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周叙安成了我的新同桌。他总是格外张扬,没几天就成了老师眼里的刺头。自习课,
他偷偷摸摸地拿出一瓶温好的牛奶,朝我露出两颗小虎牙。同桌,我有钱,你有成绩,
你给我补课行不?高考前一夜,周叙安带着我去了陵园,指着墓碑上的照片。
这是我妈妈,夕夕,要是你哪天找不到我了,就来这里看看。小三的儿子,
醉鬼的女儿,还真是天生一对哦。夕夕,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们一起考大学吧。骗人是小狗。毛毛汪汪地叫了两声,亮晶晶地看着我。
1.钱钱钱,一天到晚就是钱!你怎么不去死!老子供你吃供你喝,
就是让你这么报答你爹的吗?!赔钱货!一天板着张脸,养你不如养条狗,
狗都知道摇尾巴!同桌?你怎么了?直到坐在座位上,
我的脑海中还不停想起临走前父亲的责骂。仅仅因为我向他要了十五块钱的班费。我回过神,
周叙安照例露出他那两颗小虎牙,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什么?我茫然开口,
周叙安不满地蹙眉,将书包里的包子塞到我手中,言语带着几分委屈。同桌,
你怎么又没有听我说话,这已经是你这一周第五次发呆了。我看着他灿烂的笑垂下眼,
自卑再度将我淹没。周叙安长得好看,性格开朗,家境也好。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转学来到小县城,但他这个人始终与这里格格不入。而我很穷,
穷到没钱吃饭,仅有的两件衣裳换着穿了一年又一年。
妈妈在我十岁那年受不了爸爸的控制欲离家出走,再没回来。爸爸自那时起日日酗酒,
心情不好便借着醉酒的由头打我。手里的包子很暖和,这是周叙安转到班级里的第一个月,
也是他连续三周给我带早餐了。美其名曰,借我作业抄的补偿。见我不说话,
周叙安又拿出一袋牛奶。同桌,你给我补习吧。我怔愣几秒,不明白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自转学到这里的一个月,他次次倒数第一,上课不听讲,下课倒头就睡,时常惹出一堆麻烦,
于是很快成了科任老师眼里的刺头,班主任嘴里的搅屎棍。但他丝毫不在意,
从早到晚笑得开怀。我不会教,而且没时间。我拒绝道。
父亲不会允许我给旁人补课而耽误回家的时间,更何况是男同学。我会被打死的。
周叙安撇了撇嘴,想了片刻后道,这样吧,我有钱,你有成绩,我付你补课费,
你就教教我吧,要是再考倒数第一,我又要被骂了。说到最后,他竟忍不住撒娇起来。
我想了想,只要有钱,就不用走进充满酒气的房间,或许也不用挨打了,把握好时间,
没关系的。好。2.我开始借着课余时间给周叙安补课。他的英语很差,
每次默写文章都会闭眼装睡。好不容易催促着写完,我拿着笔在作业本上划下无数红叉,
皱眉抬头,猝不及防对上周叙安含笑的双眼。我这才发现,他就算不笑,眼睛也是弯弯的。
我不自然地别过眼,佯装生气将作业本扔到他面前。二十个单词,每个写十遍。哦。
没有以往熟悉的哀嚎,他乖乖地拿起两支笔开始抄写。我熟练地没收一只。
窗外忽然下起了雪,周叙安挠了挠头发,凑到我面前。同桌,你喜欢小动物吗?
我推开他挡住试卷的头,不喜欢。他像是没听到我说的话,絮絮叨叨开口。
我喜欢小狗,白色的那种,多可爱啊,像天上的白云。没有污点,所有人都会喜欢。
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呢喃,我停下做题的动作,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周叙安却是嘿嘿一笑,开始奋笔疾书。下午最后一节课,周叙安显然不在状态。
我看着他掏出藏在角落的手机,划拉几下后,脸色微变。下课铃一响,他提着书包跑了出去,
像是有什么急事。我没在意,打扫完卫生已经五点半,匆忙扔完垃圾,抬脚就往家跑。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打球的同学。我熟练地走进小巷,
从这里可以提前十分钟到家。没跑几步,忽然听到前面拐角传来打斗声,一阵惨叫过后,
四个二十多岁的陌生男人狼狈地捂着脸逃离。我紧张地抓紧书包带子,
虽然一直知道学校附近时常有混混打架,但还从未亲自见过。正准备逃离是非之地,
身后传来周叙安的声音。许夕。3.他擦去嘴角血迹,毫不在意地走到我面前,
仿佛方才参与打架的并不是他。我看着他脸上的瘀血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周叙安嘿嘿一笑,随后吃痛地捂住唇角,得意扬眉。我一个打他们四个,我赢了!怎么样,
厉害吧?我勉强扯出一抹笑,看了看时间,拽着他到学校的附近的一家药店买了碘伏棉签。
将东西一股脑塞进他手中,我转身便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里面静悄悄的。
我暗自松了口气。爸爸还没回来。洗好碗,将饭菜做好后,我回到房间开始背书。
没过一会儿,房门砰地一声巨响。我吓得浑身止不住颤抖,手上动作一松,书掉到了地上。
爸爸满脸通红,手里拿着喝完的廉价酒瓶,凶神恶煞地盯着我。“砰!!
