂,
师傅手艺不行,换个刹车片能把刹车油洒一地。”说话间,车胎补好了。
阿呆把自行车扶起来,对女人说:“试试吧,应该没问题了。”女人推了推自行车,
又捏了捏车胎,笑着说:“真挺好,比我家那口子补得强多了。多少钱?”“不用钱。
”阿呆摆摆手,“举手之劳,再说,杨叔跟我熟。”“那哪儿行。”女人从兜里掏出十块钱,
塞到他手里,“小本生意,不容易,拿着。再说,你帮我修好了车,我能早点回家包饺子,
这钱该给。”阿呆推辞不过,只能收下。十块钱,攥在手里,薄薄的一张纸,
却沉甸甸的——这是他自钱被骗、丢了工作后,靠自己的手艺赚到的第一笔钱。
女人推着自行车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说:“师傅,你要是想找汽修的活,
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家那口子,他认识不少同行。”阿呆愣在原地,
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烘烘的。老杨走过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见没?机会不是没有,就看你要不要抓。你以前修车的手艺,
可不是白练的。”阿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以前拧过无数个螺丝,
补过无数个轮胎,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还有几处没长好的伤疤。这双手,
曾经是他养家糊口的依靠,后来被他自己忘了,觉得自己是块烂泥。可现在,这双手,
又帮他赚到了十块钱,还让他有了一个可能的机会。雪还在下,可阿呆觉得,
身上不那么冷了。他把那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钱,他要留着,
等以后见到小远,给小远买块巧克力,买他最爱的奥特曼卡片。他抬起头,看着胡同口的雪,
忽然想起秀莲以前常说的话:“阿呆,人这一辈子,就像修车胎,难免扎个口子,补补,
还能接着用。”以前他不懂,觉得秀莲是在安慰他。现在才明白,
秀莲说的是真的——他这棵“烂泥里的草”,只要肯站起来,补补身上的“口子”,说不定,
还能重新活过来。二、修车铺的灯阿呆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烧锅炉的地方,跟王师傅道了歉。
王师傅是个实在人,看他脸色不好,知道他是病了,没多说什么,
只让他以后有事提前说一声。烧锅炉的活不重,就是熬人。每天凌晨三点到早上七点,
坐在锅炉边,添煤、看火候,盯着压力表。锅炉房里暖和,阿呆坐在小马扎上,一边添煤,
一边想着昨天那个女人说的话——他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找人家,怕人家只是随口一说,
也怕自己手艺生了,干不好,给人家添麻烦。老杨看出了他的心思,这天晚上,
特意炖了一锅白菜豆腐,喊他一起吃。“你啊,就是想太多。”老杨夹了块豆腐,
放进他碗里,“那女人既然说了帮你问,你就等着。要是过几天没信,你再托我问问,
我认识她,她家就在胡同尽头住,姓刘,叫刘红。”阿呆点点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白菜豆腐炖得软烂,带着点猪油的香,他吃了两大碗,心里踏实了不少。过了三天,
刘红真的来了。还是推着自行车,这次车没坏,车筐里放着一兜橘子,说是给老杨和阿呆的。
“我家那口子问了他常去的汽修厂,人家正好缺个师傅,主要是修小轿车,偶尔也修货车。
”刘红坐在铁皮房里的小凳上,喝着老杨泡的热茶,“老板姓赵,人挺实在,
说让你明天过去试试,要是手艺行,就留下。”阿呆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手都有些抖。
他赶紧问:“赵老板……没问别的?比如我以前……”“问了,我跟他说了,
你以前干了八年汽修,后来家里有点事,歇了几个月。”刘红笑了笑,“赵老板说,
只要手艺好,别的不碍事。他那儿缺的是能干活的,不是能说会道的。
”老杨在旁边接话:“听见没?赶紧去准备准备,明天穿干净点,别让人觉得你没精神。
