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体温计上的红色汞柱顽固地停在39.5度。我躺在床上,
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蒸笼里的湿毛巾,每一寸骨头缝都在往外冒着滚烫的蒸汽。
喉咙干得像要裂开,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我挣扎着拿起手机,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
屏幕上刺眼的光让我头晕目眩。我点开和老公周衍的对话框,打字的手指虚弱无力。老公,
我好难受,发高烧了,你能不能早点回来?消息发出去,像石沉大海。我等了十分钟,
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没有回复。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路灯光,在天花板上投射出几道惨白的光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强撑着身体想去卫生间,刚下床,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我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冰冷的地板让我瞬间清醒了一瞬,却也抽走了我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我就这样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条搁浅的鱼,无助地喘息着。手机在床上,我够不到。
家里没有备用药,水杯也是空的。绝望和委屈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和周衍结婚三年,
他一直是我眼中的模范丈夫。温柔体贴,事业有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他总是对我呵护备至,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可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终于嗡嗡震动了一下。我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爬回床边,捞过手机。
是周衍的回复。宝宝,我在公司加班呢,有个紧急项目要处理,今晚可能要很晚。
你先自己喝点热水,乖乖睡觉,我忙完就回去。后面还跟了一个亲吻的表情。
看着那句轻飘飘的“喝点热水”,我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我告诉他我发高烧了。他让我喝热水。我咬着牙,
用尽最后的力气回了一个字:哦。然后,我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绿色图标,
习惯性地想刷一下朋友圈分散一下注意力。可就是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让我看到了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朋友圈的第一条,就是周衍半小时前发的。
九张精致的图片,围成一个完美的九宫格。第一张是流心蛋配顶级牛排,
撒着黑胡椒和迷迭香,摆盘堪比米其林餐厅。第二张是金黄酥脆的烤鸡翅,
旁边配着翠绿的西兰花。第三张是奶油蘑菇浓汤,用拉花针勾勒出爱心的形状……每一张,
都色香味俱全,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股诱人的香气。
而这九张图的配文是:周末浅秀一下厨艺,生活嘛,总需要一点仪式感。烟火气,
才是最真实的人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说他在公司加班。可他的定位,却是一家我从未听说过的高档共享厨房。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点开了评论区。他的领导、同事、朋友,清一色的赞美。
周经理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衍哥,你这也太卷了吧,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这手艺,嫂子也太幸福了!看到最后一条,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幸福?
我这个所谓的“幸福的嫂子”,正发着高烧,一个人孤零零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连口水都喝不上。而我的丈夫,却在为别人烹饪着一桌盛宴,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和赞美。
我的目光继续往下,然后,我看到了那个让我如坠冰窟的名字——白莲。
白莲是周衍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长相清纯,声音甜美,一口一个“周哥”,叫得亲热又自然。
周衍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她“聪明伶셔”,“很有灵气”。
我曾因为她在周衍朋友圈下过于暧昧的评论而心生不悦,周衍却总说我小心眼,
说他只是把她当妹妹。此刻,这位“妹妹”的评论,就赫然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
白莲:周哥好厉害啊!这手艺简直可以开私房菜了!谁要是能嫁给你,
那得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不像某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吐舌头]
这条评论的后面,是一个俏皮又无辜的表情。可那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我死死地盯着那行字,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更让我窒息的,是周衍的回复。
他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夸赞他老婆有福气的评论,唯独秒回了白莲。周衍:哈哈,
还是莲莲你懂我。知音难觅啊。后面,是一个“害羞”的表情。懂他?知音?