”酒瓶狠狠砸到水泥地上,成了无数碎片。我惊恐地后退,脚一软,险些栽倒下去。
爸……爸爸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像无数噩梦里的黑洞,让我窒息到说不出话了。
我低声呜咽着不敢哭出声,望着他熟练地走到阳台拿起角落里挂着的生锈的衣架。
爸爸我错了!爸爸不要打!我下意识地跪地祈求,爸爸揪着我的头发,
剧痛从大腿遍布全身。我哭嚎着,忽然想到什么,拼命地捂住嘴。4.说!那个男的是谁!
小小年纪不学好,偏要学你妈勾引男人!你们都想要离开老子!做梦!
我没有……我抽噎着摇头否认,换来的是更加用力的毒打。不知过了多久,我瘫倒在地,
看着爸爸踉跄着出门,嘴里还在一刻不停地念着。你们……都想要离开我。
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腿上,背上的剧痛让我不停喘息,眼泪滑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让我闭上眼。小的时候,听大人们说,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因为这句话,
我一次次抱有幻想,后来,我不止一次在想,为什么我的父母不爱我。在地上躺了半个小时,
我咬牙站起,一瘸一拐地从书包里拿出快要用完的药膏,熟练地抹在伤口上。
饶是过了那么久,我也还是无法习惯。台灯泛起昏黄的光,因着没电越来越暗,
最终彻底暗下。我望着桌上的试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逃,逃得远远的。
5.第二日一早,下着小雨。我走的很慢,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就会被牵扯,
倒不如昨晚那么痛,只是有些不方便。许夕!雀跃的女声响起,来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隔壁班的班长,沈青,身后还跟着两个要好的同学。有事吗?
我冷淡的态度丝毫没影响到她,她羞怯地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牛皮纸制成的信封,
上面特意画了几朵玫瑰。许夕,你和周叙安是同桌,你帮我拿这个给他呗?
周叙安模样好看,一进校门便收到不少示好,无一例外的,他全都拒绝了。
起初有不少人找上我,让我帮忙送东西,我送过几次,
在见到他亲自将信封扔到垃圾桶里后便不再帮忙了。视线在信封上扫了几秒,
我毫不犹豫地出声拒绝。你自己给他吧。沈青一张娃娃脸顿时冷了下来,
见我转身就要走,连忙抓住我的手。我吃痛皱眉。她察觉到异样很快松开,撅着嘴再次道。
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周叙安只理你。要不是你是他同桌,
我也不会找你。我再次拒绝,沈青跺了跺脚,身旁同伴出声安慰。大不了我们自己给,
谁稀罕她帮忙!看她走路那样子,肯定又被打了。……我身形僵了僵,
没理会继续往教学楼走。未到早读时间,教室里很热闹,刚踏进教室门,
我便感觉到无数视线落在身上。四周也变得寂静,我淡淡地扫了一眼,
在见到同学们眼中的厌恶后,心中划过一抹异样。在这个班里,我一直都是透明人,
除了成绩好,别无长处。我不爱说话,只按时完成自己的任务,因着家里的原因,
也很少有同学愿意和我接触。大多数他们看我的眼神,要么是同情,要么是陌生。就在这时,
角落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小三的儿子,醉鬼的女儿,还真是天生一对哦。
6.我不明所以,身后猛然传来怒喝。你他么再给老子说一句?!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周叙安像是离弦的剑,同角落里的人扭打起来。场面混乱不已,直到班主任姗姗来迟。
他锐利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视一圈后,将我和周叙安叫到了办公室。我这才知道,不知是谁,
将周叙安的身世传了出来。说他妈妈破坏别人家庭,看上周家的钱,暗地里生下他。
他是小三的儿子。也不知是谁,将昨晚我给周叙安买药的事添油加醋,造谣我们在谈恋爱。
许夕,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班主任重重地敲了三下桌面,
语气带着愤怒。这是他第三次质问。周叙安被他叫到另一间空教室写检讨,我望着窗外,
余光瞥了一眼周围老师们探究的目光,再次摇头。良久,班主任严肃的脸倏地划过几分无奈,
语重心长道。许夕,你成绩不错,有望考上好大学。你家境不好,就要知道什么能做,
什么不能做,这一次我不会叫家长,你先出去吧。看似劝诫的一番话,
却早已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我视线在班主任脸上停留两秒,不想辩解,也无法辩解,
左右也只剩半年时间。一直到中午下课,周叙安才写完检讨回来。
他熟练地从书包里拿出早餐,正准备放到桌上,动作忽然一顿,转而迅速塞到我的桌箱里。
放心吧,这件事我来解决。我摇摇头,将早餐还给他,思绪回到初中。
那时的我并非总是一个人,我有两个好朋友,他们是一对龙凤胎兄妹。一次周末,
两人邀请我参加他们的生日聚会。我想了许久,用攒的钱买了礼物,想送给他们,
谁料还未出门,便被爸爸发现。他将我关在房子里,凌晨找到对方家里大闹。自那以后,
没有人愿意和我玩了。周叙安,我以后不能给你补课了。爸爸知道了他的存在,
要是再联系下去,肯定会连累他的。周叙安顿了顿,笑着的唇角渐渐垂下。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圆珠笔在纸上不停写着。7.接连几天,周叙安都没同我说话。
他脸上的伤更多了,我犹豫了许久,也没能开口。直到周末,爸爸不在,我坐在床边背书,
窗户忽然传来响动。我走到窗前,见到楼下的人后,久违地笑了。周叙安戴着女款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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