”当天晚上,阿呆把老杨给他的那件半旧的棉袄洗了,晾在铁皮房的屋檐下。夜里冷,
棉袄冻得硬邦邦的,他就放在怀里捂了半天,才勉强软和点。他还找老杨借了梳了头,
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他想让赵老板看看,他不是个没精神的烂泥,是个能干活的师傅。
第二天一早,阿呆揣着老杨给的五十块钱,坐公交车去了赵老板的汽修厂。
汽修厂在平州城的西边,叫“诚信汽修”,门口摆着几辆待修的车,院子里干干净净的,
不像有些汽修厂,到处都是油污。赵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中等身材,留着寸头,
手上也有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干过活的。他见了阿呆,没多问,
只指了指院子里的一辆捷达车:“那车,刹车有点问题,踩下去软,你给看看。
”阿呆点点头,走到捷达车旁。他打开引擎盖,先检查了刹车油——油位正常,也没变质。
然后他蹲下身,看了看刹车盘和刹车片——刹车片有点薄,但还没到该换的程度。
最后他踩了踩刹车踏板,感受着踏板的软硬度,心里有了数——是刹车管路里有空气,
排排空气就行。他找赵老板要了工具——扳手、油管、接油杯。动作虽然还有点生疏,
但每一步都很稳。先把刹车分泵的放气螺丝松开,让赵老板帮忙踩刹车踏板,
看着刹车油里的气泡一点点排出来,直到流出的油里没有气泡,再把螺丝拧紧。
然后又依次检查了前轮和后轮的刹车管路,都排了一遍空气。“好了,你试试。
”阿呆站起身,对赵老板说。赵老板坐进驾驶座,踩了踩刹车踏板,
又开着车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踩了几次急刹车,回来后笑着说:“行,手艺不错,
跟我以前的师傅有一拼。你什么时候能上班?”阿呆愣了一下,没料到这么顺利,
赶紧说:“我……我今天就能上。”“那好。”赵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管吃管住,
一个月四千块,干得好,月底还有奖金。住的地方在厂子里的小二楼,
跟其他两个师傅住一起,都是糙老爷们,好相处。”四千块,管吃管住。
阿呆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眼眶有点热——他终于有了一份正经的工作,终于能赚钱了,
终于有希望把秀莲和小远接回来了。他在汽修厂住了下来。跟他同住的两个师傅,
一个叫老周,一个叫小吴。老周干了十几年汽修,手艺好,话不多;小吴年轻,刚学了两年,
爱说爱笑,对阿呆很热情。阿呆干活踏实,不偷懒。每天早上七点起床,
吃了早饭就开始干活,中午跟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饭,下午接着干,
晚上要么在宿舍看汽修的书,要么就帮老周、小吴打下手。他话少,
却听得认真——老周修发动机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
记住老周拧螺丝的顺序、调气门的技巧;小吴补漆的时候,他就帮着递工具,
看小吴怎么调漆、怎么喷得均匀。没过多久,
厂里的人就都喜欢上了这个“不爱说话但能干活”的师傅。
赵老板常说:“阿呆这名字没起错,看着呆,心里门儿清,什么活一学就会。”有一次,
厂里来了一辆奔驰车,车主说车开起来有点抖,去4S店查了好几次,都没查出问题,
花了不少钱,还是抖。4S店的师傅说可能是发动机有问题,让车主换发动机,车主舍不得,
听朋友介绍,来试试“诚信汽修”。赵老板让老周去看,老周查了半天,
也没找出问题——发动机正常,变速箱正常,轮胎也没问题。车主急了,说要是修不好,
就只能去换发动机了。阿呆当时正在旁边修一辆面包车,听见了,犹豫了一下,
走过去说:“赵老板,我能看看吗?”赵老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行,你试试。
”阿呆坐进奔驰车的驾驶座,发动车子,慢慢开了一圈。开的时候,
他特意留意了方向盘的抖动频率——车子在时速六十的时候,抖得最厉害;超过六十,
抖动就轻了;低于六十,几乎不抖。他又下车,蹲在车旁,
看了看车轮的轮毂——轮毂上沾着不少泥,还有几道划痕。“是不是轮毂变形了?