我看着手机屏幕,看着那刺眼的对话,忽然就笑了。笑声嘶哑,难听,
像是破旧风箱里拉扯出的声音。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屏幕上,
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紧急项目”。原来,
这就是他嘴里的“加班”。原来,我发着高烧,浑身无力,连一句真切的关心都换不来。
而他口中的“妹妹”,一句若有若无的吹捧和拉踩,就能换来他一句“知音难觅”。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2一股莫名的力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那是被极致的愤怒和失望点燃的火焰。我不再是那个虚弱到无法动弹的林雅了。我扶着墙,
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站了起来。眩晕感依旧存在,但我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矿泉水。周衍从不让我做饭,
他说油烟伤皮肤,他喜欢亲手为我烹饪。曾经,我以为这是爱。现在看来,
厨房不过是他另一个表演的舞台,而我,只是他“爱妻”人设里一个不可或缺的道具。
我拧开一瓶水,大口大口地灌下去,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暂时压制住了喉咙的灼痛感。
然后,我走回卧室,翻箱倒柜。我在衣柜的最底层,找到了那个被我遗忘了许久的医药箱。
里面有过期的感冒药,有不知名的维生素,还有一盒没开封的布洛芬。我看着生产日期,
幸好,还没过期。我倒了两粒,就着冷水吞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却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苦。做完这一切,我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开始回放我和周衍这三年的婚姻。我想起来了。
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周衍的爱,似乎永远都带着一种表演的性质,需要观众,
需要喝彩。我生日的时候,他会包下一整个西餐厅,铺满玫瑰花瓣,请来小提琴手,
在我所有的朋友面前,送上我根本不喜欢但价格昂贵的名牌包。朋友们都羡慕我嫁给了爱情,
可我记得,当我小声说我更想要他陪我看一场老电影时,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用一种宠溺又无奈的语气说:“傻瓜,这个多有面子。”是的,面子。他的爱,
总是和面子挂钩。他会记得所有公众的纪念日,情人节、520、七夕,
他的礼物和朋友圈文案从不缺席,每一次都能引来无数点赞。
可他却记不住我们真正的结婚纪念日,也记不住我随口提过的、我真正喜欢的东西。有一次,
我们出去旅游,我素颜穿着舒服的运动装,拍了一张搞怪的合照发了朋友圈。他看到后,
第一次对我发了火。他让我立刻删掉,说那张照片“拉低了我们的档次”。他说:“林雅,
我们是体面人,要注意形象。”当时的我,只觉得委屈和不解。现在我才明白,
在他的世界里,我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他完美人生履历上一个需要精心维护的“展品”。
这个展品必须美丽、优雅、懂事,永远符合他“成功人士妻子”的设定。
一旦我生病、脆弱、不体面,我就成了这个完美人设上的污点,需要被隐藏,被忽略。
就像现在。一个发着高烧、面容憔悴、甚至可能狼狈地摔倒在地的妻子,
怎么能出现在他“享受生活、充满仪式感”的朋友圈剧本里呢?那太不体面了。而白莲呢?
她年轻、漂亮、嘴甜,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完美的“观众”和“崇拜者”。
她能恰到好处地满足周衍的虚荣心,用崇拜的眼神和吹捧的话语,
来印证他的“优秀”和“魅力”。她夸他的厨艺,说嫁给他的人拯救了银河系,
这不就是周衍最想听到的话吗?那句“身在福中不知福”,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一定觉得,我这个妻子,越来越不懂得欣赏他的“好”,越来越不配合他的“表演”了。
所以,他用一句“知音难觅”来回应她,既是抬高了白莲,也是在借此敲打我。多么精明,
多么残忍。布洛芬的药效渐渐上来了,身上的高热退去了一些,头脑也愈发清晰。
我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将周衍那条朋友圈,以及他和白莲的对话,截了图。然后,
我点开白莲的头像,进入她的朋友圈。她的朋友圈是三天可见,但最新的一条,
也足以说明一切。那是一张照片,背景,就是周衍朋友圈里那个共享厨房。照片里,
白莲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笑靥如花地端着一盘菜,正是周衍做的那道奶油蘑菇浓汤。
她的配文是:被投喂的一天,原来被照顾是这么幸福的感觉呀~[爱心]
我看着照片里她脸上幸福的笑容,再想想自己刚刚趴在冰冷地板上的绝望,
只觉得心脏一寸寸地冷了下去,最后凝结成冰。原来,那满满一桌子的菜,
根本不是什么“周末浅秀”,而是他精心为她一个人准备的烛光晚餐。什么加班,
什么紧急项目,全都是谎言。他只是,不想回来照顾我这个生病的妻子,
而去陪他那温柔可人的“好妹妹”了。我将这张照片也截了图。做完这一切,我放下手机,
静静地躺着,等待着。我在等他回来。等待着,为我们这段充满了谎言和表演的婚姻,
拉下最后的帷幕。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我睁开眼睛,
眼神里没有一丝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周衍推门进来,客厅的灯没开,
他大概以为我睡了,动作很轻。他换了鞋,径直走向卧室。
一股淡淡的、不属于我们家的女士香水味,随着他的走近,飘进了我的鼻腔。这个味道,
我在白莲身上闻到过。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推开卧室的门,借着窗外的月光,
