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怕是没有女人能比我还愚蠢。以为真心能换真心,却落得个凄惨而死。
死后还不得往生,魂魄受困于孟金修周身三寸之地,看他步步高升,春风得意。
看他用那张深情伪善的脸,去蛊惑下一个猎物。我以为,卓伊人会是下一个我,
丧生于孟金修编织的梦幻泡影中,成为他攀升的另一块垫脚石。01我以为的卓伊人,
是个富贵窝里娇养出来,天真不谙世事,柔弱不能自理的闺阁小姐。为人也毫无主见,
肯下嫁给孟金修这个半路认回的外室子,只是因为原先的未婚夫,也就是孟金修的兄长,
意外去世。以至于我飘荡在侧,见到她在孟金修出门前,假借为他整理衣袍,
不动声色取下他腰间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时,也只当是女儿家眷恋夫君的小心思。那日,
孟金修与同僚在酒楼小聚,酒酣耳热之际欲结账,却遍寻荷包不见,正窘迫无措,
面色涨红时,卓伊人派来的小厮及时赶到,恭敬奉上荷包,解他燃眉之急。
孟金修归家后更是握着卓伊人的手,赞她心细如发,是他的贤内助。之后,
卓伊人更是乐此不疲。有时是孟金修随身的玉佩,有时是他袖中的汗巾,
有时甚至是他书案上的一枚常用印章。东西总在不经意间“消失”,
又在孟金修需要或焦急时,由卓伊人“恰好”寻回或派人送上。当孟金修为此狐疑懊恼时,
她这罪魁祸首,便端着天真烂漫,掩帕娇嗔:“夫君真是的,怎像个稚童般,总丢三落四的。
”孟金修则是扯起嘴角,露出那惯有的、毫无破绽的憨厚笑容,
挠头道:“还好有娘子这个贤内助,常解我燃眉之急。”因此,我一度真以为,
卓伊人这等小动作,只为让孟金修更依赖她,更爱重她,增添些夫妻情趣。至于孟金修,
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出门前,确认随身之物的次数愈发多了,一遍又一遍,近乎执拗。
车辚辚,马萧萧。那日,轿中的孟金修闭目养神,行至半途,他却豁然睁眼。
双手在身上一番急切摸索后,长呼口气,似觉安稳,重新闭目。然没一会儿,
他又猛地僵直身子,抬手探入衣襟内袋,掏出一份紧要文书。展开只看一眼,面色骤变,
一把扯开轿帘,声音都变了调:“回头!快回头!”瞧他那焦急惊惶之态,我便知道,
怕是文书被换了,或是内容有异。何时真正意识到卓伊人不对劲的呢?便是像如今这般,
她的手伸得太过了,连印章文书这类关乎前程性命的重要物品,她都敢暗中调换。后院,
卓伊人见孟金修去而复返,步履匆匆,柳眉微蹙,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夫君这是……又落下重要之物了?”孟金修是个尤为谨慎的人,
这谨慎源于他在乡下养父养母手下讨生活时,被苛待逼出的习惯。他的书房,
门关紧后总会特意留出一条细缝,这是他刻意弄出的是否有人闯入的暗记。
可有人比他更为细心,也更为谨慎。当孟金修冲回书房,
在案桌显眼处寻得那份“弄错”的、关系重大的文书时,他脸上血色褪尽。当真是润物无声,
潜移默化。自负自傲如孟金修,是他再三确认过文书,并慎之又慎不假手于他人,
出错后不去怀疑身边人移花接木,而是自省,认为是自己疏漏。毕竟,此类事,
已发生过太多次了。不仅府里,连他当值的户部衙门也是如此。他的同僚王德,
似乎也爱捉弄他,常趁他不备,要么打乱他桌上井井有条的布置,
要么将他刚整理好的卷宗顺序弄乱,甚至偶尔也会“扣下”他某份不紧要的文书,看他焦急。
见孟金修从最初的质疑询问,到后来的沉默不语,只默默收拾残局,王德便越发过分。
卓伊人适时追到书房外,见孟金修这条中山狼失魂落魄,便轻移莲步上前,
用无比温和柔软的嗓音宽慰道:“夫君近日是否太过操劳?休息片刻便好了。
”见孟金修依旧一副神游天外、自我怀疑的模样。她轻叹一声,
将头轻轻地倚靠在男人单薄的肩上,怅然道:“夫君,我实在不忍见你如此劳心劳力,
神思不属。要不过几日,我回娘家一趟,求爹他老人家给你调个清闲些的职位……”“不可!
”孟金修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慌忙打断。见卓伊人被自己疾言厉色吓得瑟缩一下,
他忙敛去失态,将人拉入怀中,一通温言安抚:“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岂能畏难而退?
