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历元年。
这西个字像西座冰山，压在莫大的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卫兵看他神情痴傻，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懒得同一个疯乞丐计较。
莫大蜷缩在巷子的阴影里，周遭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礼炮轰鸣。
皇城正在庆祝它的新生，而他，却成了一个被历史遗弃的孤魂。
师父用生命为他换来的“活着”，沉重得像一副枷锁。
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真实而尖锐。
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污泥的双手，指甲缝里塞着黑垢，这具身体虚弱不堪，仿佛饿了三天三夜。
这是时间跳跃的代价，还是这具身体本来的处境？
他不知道。
他必须活下去。
这是师父最后的遗言。
莫大扶着湿冷的墙壁，踉跄地走出小巷。
阳光下，一条崭新而陌生的朱雀大道展现在眼前。
没有了三百多年风雨侵蚀的痕迹，石板路面光洁如新，两旁的建筑虽然宏伟，却少了他所熟悉的厚重与沧桑。
人们穿着款式古朴的衣服，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乐观与希望，那是开国之初独有的朝气。
一切都是新的，只有他是旧的。
一个卖烤饼的摊子传来焦香，莫大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摸遍全身，除了几片烂布，一无所有。
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他衣衫褴褛地盯着饼看，嫌恶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莫大默默地走开，心中没有屈辱，只有一片麻木。
他曾是司书监里受人尊敬的学徒，衣食无忧，每日与帝国最深的秘密为伴。
如今，却连一块烤饼都成了奢望。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在脑中整理出一条可行的路。
回到司书监？
现在的司书监恐怕才刚刚建立，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如何能接近帝国权力的核心？
更何况，他认识的每一个人，此刻都还未出生。
孤独，是比饥饿更可怕的猛兽。
“娘，我饿……”街角，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拉着一个妇人的衣角，怯生生地说。
那妇人面有菜色，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黑面包，递给女孩。
莫大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师父。
老柏收养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样饥肠辘辘。
师父给了他第一块热腾腾的肉包，那滋味他记了一辈子。
“活下去，是为了活着的人。”
师父的话在耳边回响。
莫大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不能沉沦下去。
他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师父的牺牲，以及一个正在被扭曲的未来。
他开始仔细观察西周，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
码头区总有活计，他虽然体格不壮，但搬运些轻便货物总还可以。
当他穿过一条小巷，准备绕去东城码头时，一阵奇怪的哼唱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坐在门槛上，一边玩着翻花绳，一边哼着一支小调。
莫大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支曲子……他认得！
那是帝国著名乐师白涧谱写的《秋夜思》，流传于皇历二百八十年之后，以其哀婉动人的旋律闻名于世。
它绝不应该出现在皇历元年的街头！
他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停下哼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吐了吐舌头，跑回了院子里。
莫大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偶然。
师父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改写，并非完美无瑕。
旧有的历史，像无法被彻底擦除的墨痕，在新的时间线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他强压下心中的骇然，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商贩在叫卖瓷器时，脱口而出“假一赔十”——这是一个在两百年后才因《商业法》推行而普及的口号。
两个工匠在争论建筑结构时，用到了一个名为“榫卯加固”的词，而这项技术要到八十年后才由工部大师鲁班的后人改良并命名。
这些“未来的碎片”像幽灵一样散落在皇城各处，无人察觉。
只有他，来自未来的莫大，才能辨认出这些名为“悖影”的致命异常。
世界，己经病了。
老柏的改写，像是一场拙劣的外科手术，虽然将他送了回来，却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下了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些伤口现在还在渗血，如果不及时缝合，整条时间线都会因为感染而溃烂、崩塌。
他必须做点什么！
莫大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皇城中枢的方向跑去。
他要去司书监，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必须进去。
那里是历史的核心，是唯一的风暴眼。
只有在那里，他才可能找到修正这一切的线索。
皇历元年的司书监，远没有后世那般宏伟。
它只是一座位于皇宫偏殿的三层石楼，门口守着两队身披重甲的禁卫，神情肃穆，戒备森严。
今天是建国大典，任何靠近中枢机构的可疑人物都会被立刻拿下。
莫大躲在一棵巨大的槐树后，遥遥望着那座石楼。
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连靠近大门百步之内都做不到。
怎么办？
硬闯是死路一条。
潜入？
禁卫军的防卫滴水不漏。
正当他焦急万分，一筹莫展之际，一阵剧烈的晕眩感突然袭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仿佛隔着一层荡漾的水波。
他使劲眨了眨眼，试图让视线重新清晰。
下一秒，他看到了。
那座古朴的三层石楼，在他眼中，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石墙向上疯狂生长，变得更高、更雄伟；青灰色的瓦片化为他熟悉的琉璃金顶；门口的两队禁卫，瞬间变成了十二尊手持巨笔的石像守卫。
那座他生活了十年的，皇历三百一十二年的司书监，如海市蜃楼般，与眼前的石楼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清晰的“悖影”！
一个巨大到足以扭曲现实的悖影！
莫大惊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槐树上。
他甚至能看到，在那座虚幻的司书监顶楼的窗户后面，有一个瘦削佝偻的背影一闪而过。
是师父！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绝不会认错！
“师父……”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那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三息的时间，便如破碎的镜子般消失了。
眼前的，依然是那座平平无奇的三层石楼。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莫大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旧时间线最强烈的哀嚎。
师父的牺牲，像一颗钉子，将三百一十二年的时空坐标，死死地钉在了皇历元年的现实之上。
这个世界，正在被两个不同的时间点撕扯着。
莫大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他不再迷茫，也不再恐惧。
他看到了一条路。
一条唯一的、通往真相的路。
那个悖影的出现，证明了司书监内部存在着巨大的时空紊乱。
那里，既是问题的根源，也必然藏着解决问题的钥匙。
或许，他能找到师父留下的线索，甚至……找到传说中的《帝国实录·原初卷》。
他必须进去。
不惜一切代价。
他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辆负责给司书监运送食物的马车上。
车夫正在和一个守卫闲聊，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下面似乎是成筐的蔬菜和肉类。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研墨抄书的学徒了。
从师父为他赴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学会战斗。
与历史战斗，与命运战斗。
他悄悄地，像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朝着那辆马车摸了过去。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踏上战场的、冰冷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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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污泥的双手，指甲缝里塞着黑垢，这具身体虚弱不堪，仿佛饿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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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扶着湿冷的墙壁，踉跄地走出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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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三百多年风雨侵蚀的痕迹，石板路面光洁如新，两旁的建筑虽然宏伟，却少了他所熟悉的厚重与沧桑。