”阿呆指着轮毂,对赵老板和老周说,“时速六十的时候,
车轮转动的频率和车身的共振频率一样,就会抖。要是轮毂变形,高速转动的时候就不平衡,
容易引起共振。”老周皱了皱眉:“我看了轮毂,没明显变形啊。”“可能是轻微变形,
肉眼看不出来。”阿呆说,“咱们有轮毂平衡机,测一下就知道了。
”赵老板赶紧让人把车开到轮毂平衡机上。测出来的结果,
果然是右前轮的轮毂有点轻微变形,导致车轮不平衡。老周按照平衡机上的数据,
给轮毂加了平衡块,再把车开出去试了一圈——时速六十的时候,一点都不抖了。
车主高兴坏了,非要给阿呆塞红包,阿呆不肯收,说这是他该干的活。车主没办法,
后来给厂里送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技艺精湛,诚信为本”。赵老板拿着锦旗,
拍着阿呆的肩膀说:“阿呆,你可真是个宝。以后厂里有难修的车,就交给你了。
”阿呆的工资,第二个月就涨到了四千五。他每个月除了留几百块钱买生活用品,
剩下的都攒起来——他想攒够钱,先把欠厂长的五千块还了,再去找秀莲和小远。
他不敢给秀莲打电话,怕自己说不好,反倒让她担心,
只能托老杨帮忙捎信——老杨每隔半个月会去秀莲娘家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每次都帮阿呆带点小远爱吃的糖果,再把阿呆的近况说给秀莲听。老杨每次回来,
都会给阿呆带些消息:“秀莲问你身子好不好,让你别太累着”“小远说想你了,
问你什么时候能去看他,还说他这次考试又考了满分”“秀莲她弟说了,只要你好好干,
以后好好过日子,他不拦着你们复婚”。每一次听老杨带话,阿呆心里都暖烘烘的。他知道,
秀莲和小远没忘了他,这就够了。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到了春天。平州城的雪化了,
胡同里的柳树发了芽,汽修厂院子里的迎春花也开了。阿呆攒的钱,加上奖金,
已经够还厂长的五千块了。他特意请了一天假,买了些水果,去了以前的汽修厂。
厂长还是老样子,见了阿呆,没提以前借钱的事,只拉着他问近况。阿呆把五千块钱递过去,
又说了自己现在在“诚信汽修”的事,厂长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小子行。以前在这儿,
你就踏实,就是太实在,容易上当。以后遇事多想想,别再糊涂了。”从厂长那儿出来,
阿呆心里松了口气——压在他身上的石头,又少了一块。他没直接回汽修厂,
而是去了小远的学校门口。正是放学时间,学生们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地从校门里出来。
阿呆站在马路对面的树底下,眼睛盯着校门口,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没过多久,
他就看见小远了。小远长高了点,背着新书包,跟同学说着话,脸上带着笑。阿呆想喊他,
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小远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突然朝马路对面看过来。当他看到阿呆时,眼睛一下子亮了,甩开同学的手,
飞快地跑了过来,嘴里喊着:“爸爸!”阿呆蹲下身,把小远搂进怀里。
小远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还有点孩子气的奶味。他抱得很紧,怕一松手,
小远就不见了。小远也抱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也想你。”阿呆的声音有点哽咽,他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奥特曼卡片,
塞到小远手里,“给你的,你以前一直想要的那套。”小远接过卡片,
笑得眼睛都眯了:“谢谢爸爸!我就知道你会给我买!妈妈说你在好好干活,
让我等你接我们回家。”“嗯,爸爸在好好干活。”阿呆摸了摸小远的头,
“等爸爸再攒点钱,就去接你和妈妈回家,好不好?”“好!”小远用力点头,
又凑近阿呆的耳朵,小声说,“爸爸,妈妈昨天还跟我念叨,说你以前做的红烧肉最好吃,
她好久没吃到了。”阿呆心里一酸,揉了揉小远的头发:“等爸爸去看你们,
就给你和妈妈做红烧肉。”跟小远说了一会儿话,小远的姥姥来接他了。姥姥见了阿呆,
没说什么重话,只让他有空多去家里坐坐,还说秀莲这阵子也在平州找活,想离小远近点。
从学校回来,阿呆的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浑身都是劲。他在汽修厂更卖力了,
不仅修小轿车,连货车、大卡车也敢试着修——有一次,厂里来了一辆拉货的大卡车,
变速箱坏了,老周修了两天都没修好,阿呆跟着看了两天,夜里在宿舍翻遍了汽修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