这点累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我因着岳父的关系才入的户部,若因些许不适便请调,
岂不叫人看轻了去,更连累岳父名声。”窗外的艳阳穿透过我虚无的魂体,
竟让我这不得好死的厉鬼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与哆嗦。这对各怀鬼胎的夫妻不去梨园唱戏,
真是可惜了。一个扮作小鸟依人,如菟丝花般全然依附。一个演着温文尔雅,
耐心呵护怀中娇妻。当真是鹣鲽情深,令人作呕。不过至此,我仍是天真的以为,
卓伊人的目的,不过是孟金修这个人。她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为将他困于方寸之地,
让他能有更多时间陪伴自己,二人能有更多的机会腻歪在一处。毕竟古往今来,
那些深闺诗词,不都在抱怨与夫君聚少离多吗?只是卓伊人手段更为卑劣罢了。
我还笑话她注定会失败。断孟金修仕途,比要他性命还难受。02孟金修害我不得好死,
不得超生后,他还能一次次地,用他那虚伪的深情,继续恶心我。府邸深处,
有一间隐秘的密室,狭小、昏暗,常年不见天日。里面只放着一坛骨灰,一块牌位。
牌位上书:孟金修之妻吴氏。瞧!死后都得被他捆绑着,恶心!“三娘,
”孟金修抚摸着冰凉的骨灰坛,声音低沉而痛苦,“你别吃醋,我对她都是假的,都是骗她。
卓家能助我平步青云,可我心中,此生此世,唯有你一人。”一开始,
他抱着我的骨灰这般倾诉时,我能狂躁得上蹿下跳,恨不能化作实体,
将这虚伪之徒撕成碎片!这世间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在他忘恩负义,将我推入匪窝,
害我受尽凌辱而死后,居然还能自欺欺人地说爱我,说是为我好?后来,听得多了,
便也麻木了。“三娘,我真后悔……后悔当年执意来京城认亲。
我真后悔来到这处处是算计是功利的地方。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便是与你在小山村的时候,那时日子虽清贫,可有你在我身边,为我操持,
我便觉得浑身是劲,未来可期……”呵呵!我双臂抱胸,冷眼旁观。他辛苦什么?
有我这个蠢货死心塌地,为他当牛做马,织布耕田,供养他读书,
他只需做他的“秀才老爷”,哪里苦了他去?他怎会后悔?他如今不过是在官场遇到挫折,
在同僚排挤下步履维艰,只有在失落失意时,才会来这密室里,
对着我这无法开口辩驳的亡魂,表演他那廉价的悔意与深情,寻求那可悲的自我安慰。
与卓伊人成婚的头三月,他可是春风得意,满面红光,何曾有一次想起过我?
想起我这被他利用殆尽、弃如敝履的“挚爱”?“三娘,你再等等,”孟金修眼中精光闪烁,
“卓氏如今对我一往情深,言听计从,不久后你就能借由她的身体重生,你我便可再续前缘!
”啊哟?他居然还记得这事?拿无辜之人的性命,来补偿他对我的亏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借尸还魂,是他无意中从一古籍中得知的邪法。寻一八字相近或是血缘相近之人为还魂载体,
令其服下还魂者骨灰七七四十九天调理肉身,再施还魂法阵时,
要么让载体心甘情愿让出身体,要么直接抹杀体内魂魄,
亡者便可借这具特殊改造的空壳躯体复活。身为枉死厉鬼,我渴望重生,渴望复仇。
卓伊人或许无辜,可我对孟金修的恨,早已淹没了一切。更何况,即便没有我,
以孟金修的性子,卓伊人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他舍弃,下场未必比我好多少。然而,
就如我当年低估了孟金修的无情,我似乎,也完全低估了卓伊人的狠辣。
03因着魂魄被束缚于孟金修身边,入了夜,我成了个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守床丫鬟”。
不过我比其他有血有肉的丫鬟更“懂规矩”。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通常,
我都会将自己缩在墙壁中,来隔绝那作呕的恩爱声响。但这一夜,不同往日。三更天,
更夫的梆子声刚落,原本依偎在孟金修身侧的卓伊人,忽然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霜白月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她脸上,那张平日里温婉柔顺的面庞,此刻全无表情,
眼神清明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她轻轻击掌两下,
立马就有两名心腹丫鬟悄步而入。“老爷睡熟了,送他去书房。”卓伊人的声音很低,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两个丫鬟训练有素,利落地用锦被将睡得昏沉的孟金修一卷,
合力抬向书房。我飘在一旁,饶是鬼魂,也忍不住挠了挠虚无的脸颊。这是闹哪出?这一夜,
孟金修跟死了般,一动不动瘫坐在那张他最爱的、邦邦硬的黄花梨太师椅内,直至天明。
翌日醒来,孟金修自是腰酸背痛,浑身不适,还破天荒告了假,请了府医前来诊视。
一通望闻问切,老大夫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最终只是捻着胡须,
长吁短叹:“孟大人……此乃神思过耗,忧惧伤身之兆。这些时日,务必多休息,少忧思,
否则……唉。”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侍立在一旁、面含忧色的卓伊人,
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直到她亲自将老大夫送出房门,
那担忧的神情依旧完美无瑕,消失在我的视野尽头。屋内,只剩下我与孟金修,一鬼一人。
下一刻,我魂体一凛。孟金修的眼神,阴沉得可怕,里面翻滚着怀疑、算计,
以及一种被触动逆鳞后的狠绝。这种眼神,我至死难忘——一如当年,
他将我毫不犹豫地推出,送给那群穷凶极恶的山匪时!他这是……要对卓伊人下手了?
在他眼中,卓伊人或许只是个柔弱无害、以夫为天、爱他重他的妻子,
那份“情义”或许是真。但当他自身的状态、他的仕途受到威胁时,
他那自私凉薄的本性便会立刻占据上风。我猛地扭头,重新看向那大敞的房门。卓伊人,
无论你要做什么,得加快进度,动作一定要比这个男人快啊!我真不想看你输。
04这日过后,孟金修下了衙,会特意带回一盒芳芝斋的招牌点心。
可在看到卓伊人也端着盘热气腾腾的糕点时,他愣证住了。但很快从善如流地打开食盒,
殷勤地推到卓伊人面前。“娘子,我可是百忙之中候了好久才买到的,快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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