看到我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愣了一下。“还没睡?”他走过来,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Gas的疲惫和心虚。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悦。“怎么了?还在生气?”他收回手,
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都多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我不都说了公司有急事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这张我爱了三年的脸,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他还在演。
明明身上带着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刚刚和别人享受完浪漫晚餐,回到家,
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指责我。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我的沉默让他有些不耐烦,
他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累了一天回来,
不是为了看你脸色的。”“累?”我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高烧而沙哑得厉害,
“是为白莲妹妹洗手作羹汤累,还是陪她演戏演累了?”周衍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愤怒所取代。“林雅,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是不是又偷看我手机了?我们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他倒打一耙的本事,
永远都这么娴熟。我冷笑一声,从枕头下拿出我的手机,点开那几张截图,扔到他面前。
“我需要偷看你的手机吗?周衍,你的朋友圈,对所有人开放,不是吗?
”他看到截图的瞬间,脸色变得煞白。他下意识地想去抢我的手机,被我躲开了。
“你……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开始语无伦次,
“就是……就是白莲她今天心情不好,我作为前辈,就安慰了她一下,
顺便大家一起吃个饭……”“大家?”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的朋友圈里,
可只有你一个人的厨艺秀。而白莲的朋友圈里,也只有她一个人被投喂的幸福。周衍,
你口中的‘大家’,在哪里?”“我……”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神开始闪躲。
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中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周衍,
我今天发烧到39.5度。”我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我给你发微信,你说你在加班。
我一个人在家,晕倒在地板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你……在为你那个‘懂你’的红颜知己,烹饪着米其林级别的大餐。”“我喝着冷水,
吞着过期两年的药自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正看着她在朋友圈里,
阴阳怪气地内涵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然后,你得意洋洋地回复她,‘知音难觅’。
”我的声音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向他。
周衍的脸色从煞白变成了铁青,他见无法狡辩,索性破罐子破摔。“林雅!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他恼羞成怒地低吼道,“是,我承认我是去陪白莲了!
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被男朋友甩了,哭得那么伤心,我能不管吗?我那是出于同事爱!
”“那你就可以对我撒谎?你就可以不管我的死活?”我反问他。“我怎么不管你了?
我不是让你喝热水了吗?发烧而已,多大点事?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他振振有词,
“再说了,我回家的时候还给你带了吃的呢!”说着,
他献宝似的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打包盒,打开。里面是几块被吃剩下的牛排,
和一坨已经凝固了的奶油浓汤。那是他们吃剩下的。他竟然,打包回来给我。那一瞬间,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践踏。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剩饭回收站吗?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打包盒,然后抬起头,看着周衍。我笑了。“周衍,你是不是觉得,
你特别伟大?在外面安抚了失恋的妹妹,还不忘给家里生病的妻子带点残羹冷炙。
”我的笑容让他感到了不安,他皱起眉头:“林雅,你别阴阳怪气的。”“我没有阴阳怪气。
”我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这段婚姻,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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