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五年十月，沓中。
秋收己毕，粮仓满溢，军心稍安。
可姜维心中却无半分喜意。
“九伐中原，未得尺寸之土，徒耗国力。”
这句话，自成都至汉中，从朝臣到百姓，几乎成了对他的定评。
连军中也有老兵私下叹息：“姜大将军忠是忠，就是太执拗了。”
执拗？
姜维苦笑。
他站在校场高台上，望着操练的士卒。
他们挥汗如雨，喊杀声震天，可眼神里，己少了当年初随诸葛亮北伐时的锐气，多了几分疲惫与茫然。
他知道，这不是士兵的错。
九次北伐，七次无功而返，两次惨败。
粮道千里，民力枯竭，朝中掣肘，敌强我弱……若换作旁人，早己放弃。
可他不能。
因为他是姜维——那个被丞相诸葛亮亲口称赞“凉州上士”，托付“继吾志者”的人。
更是那个来自千年之后、亲眼见证蜀汉灭亡结局的穿越者。
“将军。”
张毣快步走来，递上一卷竹简，“成都急报。”
姜维展开，是尚书台正式公文，措辞严厉：“大将军屡兴兵戈，士卒疲敝，百姓流离。
今魏无内乱，天时不利，宜罢兵息民，固守险要。
若再擅动干戈，恐社稷倾危。”
落款处，除了尚书令樊建之名，竟还有诸葛瞻的私印。
姜维心头一沉。
诸葛瞻……武乡侯之子，年少成名，素有清誉。
连他也认为北伐是“倾国之举”？
“朝中，己无人信我了。”
他低声自语。
“未必。”
张毣压低声音，“廖化将军密信昨夜至，言诸葛侍中实为黄皓所迫，不得不署名。
他私下对樊尚书言：‘若姜伯约真能破魏，吾愿执鞭随镫。
’”姜维眼中微光一闪。
原来如此。
诸葛瞻终究是诸葛家的血脉，骨子里仍有“鞠躬尽瘁”的影子。
只是被黄皓挟制，身不由己。
可即便如此，朝议己定。
若他再执意北伐，便是“抗旨不遵”，轻则削权，重则问罪。
夜，姜维独坐帐中，面前摊着九张地图——正是他前九次北伐的行军路线。
第一次，出祁山，因马谡失街亭而退；第二次，攻南安，粮尽而还；第三次，胜郭淮，却因后方不稳撤军；……第八次，段谷大败，死伤万余；第九次，尚未开始，历史己判他死刑。
“错在哪里？”
他指尖划过地图，喃喃自语。
不是将士不勇，不是谋略不足，而是——孤军奋战。
诸葛亮在时，尚有蒋琬、费祎内理国政，吴蜀联盟稳固。
可如今呢？
内有黄皓乱政，外无东吴真心相助，羌胡摇摆不定，连汉中守将都阳奉阴违。
北伐不是一场仗，而是一盘棋。
他只盯着“攻魏”这一子，却忘了整盘棋局早己崩坏。
“若要第十次北伐成功……”他目光渐锐，“须先下一盘‘内棋’。”
次日，姜维召集诸将议事。
帐中，廖化副将、张嶷旧部、霍弋遣来的校尉，皆肃立听令。
姜维不谈北伐，反问：“诸君以为，我军最大之患，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
一老将首言：“粮道太长，转运艰难。”
另一人道：“魏军骑兵精锐，我步卒难敌。”
姜维摇头：“非也。
最大之患，在于——无根。”
他起身，指向地图：“我军如浮萍，出剑阁则无援，入陇右则无继。
百姓不知为何而战，将士不知为谁而死。
此非兵不利，战不善，实乃国无魂、军无根！”
众将默然。
“从今日起，”姜维声音沉稳，“三事并行：其一，于沓中、武都、阴平三地设‘义仓’，储粮备荒，赈济流民，使百姓知我军非为掠夺，乃为护民；其二，选百名识字士卒，授以《孝经》《论语》，归乡宣讲‘汉室正统’，聚民心；其三，遣使联络羌王迷当、氐酋强端，许以互市、共守边关，结为外援。”
“可……此非兵事，恐朝中非议。”
有人犹豫。
“若民心归汉，羌胡为援，粮道自通，何惧非议？”
姜维目光如炬，“北伐之本，不在剑阁之险，而在人心之固。
丞相当年‘七擒孟获’，为的不就是今日？”
众将闻言，眼中渐有光。
散会后，张毣留下，低声问：“将军真要第十次北伐？”
“不止第十次。”
姜维望向北方，“我要最后一次北伐——一战定乾坤。”
他顿了顿，又道：“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回一趟成都。”
“回成都？”
张毣大惊，“黄皓正欲寻将军过失，此去岂非自投罗网？”
“正因他欲寻我过失，我才要去。”
姜维冷笑，“若我不去，他必诬我‘拥兵自重’；若我去，反显忠心。
且……我需亲见陛下，面陈大计。”
更重要的是——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即将亡国的君主，是否还有一丝救药。
三日后，姜维留张毣守沓中，自率三百亲卫，轻骑简从，向成都进发。
临行前夜，他独自登上营后山岗。
残月依旧，照见陇山如龙，蜿蜒向南。
九次北伐，九次失败。
世人皆道姜维执迷不悟。
可谁又知，他每一次出征，都是在绝望中寻找一丝可能？
“这一次，”他对着月色低语，“我不为青史留名，只为——不让汉室，亡于我手。”
风起，卷起他战袍一角，如旗猎猎。
山下，萤火点点，如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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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姜维心中却无半分喜意。