人们穿着款式古朴的衣服，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乐观与希望，那是开国之初独有的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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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卖烤饼的摊子传来焦香，莫大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摸遍全身，除了几片烂布，一无所有。
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见他衣衫褴褛地盯着饼看，嫌恶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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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是司书监里受人尊敬的学徒，衣食无忧，每日与帝国最深的秘密为伴。
如今，却连一块烤饼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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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司书监？
现在的司书监恐怕才刚刚建立，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如何能接近帝国权力的核心？
更何况，他认识的每一个人，此刻都还未出生。
孤独，是比饥饿更可怕的猛兽。
“娘，我饿……”街角，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拉着一个妇人的衣角，怯生生地说。
那妇人面有菜色，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黑面包，递给女孩。
莫大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师父。
老柏收养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样饥肠辘辘。
师父给了他第一块热腾腾的肉包，那滋味他记了一辈子。
“活下去，是为了活着的人。”
师父的话在耳边回响。
莫大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不能沉沦下去。
他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有师父的牺牲，以及一个正在被扭曲的未来。
他开始仔细观察西周，寻找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
码头区总有活计，他虽然体格不壮，但搬运些轻便货物总还可以。
当他穿过一条小巷，准备绕去东城码头时，一阵奇怪的哼唱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坐在门槛上，一边玩着翻花绳，一边哼着一支小调。
莫大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支曲子……他认得！
那是帝国著名乐师白涧谱写的《秋夜思》，流传于皇历二百八十年之后，以其哀婉动人的旋律闻名于世。
它绝不应该出现在皇历元年的街头！
他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孩。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停下哼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吐了吐舌头，跑回了院子里。
莫大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偶然。
师父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改写，并非完美无瑕。
旧有的历史，像无法被彻底擦除的墨痕，在新的时间线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
他强压下心中的骇然，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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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工匠在争论建筑结构时，用到了一个名为“榫卯加固”的词，而这项技术要到八十年后才由工部大师鲁班的后人改良并命名。
这些“未来的碎片”像幽灵一样散落在皇城各处，无人察觉。
只有他，来自未来的莫大，才能辨认出这些名为“悖影”的致命异常。
世界，己经病了。
老柏的改写，像是一场拙劣的外科手术，虽然将他送了回来，却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下了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些伤口现在还在渗血，如果不及时缝合，整条时间线都会因为感染而溃烂、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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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皇城中枢的方向跑去。
他要去司书监，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必须进去。
那里是历史的核心，是唯一的风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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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只是一座位于皇宫偏殿的三层石楼，门口守着两队身披重甲的禁卫，神情肃穆，戒备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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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古朴的三层石楼，在他眼中，开始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
石墙向上疯狂生长，变得更高、更雄伟；青灰色的瓦片化为他熟悉的琉璃金顶；门口的两队禁卫，瞬间变成了十二尊手持巨笔的石像守卫。
那座他生活了十年的，皇历三百一十二年的司书监，如海市蜃楼般，与眼前的石楼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清晰的“悖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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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惊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槐树上。
他甚至能看到，在那座虚幻的司书监顶楼的窗户后面，有一个瘦削佝偻的背影一闪而过。
是师父！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他绝不会认错！
“师父……”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那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三息的时间，便如破碎的镜子般消失了。
眼前的，依然是那座平平无奇的三层石楼。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莫大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旧时间线最强烈的哀嚎。
师父的牺牲，像一颗钉子，将三百一十二年的时空坐标，死死地钉在了皇历元年的现实之上。
这个世界，正在被两个不同的时间点撕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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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唯一的、通往真相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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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既是问题的根源，也必然藏着解决问题的钥匙。
或许，他能找到师父留下的线索，甚至……找到传说中的《帝国实录·原初卷》。
他必须进去。
不惜一切代价。
他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辆负责给司书监运送食物的马车上。
车夫正在和一个守卫闲聊，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下面似乎是成筐的蔬菜和肉类。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研墨抄书的学徒了。
从师父为他赴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学会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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