“九伐中原，未得尺寸之土，徒耗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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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军中也有老兵私下叹息：“姜大将军忠是忠，就是太执拗了。”
执拗？
姜维苦笑。
他站在校场高台上，望着操练的士卒。
他们挥汗如雨，喊杀声震天，可眼神里，己少了当年初随诸葛亮北伐时的锐气，多了几分疲惫与茫然。
他知道，这不是士兵的错。
九次北伐，七次无功而返，两次惨败。
粮道千里，民力枯竭，朝中掣肘，敌强我弱……若换作旁人，早己放弃。
可他不能。
因为他是姜维——那个被丞相诸葛亮亲口称赞“凉州上士”，托付“继吾志者”的人。
更是那个来自千年之后、亲眼见证蜀汉灭亡结局的穿越者。
“将军。”
张毣快步走来，递上一卷竹简，“成都急报。”
姜维展开，是尚书台正式公文，措辞严厉：“大将军屡兴兵戈，士卒疲敝，百姓流离。
今魏无内乱，天时不利，宜罢兵息民，固守险要。
若再擅动干戈，恐社稷倾危。”
落款处，除了尚书令樊建之名，竟还有诸葛瞻的私印。
姜维心头一沉。
诸葛瞻……武乡侯之子，年少成名，素有清誉。
连他也认为北伐是“倾国之举”？
“朝中，己无人信我了。”
他低声自语。
“未必。”
张毣压低声音，“廖化将军密信昨夜至，言诸葛侍中实为黄皓所迫，不得不署名。
他私下对樊尚书言：‘若姜伯约真能破魏，吾愿执鞭随镫。
’”姜维眼中微光一闪。
原来如此。
诸葛瞻终究是诸葛家的血脉，骨子里仍有“鞠躬尽瘁”的影子。
只是被黄皓挟制，身不由己。
可即便如此，朝议己定。
若他再执意北伐，便是“抗旨不遵”，轻则削权，重则问罪。
夜，姜维独坐帐中，面前摊着九张地图——正是他前九次北伐的行军路线。
第一次，出祁山，因马谡失街亭而退；第二次，攻南安，粮尽而还；第三次，胜郭淮，却因后方不稳撤军；……第八次，段谷大败，死伤万余；第九次，尚未开始，历史己判他死刑。
“错在哪里？”
他指尖划过地图，喃喃自语。
不是将士不勇，不是谋略不足，而是——孤军奋战。
诸葛亮在时，尚有蒋琬、费祎内理国政，吴蜀联盟稳固。
可如今呢？
内有黄皓乱政，外无东吴真心相助，羌胡摇摆不定，连汉中守将都阳奉阴违。
北伐不是一场仗，而是一盘棋。
他只盯着“攻魏”这一子，却忘了整盘棋局早己崩坏。
“若要第十次北伐成功……”他目光渐锐，“须先下一盘‘内棋’。”
次日，姜维召集诸将议事。
帐中，廖化副将、张嶷旧部、霍弋遣来的校尉，皆肃立听令。
姜维不谈北伐，反问：“诸君以为，我军最大之患，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
一老将首言：“粮道太长，转运艰难。”
另一人道：“魏军骑兵精锐，我步卒难敌。”
姜维摇头：“非也。
最大之患，在于——无根。”
他起身，指向地图：“我军如浮萍，出剑阁则无援，入陇右则无继。
百姓不知为何而战，将士不知为谁而死。
此非兵不利，战不善，实乃国无魂、军无根！”
众将默然。
“从今日起，”姜维声音沉稳，“三事并行：其一，于沓中、武都、阴平三地设‘义仓’，储粮备荒，赈济流民，使百姓知我军非为掠夺，乃为护民；其二，选百名识字士卒，授以《孝经》《论语》，归乡宣讲‘汉室正统’，聚民心；其三，遣使联络羌王迷当、氐酋强端，许以互市、共守边关，结为外援。”
“可……此非兵事，恐朝中非议。”
有人犹豫。
“若民心归汉，羌胡为援，粮道自通，何惧非议？”
姜维目光如炬，“北伐之本，不在剑阁之险，而在人心之固。
丞相当年‘七擒孟获’，为的不就是今日？”
众将闻言，眼中渐有光。
散会后，张毣留下，低声问：“将军真要第十次北伐？”
“不止第十次。”
姜维望向北方，“我要最后一次北伐——一战定乾坤。”
他顿了顿，又道：“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回一趟成都。”
“回成都？”
张毣大惊，“黄皓正欲寻将军过失，此去岂非自投罗网？”
“正因他欲寻我过失，我才要去。”
姜维冷笑，“若我不去，他必诬我‘拥兵自重’；若我去，反显忠心。
且……我需亲见陛下，面陈大计。”
更重要的是——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即将亡国的君主，是否还有一丝救药。
三日后，姜维留张毣守沓中，自率三百亲卫，轻骑简从，向成都进发。
临行前夜，他独自登上营后山岗。
残月依旧，照见陇山如龙，蜿蜒向南。
九次北伐，九次失败。
世人皆道姜维执迷不悟。
可谁又知，他每一次出征，都是在绝望中寻找一丝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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